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世！
    白墨好奇起來比多數人要執著。凡是他想知道的事情，隻要沒得到答案就會一直耿耿於懷，想盡各種辦法找到答案，直到獲得答案再給問題打上一個想象中的“√”。最近發生了很多讓白墨好奇的事情，但他卻沒時間認真充分地好奇下去，因為抓貓遊戲占據了他太多精力，他幾乎無時不刻地思考著如何抓到這隻黑貓。吃飯的時候他嚼著思考，走路的時候他踩著思考，上廁所的時候他用力思考，甚至有時候連做夢都夢見自己在思考。有時夢到關於抓貓的思路時白墨會驚醒，並且趁著還有印象的功夫，趕緊把夢裏的內容快速記錄下來。可惜智芯不能記錄夢境，更可惜的是白墨從未在夢境中得到有用的“靈感”。而且有些夢不用試驗就知道是不可能成功的，比如夢見把智芯用水煮了之後吃到肚子裏破解。醒來時白墨慶幸這隻是個夢，不然他隻能鼓起全部勇氣去買瀉藥……
    夢境是個魔幻神奇的領域。有人認為是夢境的虛幻遠超了思維這個緣故，才使得夢無法被記錄在智芯裏。確定成型的思維就比夢要真實得多，它可以用很多方式被智芯記錄下來，比如寫下來，比如對著鏡子說出來，或者就算什麽也不做，也可以相對簡單地從其他記錄的細節裏反推出來。但夢境不行，除了極少數清晰的夢之外，大部分的夢人們都不記得做過。也許正因為此，才有了“夢想”一詞。大部分三分鍾熱血的夢想人們都不記得自己有過，隻有那些刻在靈魂裏的夢想，才能讓人清楚地記住，甚至縈繞一生。破解智芯不能算是白墨的夢想，開始的契機源於意外和好奇。白墨記錄夢境的舉動讓他越來越承認自己對運氣的渴求。他還購入了一些關於智芯語言的知識數據包以擴充知識儲備，但更像是買心安。總之調用了一切可利用資源和他最強硬的死磕態度，對這一次的好奇給予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尊重。
    白墨這種偶發的死磕精神可能是因為張洋的影響。張洋對事物很少好奇，即便好奇也是很容易被滿足，或是放下。但死磕精神是張洋的天賦屬性。老鬼離開之後，張洋一直在刻苦練習體術。他每天回想智芯，體會招式變換，打沙袋木樁人偶，再應用到實戰中與會員比試交流。賓城的林醫生說的沒錯，經過了膠囊修複之後，張洋自己都能感覺到身體比從前還好，尤其是訓練後的恢複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經過一段時間的提升，張洋漸漸發現俱樂部的其他會員已經很難跟上他的節奏了。確定了這份感覺後，張洋做出了一個大膽且跳脫的舉動在觀戰另外兩位會員切磋的時候，張洋故意混入二人的對局中，用一己之力與兩人同時比拚！精彩的比試立刻吸引了人們的注意，主要是張洋一點也沒落下風，最後打成了平局！人們讚歎不已，紛紛鼓掌叫好，於是張洋的日常訓練就此變成了以一敵二的模式。又過了沒幾天，張洋開始嚐試一挑三……
    張洋的人緣本來就好，加上短時間裏水平突飛猛進，會員們更喜歡張洋了，每個人都願意陪他訓練。陳老板因為偶爾要參與一些政府事務比較繁忙，並不是經常到俱樂部裏來。但是因為最近熱鬧融洽的氛圍，他露麵的頻次也增加了。陳老板還對張洋說繼續努力，以後再碰上國際俱樂部聯賽一定首推張洋。張洋嘿嘿地傻笑，心裏全是對老鬼的感激之情。老鬼除了教會張洋很多手段心得，還讓張洋深刻地明白了人外有人這個道理。心沉氣淨謙虛精進，是成為強者的必備素質。
    張洋勤奮踏實地每日訓練，不知不覺，一個月的假期就結束了。臨近春分，連安市已經很暖和了。道路幹淨整潔，路邊的灌木頂著新綠，微風吹過樹梢，順便還把陽光塗滿了整個城市。一個月沒閑著的張洋揣著滿滿的充實感，早早來到銷售小組報到。剛一進門，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座位上坐著一個不認識的年輕小夥子，小夥子正閉著眼睛嘴裏小聲嘟囔，像是在回想中學習產品知識的樣子。
    “壞了！我被開除了！”張洋有點傷心地看著這位新人，心裏一沉。之前發的那個大紅包，搞不好就是遣散費！難怪給那麽多……實在不行就隻能靠打比賽賺錢了。雖說不是安穩的生活，但是起碼自己還挺喜歡的，就是不知道老媽能不能同意……剛想到這兒，連日訓練的張洋敏銳地察覺到身後有一隻手正朝自己抓來！張洋錯步閃身，順勢扣住了對方的手腕，愣了一下趕緊撒開了手。
    “哎呦！你這是什麽功夫呀張洋？放假玩的怎麽樣？”金組長提高聲音招呼張洋，用笑聲來掩飾手腕的疼痛。
    “對不起對不起，這兩天練拳練習慣了……沒事兒吧金組長？”張洋滿臉抱歉地對金組長說。
