廿世！
    張洋踢暈山田的當天晚上，王靖寒發起了高燒，手環的淡藍色警示燈變成了淡黃色。下午回到單位的時候王靖寒就有預感，熟悉疾病流程的他提前請了假，和每次生病時一樣，王靖寒早早回了父母的家，躺在家裏的床上聽爸爸有節奏的踱步，看媽媽一次次為自己端茶送水。
    當然，他知道如果求助張洋和白墨的話，他們兩個肯定願意幫忙。而且如果是朋友們陪在身邊，王靖寒也會因為快樂而稍許忘記病痛的折磨。但他不想讓朋友看到自己虛弱的模樣，更不想朋友因為自己的小病小災分心傷神。再說王靖寒本來就從小體弱，時不時地就要生個小病，他又怎麽舍得麻煩他的兩位好朋友呢？
    王靖寒的父母同樣是溫柔善良的人，得知白墨的身世之後，雖然沒像張洋父母囑咐張洋那樣反複強調要對朋友要多加照顧，但每逢過節放假，王靖寒的父母總是會讓王靖寒邀請白墨到家裏做客，靖寒媽媽變著法兒勸白墨多吃蔬菜保證營養，靖寒爸爸拐著彎兒問白墨生活上有沒有什麽困難或是打算。他們也和王靖寒一樣關心白墨。對於張洋呢，張洋不打架的時候王靖寒擔心他跟人打架。張洋打架的時候王靖寒擔心他打不贏。而張洋打贏了呢，王靖寒又擔心他把人傷得太重惹出麻煩。王靖寒有時候覺得，他好像不自覺的扮演了兩個朋友兄長之類的角色，而且無法自控。這讓他既無奈，又安心。
    王靖寒臨睡前在“三劍客”的聊天群裏留言
    “別小看流感，吃藥不管用的話就去醫院，別硬抗。”
    白墨回複“已經吃了，不夠甜。”
    張洋回複“我今天又打了一場。完勝！”
    張洋沒說他打的是誰，他怕說出來之後王靖寒和白墨數落他。山田事件之後，張洋在公司過得無比小心。新上司金組長比之前被張洋打了的那位主管柔和很多，因為山田的事兒金組長第二天還單獨請張洋吃了頓飯。席間金組長的表現比平時更熱情和善，不住地安慰張洋放心大膽地做事，不要有心裏負擔。金組長並沒回避他和山田之間有過來往，但這絕對不會成為張洋工作發展的阻礙。這次張洋的做法確實有些冒失，讓部門丟掉了一筆潛在訂單，但山田那個家夥也沒什麽好委屈的。金組長早就知道山田的生活作風並不檢點，金組長自稱和山田的那點來往算不上多好的交情，哪怕就是交情深厚，金組長也不會改變公私分明的行事準則。此外，金組長還很不經意地“順便”一問
    “你們家是不是在集團高層有關係呀？聽說你來咱們組之前，還和集團別的部門主管發生過不愉快？要不是上麵有人罩著，肯定就打包走人了呀。真有這樣的關係，以後我老金想要活動活動，說不定還得麻煩張洋老弟你呐！”
    作為一個純靠個人能力上升到目前位置的老牌銷售員，金組長很有說服力。那頓飯張洋沒吃飽，前半段一直在忐忑的心情中找不到胃口。後半段好容易胃口回來了，卻發現金組長點的菜根本不夠吃。在這場文靜的飯局中，張洋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和金組長坦白了一遍。說了他如何打了曾經的領導，那位領導在比賽中如何不守規矩。還說了自己根本不認識高層，其實是朋友出力幫了大忙。張洋連王靖寒的名字和工作單位都報出去了，換成任何一個人都絕對會被張洋的真誠感染，但金組長似乎總是猶猶豫豫地差那麽點兒意思，好像張洋所說的內容並不是他想聽的。其實金組長本來就沒打算聽張洋說什麽，金組長是自覺聰明的人，不論別人對他說什麽，他隻會相信經過自己分析得出的判斷。好在事情就算是過去了，躲過一劫的張洋長舒一口氣，原本做好了向王靖寒道歉的準備，現在竟然心裏癢癢地想顯擺顯擺他的英雄事跡！
