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多情自古傷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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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世!
    白墨曾經抱怨東方文化的家庭觀念過於強烈,不論什麽節日都要回歸到家庭層麵才算完美。團圓、整齊、天倫之樂什麽的,沒幾個節日是給獨身的人創立的。張洋說白墨一天盡瞎琢磨,王靖寒則委婉地先同意白墨的觀點,然後再強調家庭環境對個人成長的影響有多麽地重要。然後兩人會用最熱情的態度邀請白墨到自己家過節。學生時代的白墨會輪流選擇其中一家,落選的家庭雖然失望,但也覺得心安。久而久之發現了規律,還挺欣賞白墨這雨露均沾的做事原則。入職以後不管王靖寒和張洋再怎麽對他威逼利誘,白墨再也沒到其中任何一家過節或是度假。他摸索出了一套專屬於自己的過節方式,找個姑娘,找個地方,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談一場隨時分手的戀愛。
    在眾多節日中,春節是對白墨最不友好的。它充分地強調了家庭圓滿,姑娘們也都回歸了家庭或家鄉,而且春節假期的時間很長,一旦安排不好就會變得十分無聊。每年這個時候,白墨總是被迫提前忙碌起來。他一方麵要抓緊時間挑選打發假期的好去處,另一方麵還要表現出他是真的很在乎旅行這件事的樣子。然而越是遠離家庭,白墨越是懷念家庭的溫暖。越是懷念這份溫暖,白墨就越是不想接近卻不能擁有它。
    “白胖兒有自己的活法。”
    王靖寒這樣安慰自己的父母,可是他自己遠比他的父母更擔心白墨的心理健康。
    “這小子重色輕友,你們別管了。”
    張洋這樣答複爸媽,卻被他老爸反駁說如果真像張洋說的那樣,白墨應該經常換哥們兒而不是女朋友。
    年關就在眼前,白墨這會兒還沒有曬出他的旅行路線,張洋和王靖寒都想,沒準兒今年大家又可以一起過個團圓年了。
    他們想錯了。白墨今年空前的忙,是白墨從小到大史無前例的真忙。白墨的全部精力都在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被充分地調動了出來,他全部身心都撲在他的代碼研究裏。雖然屢屢失敗,但是屢敗屢戰。白墨想攻克的難題仿佛像是有生命一樣,靈活地躲閃著白墨的追逐。白墨覺得自己好像是在一間密閉無光的房間裏抓一隻黑貓,他無法抵抗這隻貓的誘惑力,他想抓住它,把它抱在懷裏撫摸它。這確實是一項艱苦卓絕的工程,每次失敗後白墨都用那句老話安慰自己
    “堅持就是勝利。”
    可實際上堅持隻是堅持本身,和勝利並沒有直接關係。除了抓貓遊戲,白墨每天還要照例上班。二哥越來越聒噪,本來白天就精神頭不足的白墨還總得強打精神應付他。偶爾白墨也能從二哥的閑聊中獲得一些日常信息,比如憑空消失的沃爾特至今下落不明,默默去了安保部回來之後一直悶悶不樂,集團高層與羅茫國首相最終確定新材料合作的事情讓事先布局的卡卡大賺了一筆,但他從不請大家的客!二哥每天和白墨說話的時間不超過兩個小時,但是經由二哥的跳脫思維和他那發達的口腔麵部肌肉處理,可以在短暫的時間裏輸出足夠別人處理一整天的信息量。白墨真希望二哥身上能有個靜音按鈕,每次見麵先給他來個消音。但因為白墨平時是最能和二哥聊天的人,他不能表現出與平日太大的反差,那樣會讓其他同事產生好奇。被黑客們好奇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尤其是白墨現在真的有像樣的秘密。他隻能不去理會二哥的幹擾信息,盡量專注於自己的目標。
    可即便不理會節日的壓力和日常的瑣碎,白墨仍然有需要克服的困難。他的設備依舊不足,積蓄卻已經耗光。表麵看起來滿屋子的設備全天不停地嗡嗡運轉,可對於他的目標來說,這些還遠遠不夠。白墨忍著沒花老白的錢,他必須守住這道底線,否則就和人生目標背道而馳了。而且就算是把那筆錢也用了,也可能起不到決定性作用。白墨更需要的是運氣,或是靈感,而並非盲目堆積出更強的運算能力。