    “沒事，別說你這動作還真挺像樣兒！一看就是行家！今天這是回來看看？”
    “來報道呀……”
    張洋說著，眼睛瞟向坐在他位置上的小夥子。小夥子此時已經站起身來，用小小的眼睛看著張洋，裏麵閃爍著莫名的激動。金組長當然知道張洋的假期結束了，他一眼就看出來了張洋的顧慮。
    “小楊過來我給你介紹介紹，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張洋。叫洋哥！”金組長一手拉著張洋的胳膊肘，一手拍著小楊的肩膀。
    “洋哥你好，我是新來的實習生楊源。您叫我小楊就行。”
    小楊使勁兒地點頭，抬起兩隻手來跟張洋握手。張洋隻好也伸出兩隻手讓小楊握著搖，心裏還在琢磨被開除之後該怎麽辦的事兒，嘴上隻好“哦哦，你好你好”地應付。金組長沒給兩人太多尬聊的時間，立刻拉著張洋進了小辦公室。
    “坐，再跟我客氣可就生分了啊。快坐！正好有新茶，你等著啊！”
    金組長開始給張洋泡茶，不時揉揉剛才被張洋扭了的手腕。張洋想問又不好意思，隻好假裝感興趣地看金組長擺弄他的茶具。金組長好像不想辜負張洋的期望一樣，把他那些杯盞壺罐一個個輕輕拿起，緩緩放下，自覺得優雅玄妙地表演一番。最後給張洋倒了一小盞茶，還把茶盞上印花的一麵朝著張洋那麽一轉。做完最後一個動作，金組長頗有得色地看著張洋，示意他嚐嚐自己的手藝。張洋一飲而盡，閉著眼睛點頭，用鼻音哼出了長長的一聲“嗯”。然後豎起拇指，繼續朝金組長點頭。
    金組長給高興壞了，馬上就開始給張洋續杯。一邊說這個茶葉來自哪座山哪棵樹，是哪位朋友在多麽巧合的機緣之下，從哪裏花高價購得……張洋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心裏越來越著急，不知道金組長什麽時候才能說正題。滔滔不絕地講了快半個小時的茶葉故事後，金組長實在是沒什麽可以繼續挖掘的亮點了，這才把話題引向了張洋。喝了半天熱茶的張洋連急帶熱，腦門兒都見汗了。
    “張洋，下一步，咱們怎麽走呀？”金組長笑嘻嘻地挨近了張洋問。
    “這得聽您的呀。”
    “跟我保密，是不是？行行，我懂。”
    金組長鬧著玩似地捅了一下張洋的肋條骨，張洋不明白金組長這是賣的什麽藥，隻好嘿嘿地傻笑。金組長看張洋也不接茬，就自己接著說
    “放心吧，這邊我都已經給你安排好了。小楊是一個朋友家的孩子，年齡是小了點，但是工作能力還行，可以培養。原本你那邊的工作量呢也不是很重，現在讓他接手，加上我照顧著點兒，肯定不會給你抹黑。回頭你走了以後我再想辦法給他轉正，咱們大家都好。哎？那你大概什麽時候走，能透漏一下？”金組長期待地看著張洋。
    “我……開除我行，但是得給我個說法。什麽時候讓我走，就您定吧。”
    張洋看著金組長，心想是不是應該以理據爭一下保護一下自己的權益。入職集團以來，除了打領導打客戶之外，張洋自信沒做過對集團不利的事情。而且山田那件事理論上來說，他也不是有意的，實在是路見不平沒控製住。張洋的反應讓金組長愣了一下，緊接著看著張洋嘎嘎地笑了起來。
    “我說張洋你可真行。沒你這麽開玩笑的。開除你？！嘿喲喂，你可真幽默。就是說你還沒想好去向呢是吧？那也沒事兒，你踏踏實實的。願意呢你就帶帶小楊，實際也沒必要，我都帶的差不多了。幹活交給年輕人就行，業績肯定還是算你的。包括你沒在的這個月，都差不了。小組裏麵有我經管著，你想來就來。要是有事兒的話跟我打個招呼，不打招呼也行！”
    聽金組長說完，張洋覺得劇情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感覺上好像是不僅沒被開除，反而連工作都有人替自己做了。隻要在家躺著就能賺錢，簡直有點不可思議！張洋甚至覺得金組長是在騙自己，就好像老鬼那友好的手，隨時會變成重拳。經曆過老鬼的魔鬼訓練，張洋從身體上產生了一種對美好事物誘惑的抵抗力。於是張洋謹慎地說
    “金組長您別拿我開心了，您說吧，您讓我幹嘛我就幹嘛。我哪兒也沒想去，就想在咱們小組好好幹。小楊把我的活兒幹了，您給我安排別的活也行。”
    金組長猶豫了一下，稍微坐直了點。
    “你是不是不想讓別人動你那攤兒？那不行我讓小楊回家？”
    “不是那個意思金組長，我可以幹別的。”張洋想起來小楊那個激動的眼神，這就把人給攆走有點於心不忍。