    不過在另一領域，張洋仍須小心翼翼。本應該是集團員工們每年手頭最寬裕年會月裏，張洋的年終獎連消費貸都沒還清就全軍覆沒了。他後悔離開山田公司大樓後，腦袋一抽就把戶頭裏本來就不多的錢幾乎全數轉給了武氏鳳，隻留了自以為足夠的生活費。武氏鳳又轉回給張洋，說不用張洋操心賠償金的事兒。如果不是顧忌今後的發展，其實完全可以不給山田任何賠償，甚至還能倒打他一耙。執著的張洋一定要好人做到底，又把錢轉回給武氏鳳，並且義正言辭地告訴武氏鳳這點錢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如果武氏鳳不接受這筆錢，就是看不起他這個朋友。武氏鳳沒有辦法隻能接受了張洋的好意，誠懇的致謝後，她承諾盡快把錢還給張洋。短暫地享受了大男子主義帶來的優越和自豪感，沒過兩分鍾張洋就收到了劉嫣的消息，劉嫣說發現了一個新餐廳，又是某某星級大廚十分厲害，一定要帶張洋去品嚐一下。張洋這才後悔算計生活費的時候，把劉嫣這茬給忘了。木已成舟，讓張洋把錢要回來還不如讓他去跳海自盡來得容易。
    張洋如果開口，白墨和王靖寒肯定會雪中送炭，但白墨肯定又要吐槽張洋的戀情，王靖寒大概也會提出各種張洋沒有答案的問題。而且雖然仨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王靖寒這個隱形大款負責買單，但是經濟求援這種事張洋實在不想開口。與其向朋友求助，張洋覺得還不如和劉嫣真誠地談談呢。
    張洋很快在心裏想了一下，結論是他也不能向劉嫣表現出經濟困境。會激發劉嫣天然的鄙視不說，這裏麵竟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張洋為了別的妙齡女子，對自己的金主客戶大打出手。說謊能力為負值的張洋根本扛不住劉嫣的發問，再傻他也能想象得到後果將會如何。張洋絞盡了腦汁想出兩條路，一個是幹脆不去約會，另一個是加倍省吃儉用透支額度，硬著頭皮不漏聲色地買單。第一條路不見得能走遠，因為劉嫣的線上購物也很熟練，即便不見麵也不影響消費。而且張洋暫時沒有合適的理由拒不赴約，王靖寒的病情倒是給了他一點靈感，但是邂逅病毒這件事情很看緣分。於是張洋開始節衣縮食，連家裏的水電都會刻意節省。好在呼吸不收費，否則張洋還要盡量憋氣。
    東邊不亮西邊亮，金組長最近對張洋格外照顧。時不時地就算不請張洋吃個“便飯”，也要用私車送張洋回公寓，甚至還有天一大早金組長專程接張洋到公司上班！張洋簡直是受寵若驚，回想了那天金組長吃飯時候問過的問題，為了不讓金組長白費力氣空歡喜，也為了讓自己安心，張洋借各種機會對金組長闡明自己沒有高層關係的事實。金組長根本就不聽張洋說什麽，好像已經打定了主意非要印證自己的猜測。還安撫張洋說他隻是覺得張洋這個人真性情，非常讓他喜歡。像張洋這樣的人才不可多得，在今後的工作裏還有很多地方要仰仗張洋配合。張洋聽的雲裏霧裏，但反正也解釋不清，而且這車接車送的還幫他省了路費，索性就隨他去吧。
    張洋不會想到在他精打細算的這段時間裏，白墨也一樣掰著手指頭倒數著發工資的日子。這還是白墨人生中第一次遭遇經濟危機。
    白墨的爸爸老白開始發跡時，白墨才剛學會走路。憑借同學關係簽到了小城市的數據包銷售業務，老白以集團授權經銷商的身份進入了智芯業務市場。精明的頭腦加上天生的領導力，老白很快便把當地市場經營得風生水起，恰逢幾年後集團做了“小城改造”的決定，給老白的事業來了個錦上添花。煥然一新的小城一夜間用戶暴增，老白看準時機招兵買馬，把業績翻了好幾番，一躍成為集團重點合作經銷商，賺了個滿缽滿盆。所以白墨幾乎從小就衣食無憂，對經濟壓力這種事情不怎麽熟悉。
    白墨從家裏出來後，老白先生的事業更上層樓。公司被集團收購，原班人馬仍在老白手下，整個團隊直接變身成為集團的精英銷售小組。不僅收益豐厚，身份地位和權限資源也翻了好幾倍。白墨的學費生活費從來都隻多不少，哪怕鋪張一點也毫無壓力。如果不是白墨自己心裏過不去，他完全可以當個公子哥，比現在活得更自在瀟灑。可白墨心裏一直記恨老白，甚至連他的錢都恨。懂事之後的白墨每筆開銷都有詳細記錄，他的人生目標之一就是有朝一日把花了老白的錢連本帶利全還給他，做到與他互不相欠，老死不相往來。
    產品觀察部雖小，但在集團裏屬於高級技術部門，崗位待遇算得上優厚。即便白墨旅遊的次數頻繁一些，手頭還是比張洋寬裕不少。隻是最近白墨做的事情特別燒錢，以至於他甚至想要動用封存已久的老白專用匯款賬戶，入職以後白墨就沒再看過那個賬戶一眼，到現在裏麵肯定攢了一大筆錢。