    白墨所做的事情不安全,不合法,他必須隱蔽。與所有非法行為一樣,白墨確定這件事情一旦完成,利潤絕對足夠豐厚。從小到大隻要是白墨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還從未漏過餡兒。白墨熟知監控的死角,他有信心保障自己的安全。
    “安全第一。”
    白墨這樣想,也是這樣做的。偶爾他會有“一切盡在掌控”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更加自信。也隻有在自信的狀態下,他才能發揮的更自由,更容易覺得能夠找到那一點“靈感”。
    遇到真正想做的事情,白墨總能找到恰當的理由說服自己克服萬難去做。反之如果是不想做的事情,一丁點兒的不愉快就能讓白墨產生強烈的逆反情緒,任性和叛逆是他的標簽。
    做為集團旗下旅遊公司的優質客戶,白墨最近沒少拒絕各種廣告推送和來電邀約。自然風光,人文景觀,時尚都市,美色美食,統統不能讓白墨提起興趣,白墨打定了主意利用春節假期閉門攻關,專心“抓貓”。這會兒白墨正盯著屏幕思考,剛好屏幕上彈出了“三劍客”的消息
    “胖子,靖寒,我明天出差。有空出來坐會兒?忙的話就等我回來也行,大概要春節以後。”
    今天是舊曆小年,張洋要出差,連春節也要在外麵過?白墨覺得這事兒很奇怪。張洋是個特別喜歡熱鬧團圓的人,難道是全家旅遊?他說的是出差沒錯啊。白墨一分神,思路也跟著卡住了,索性不如出去坐會兒換換腦子,看看張洋這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出門前白墨要先把手環找出來,即便智能手環有竊聽功能這件事目前為止仍被定義為謠言,開始了秘密工程之後的白墨還是寧信其有莫信其無。沃爾特的那個間諜設備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小黑球的屏蔽範圍較小,白墨發揮了一下還算不錯的動手能力,把小黑球嵌入了一個小糖果盒子開關裏。小盒子白墨出門都會隨身帶著,裏麵還放上幾顆糖果作為偽裝。每次回家進門之前就把手環摘下來放進盒子裏,關閉盒子的動作剛好可以觸發按壓,啟動屏蔽效果。在公寓時的一切社交信息就通過操作台聯機接收,免得別人聯係不到自己產生懷疑。出了公寓鎖好門,再取出手環戴好,白墨進入社交界麵,沒等發消息就看見王靖寒已經回複
    “哪兒見?”
    “我剛吃完飯從爸媽這出來,離你住的近,就去你那吧。”
    “來吧。”
    白墨發了個“好”就立刻上路了。租用的小車是專門為了搬運設備使用的,白墨不會用它做其他的事情。乘坐公共交通到王靖寒公寓的時候,張洋和王靖寒兩人已經喝上了啤酒。
    “什麽情況啊?出去玩不叫我?!說說,上哪兒過年去?”
    白墨進屋就問坐在沙發上的張洋。王靖寒的住處平時都是規矩幹淨,張洋外套扔在一邊,一個人攤在沙發裏灌酒,顯得十分不搭調。
    張洋看起來不怎麽熱情,拿起酒瓶對嘴灌了一口。王靖寒接過白墨的話
    “不是出去玩。每年春節集團都會從各個部門選出一部分誌願者,去邊遠窮困地區做慈善救助活動。張洋的組長跟張洋商量之後決定讓他去鍛煉一下,晚上張洋回爸媽那就是去辭行的。”
    “哈?你?這都快過年了,你折騰他那個幹嘛呀?那玩意都是給有背景等提幹的人走過場用的,你又沒後台,去了也白去啊!你真當他們是真心的誌願者獻愛心呐?給你安排哪兒去啦?”剛知道了個開頭,白墨就有點不高興了。
    “北部邊境。”張洋頭也不抬的回答。
    “我操!還北部邊境!你想看雪也不用跑那麽遠啊!那地方冷死人不償命,去那幹嘛?推了推了,聽我的別去,去了保證後悔!”白墨接過王靖寒遞來的啤酒瓶,和張洋碰了一下,灌了一大口。
    “已經定好了,明天早晨就出發。”張洋還是麵無表情地說。
    “怎麽還鐵了心了?是不是你那傻逼組長拿你頂包呢?!要不我研究研究他?!”