    “可是幹別的，咱手裏也沒什麽別的任務呀……哦！我明白了！”金組長一拍大腿，把張洋給嚇了一跳。“原來你是這個意思，那就按你的想法辦。這樣更好，多攢點成績走的時候也硬氣！但是問題是咱們的片區內，有實力的渠道都早都開發的差不多了……要不你試試做零售？雖然業績上不會有明顯變化，但是隻要能做出點話題就好辦。目前我就能想到這麽多，你有什麽想法？”
    張洋都沒聽明白金組長的意思，謹慎地沒敢接茬。金組長看張洋不說話，自己就接著說
    “那就先這樣定。你原來的業務讓小楊打理，你自己開發新業務。盡量在咱們片區內，稍微出點圈兒也沒什麽事兒，我給你擺平！”
    張洋這才聽明白原來是讓他開發新業務，回想了一個月之前的對話，張洋也才算把事情前後理順。看樣子金組長心裏依然認定張洋上麵有人，肯定要高升，這是想做個順水人情。張洋心裏叫苦嘴上卻不能說，金組長做了這麽多工作，到最後發現了竟然是一廂情願，可要如何收場呢？張洋怕說錯話反而會找來麻煩，索性就先按照金組長的臆想行事算了，回頭找王靖寒出出主意看看這個事情該怎麽處理。於是張洋又回到嘿嘿傻笑的狀態。金組長看到張洋的反應，覺得這下真是猜到張洋的心眼兒裏去了。金組長馬上叫來了助理，吩咐今天晨會取消，然後開始和張洋兩個人研究起轄區的市場布局圖。圖表在金組長熟練的操作下不停變換顏色，附表的數字圖形跟著一起變換，看得張洋眼睛都花了。
    半小時後，金組長若有所思地又開始擺弄起茶具。
    “能開發的渠道都差不多了……這麽一看呀，我都不知道平時我們這些組員是頂著多大的壓力在工作著。真不容易……零售方麵也隻能跟現有的渠道商搶客戶了，咱們倒是有成本和技術優勢，也不怕得罪渠道商。要不咱們挑幾個客戶試試？”
    “剛才我一直想問，”張洋指著地圖上一個很小的黑色區域，“這個地方是……？”
    “哪兒？哦，嗨！這地方不是‘鬼樓’嘛！”
    金組長提起這個名字一臉嫌棄，張洋也想起來了，小組片區內剛好有這麽一個廢棄建築群，開發商因為資金鏈斷裂跑路，整個樓盤占地麵積還不小，三十多棟樓直接爛尾，已經完成的建築不到一半，還有一大半隻建了毛坯，有幾棟隻有地基。樓盤爛尾自然也沒有物業管理和配套設施，傳聞有無業遊民、乞丐之類的人在裏麵居住，吸毒和暴力犯罪也屢見不鮮。這樣的地方被人們稱作“鬼樓”。張洋在領導麵前問出了這麽一個不了解工作區域的問題，覺得很丟臉。
    “‘鬼樓’裏倒是也有人……”金組長若有所思地說。
    “恩，聽說很多城市都有‘鬼樓’呢。基本都有人住。”
    “裏麵有些人之前也是有家有業的，因為各種原因落魄了……如果說能在這兒做做文章，肯定是大新聞呐張洋！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是這麽計劃的呀？！你肯定是！”
    金組長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張洋覺得給他當個聽眾可真不容易，總是一驚一乍的，不知道他要幹嘛。不過張洋也發現了，雖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但隻要保持鎮定，金組長似乎可以自己完成對話。果然，金組長沒有辜負張洋的期待，自己繼續說了下去
    “咱們區內這個‘鬼樓’傳聞裏麵也有人。就你這個形象身手，回頭去的時候咱們多帶幾個人，把警察也帶上，安全就沒問題了。合著你沒事兒練拳什麽的，是早有準備了呀！如果說能在這裏麵開發到客戶，後續咱們把這個事情做成新聞就完美了！到時候不光是你，連我搞不好都能跟著獲得點兒榮譽呀！”
    金組長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手舞足蹈地跟張洋說。而張洋還是呆呆的看著金組長，雖然這次聽懂了他在說什麽，但是張洋覺得他有點異想天開。
    “確實實際操作起來會有一定的難度，第一個就是可能會需要很優惠的分期協議。不行咱們搞個組內募捐，我出錢！從長計議，不怕困難，隻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我有點得意忘形了啊，哈哈。這個事情我看前期還是需要時間鋪墊和了解，任何市場都一樣，做銷售就是做人，咱們先低調……”
    金組長摟著張洋的脖子，把“鬼樓”的全息圖放大鋪開了嘴裏叨咕著。張洋覺得自己的複工越來越離奇，他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確實不是做夢。看著空靈虛幻的全息圖和興奮的金組長，張洋突然覺得，最近和“鬼”走的可真是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