    事情都源自白墨偶然讀到的那段代碼。在那之前白墨耿耿於懷的“愚昧黨”以及“水叔”事件，遠不及這段代碼的誘惑力強大。白墨相信自己發現了某種說不清，但又很重要的東西。作為一個好奇心極強的人，白墨對腦子裏的念頭欲罷不能。連續幾個晚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白墨終於決定放手一試。最開始白墨嚐試白天在隔間裏分析代碼，但因為白墨不想讓別人發現他在做的事情，雖然隔間足夠私密，但每次都要花費大量的時間躲避監控十分麻煩。再加上同事們偶爾對白墨不參加線上組隊遊戲的抱怨與好奇，最終白墨放棄了在白天做任何嚐試。上班時間除了應付同事的閑聊，遊戲，其他時間白墨幹脆睡覺，晚上回到公寓再用私人設備研究那些靈感和想法。因為長得白淨，連續幾天睡眠不足黑眼圈就變得十分明顯。
    白墨的現有設備配置不足，運行相對耗時，隨著研究深入，硬件能力明顯跟不上需要。思來想去，白墨決定把所有積蓄全部用來升級設備。決定之後，白墨立刻進入暗網，匿名分批購置了大量物品。為了不引起注意，除了每次謹慎地更換虛擬身份之外，連收貨地址也要頻繁更換。白墨還租了輛不起眼的小車，大半夜穿的像飛賊一樣，選擇人最少的時間出門與賣家接頭。存款很快變成了滿屋子大大小小的包裝箱，白墨逐個設備連接調試排線。又把包裝盒剪裁分類，分別丟在不同的垃圾站。等他總算感覺初具雛形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連飯錢都不太夠用了。
    “成敗在此一舉。”
    白墨看著櫥櫃裏的零食糖果儲備，孤注一擲地想著。減少消費這件事對白墨來說也不算陌生，從懂事以來他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克製消費欲望，主要還是因為不想欠老白太多。隻要有糖果就能安撫白墨的焦慮，至於旅行什麽的，白墨現在根本沒那個心思。白墨的公寓裏除了衛生間，就隻剩下睡覺的床還沒被占領，其他的地方全都擺滿了各種設備，有的發熱厲害，有的嗡嗡作響。白墨管不了那麽多了，這場戰役不成功便成仁！
    當然，白墨如果開口的話，張洋和王靖寒肯定都會樂意幫忙。但據白墨所知，張洋的經濟狀況一點都不樂觀。張洋剛宣布談戀愛的當天，白墨就把劉嫣的個人信息給摸了個透，從一開始他就不看好這段戀情。
    “你悠著點兒啊傻大個兒，初戀一般都成不了。”
    白墨沒事兒就給張洋泄氣，要不是入職以後和白墨見麵的時間少了，張洋和劉嫣的戀情不等萌芽就能被白墨扼殺在搖籃裏。王靖寒更讓白墨頭疼，從小到大王靖寒一直都把三個人的事當成他自己一個人的事，先天下之憂而憂，天下樂了以後他換個角度繼續憂。有時候白墨覺得，王靖寒就像是自己沒能有過的那個父親，不僅和藹可親，有時還能心有靈犀！讓白墨向王靖寒求助，王靖寒不僅會傾其所有，而且一定還會向白墨提一大堆問題。白墨現在做的事兒，最不想告訴的就是王靖寒，如果他知道白墨在幹嘛的話，保準跳起來反對！反正挨到發工資就行，白墨有信心。
    堅定了信心的白墨，按照那位熱心網友的說明提示，再次把那個手感奇特的小黑球找了出來。這是一個在使用者本人手裏能實現很多功能的間諜設備，但白墨隻需使用其中一種功能。
    “縱向按壓激活監聽屏蔽。”
    白墨找到那細小的不能再模糊的縱橫標記線，試著按壓了一下，圓球雖然很小，但是能感覺到內部有什麽東西像是被開啟了。他悄悄潛入集團中心的手環數據庫，果然不論怎麽搖晃，都定位不到手環的位置信息和其他數據了！那麽假如集團利用手環監聽用戶這個傳言是真的，有了這個小黑球，白墨也就不用擔心會被集團監聽到重要的內容了！盡管那位熱心的網友沒再回答白墨進一步的追問，但是其他花哨的間諜功能也都不重要了。隻監聽屏蔽功能一項對白墨來說就足夠好了。畢竟，白墨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