    白墨想到張洋有可能被人給欺負了,氣得把酒瓶撴在小茶幾上,差點把酒灑出來。
    “他說他就是想離開一段時間,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王靖寒小聲對白墨說,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他?人生?還思考?開什麽玩笑,他什麽時候知道‘思考’這兩個字兒的?誒!說吧,這回把誰給打了?”白墨拿出棒棒糖塞進嘴裏。
    “還真打了,一個潛在客戶,就是之前和你提過那個老色鬼,那人和我們組長認識。但是組長人特好,公私分明,一點都沒為難我,所以我這趟出差也算是出點力吧。”
    張洋又喝了口酒,仰望天花板的樣子仿佛那裏麵藏著人生的意義。
    “嘿我說你怎麽又……都給你派那破地方去了還不是難為你呢?哎不對!你打人之後的心情不應該是這樣的,你就沒打過不該打的人!既然你組長也沒難為你,你這稀有的惆悵情緒是怎麽回事?你從前根本沒有這種等級的情感!莫非是……劉嫣那邊有問題了?”
    白墨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放光了,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大,完全沒有想隱藏的意思。王靖寒也在一旁憋著笑,頗有那麽一點“孩子長大了”的幸福感。
    “就你精!我就是走之前跟你倆告個別,過完年就回來了。這兩年你一到春節就出去玩,我就不能試試嗎?”
    “得嘞!劉嫣那姑娘我早說過不是你的菜,挺好。你要是早這麽說,我早就支持你了!來!喝!”
    “不提她了!”
    張洋咚咚喝幹了一瓶,還沒等別人講話,立刻打破自己剛設定的規則,接著劉嫣的話題嘟囔
    “我覺得我倆好像不太合適,她想要的我給不了她,挺煩的,出去走走算是散散心吧。她說我要是去了就分手,也不知道是氣話還是真格的……”
    “去!明天就去!馬上就去!要不現在咱們就出發,趕早不趕晚!東西收拾好了嗎?沒收拾好我幫你收拾!怎麽走?!我送你吧!”張洋想說的話都沒嘟囔完,白墨立刻激動地接上話茬,把棒棒糖都吐出來了。王靖寒也是剛知道這個情況,驚訝地小聲說
    “挺突然的呀……”
    “嗨,總之我是肯定要去,信息今天已經提交上總部了。東西都在那兒呢。”
    張洋指了指放在門口的旅行箱,裏麵其實裝的亂七八糟,他也根本不知道應該帶點什麽。白墨和王靖寒對視了幾秒,白墨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王靖寒則是關切,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麽。三人沉默了一會兒,王靖寒想了想說
    “要不我找人問問,看能不能借這個機會給你活動活動,換換崗位什麽的。”
    “不用麻煩,現在這兒挺好。金組長挺照顧我的,別的崗位我也不適合,不折騰了。上次就挺費勁的我都知道,我爸媽一直還想登門上你家好好感謝一下呢,再給你家添麻煩他倆得弄死我。這不是也挺突然的嘛,我就是想當麵告訴你倆一聲。”
    張洋把想說的說完了,心情變好很多,多少有了點笑模樣。
    “行行行,我看挺好。你散心的時候遇著合適的姑娘就接觸接觸,別一棵樹吊死,關鍵你那樹也不怎麽樣,這大千世界處處芳草,何必非盯著一朵奇葩呢,你說是吧靖寒?”
    白墨特別開心,開心得都有點語無倫次,一點兒也沒把張洋當成個感情受傷的人來看。在白墨的眼裏,張洋這是重獲了新生。
    “不是我說你怎麽這麽開心呢?你就這麽盼著我走啊?今晚上給我送行,你不陪我喝痛快了我可饒不了你!”張洋摟著白墨的脖子就要給他灌酒。王靖寒看見他倆鬧在一起,也笑了起來。
    “誰不喝醉誰孫子!”
    白墨脫了外套扔在一旁,把近日來的煩悶心思也一同扔下。三人開懷暢飲,王靖寒的小公寓立刻熱鬧起來。盡管窗外北風呼嘯,房間裏卻暖和得像春夏的午後,三人仿佛又回到小時候,有說不完的話題,笑不夠的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