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奇妙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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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世!
    蘭瑟緊緊靠著船舷蜷縮著,除了臉色蒼白和不住地打哆嗦,他的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外傷。張洋趕緊一邊給蘭瑟鬆綁,一邊給老鬼介紹了蘭瑟的身份。蘭瑟卻對張洋的舉動表現出不信任,仿佛麵對的是個陌生人。
    “你是誰?抓我幹嘛?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哎?怎麽了蘭瑟?我是張洋啊!你怎麽不認識我了?”
    “你帶著麵具呢,他認不出來你。”老鬼平靜地對張洋說。
    “哦……哎我戴麵具幹嘛?”張洋剛要伸手摸臉,老鬼立刻壓住張洋的手腕搖搖頭。
    蘭瑟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張洋,先問了張洋幾個簡單的問題,張洋都如實回答了。接著蘭瑟又用“拚圖”式問話測試張洋,這是在一些影視作品裏比較常見的確認身份方式,比如問及對方隻有少數自己人在場時的微小細節,比如衣服的褶皺,發梢的位置等等。理論上不靠本人在場時的智芯記錄,這些細節通常是別人模仿不來也不會知曉的。張洋連蘭瑟的“拚圖”問題也通過了。但是關於“我在哪”、“我們是要去幹嘛”和“這是怎麽回事”這幾個問題,張洋隻能吐著舌頭說不知道。張洋和蘭瑟的奇妙會麵過程中,老鬼隻做了一個冷眼旁觀者,桑托斯更是連頭都沒回一下,直盯盯地看著不可能看到什麽東西的海麵。終於張洋也不得不問起老鬼,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老鬼沒有回答張洋,反而不慌不忙地看著蘭瑟發問
    “這麽說你是黑彌爾的人。為什麽跟蹤張洋?”
    “昨天晚上洋哥在大街上被警察帶走,我怕出事就一直在後麵跟著。想著確認下情況再把人撈出來。沒想到洋哥自己出來了,開始有警察在他身邊我不方便打招呼。沒成想分開之後洋哥走的也太快了,我緊趕慢趕也沒追上。還讓人在路上敲了悶棍,醒了就到這兒了。洋哥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一定是您救了我們吧?”蘭瑟努力地想從老鬼,或者是任何人的嘴裏獲得一些能幫助自己理解現狀的信息。
    “怎麽證明你說的是真的?”老鬼臉上掛著笑,還是沒直接回答問題。
    “洋哥被抓之前我們都在一起,另外還有洋哥的兩個朋友和我一個弟弟,叫賈坤。我兩個認得那個警車,湊巧隔開了一段距離,就先躲起來了。是我先讓賈坤回去給爺爺、黑彌爾先生報信兒了。他能證明我說的話。哦對了,還有茶杯那孩子。洋哥,茶杯我怎麽沒見著呢?”蘭瑟仍舊有點懷疑地看著張洋,張洋相信這是因為麵具。張洋說孩子沒事兒,但是事情有點複雜一時說不清楚。蘭瑟揉著僵硬的身體想讓張洋說說情況,沒等張洋想好該怎麽說,老鬼先開了口
    “行,大概算是明白了。扔海裏吧。”老鬼對張洋一揮手。
    “啊?”
    “啊?!”
    張洋和蘭瑟兩個人同時一驚。
    “啊個屁,你不扔他我扔你你信不信!”老鬼對張洋總是吹胡子瞪眼,張洋倒是也習慣了。但此時此刻老鬼說出這句話,讓張洋覺得他不像老鬼,像魔鬼。張洋牙一咬心一橫,緩緩地站起身,把手放在表情驚悚的蘭瑟肩頭上,看著海麵低聲說
    “扔我吧,師父。”
    “咚。”老鬼一拳把張洋打成了蝦米造型,緊接著不知從哪兒變出兩個黑色的口袋,把張洋和蘭瑟兩人的腦袋套了個嚴嚴實實。
    “沒我的命令不許摘下來明白嗎?不聽話我把你倆腦袋擰下來!”老鬼很生氣的樣子,說完話也不理張洋和蘭瑟,轉過身拍了拍桑托斯的後背
    “黑彌爾那家夥我有了解,他手下的人什麽活兒都接,但是守規矩。我徒弟能擔保的人都差不了,出門之前我也確認過了,身上沒有零碎兒,身後也沒有尾巴。要不咱們就都帶回去,不放心的話再盤問核對幾次。”
    老鬼明顯是向著張洋說的這番話,但語氣是在征求桑托斯的意見。桑托斯轉過臉再次展示出他那個性化的笑容
    “都聽您的。”
    老鬼心事重重地點點頭,轉過身瞟了一眼蘭瑟不再說話。張洋捂著肚子說不出話,麵部器官在黑色的頭套裏擠成一團。蘭瑟則是不敢說話,生怕說錯了什麽馬上被扔進茫茫大海,隻能聽天由命地緊緊挨著張洋。四個人沉靜如水,一條船在夜色裏留下一串漣漪。
    桑托斯開船的技術比開車強得多,一個多小時後,小船有驚無險地鑽進了一片暗礁區,在其中一塊巨大的礁石下停住。老鬼拉著磕磕絆絆的張洋和蘭瑟走向礁石底部,桑托斯把船拖上岸邊固定好,然後又鋪蓋了一層偽裝。礁石底部隱藏著一個洞口,桑托斯稍微急促一些,在張洋身後推動著前進的步伐。石洞裏分布著難以察覺的微光,在極端的黑暗環境裏讓人能夠分辨物體的輪廓。張洋和蘭瑟雖然看不到什麽東西,但也能察覺出環境變安靜了。洞穴不深,幾步便到了盡頭。桑托斯拾起一刻石塊,在一處凸起的岩石上有節奏地敲打了幾下。片刻過後,側壁的岩石緩緩移開了一個能讓人通過的縫隙。桑托斯在前老鬼在後,夾著張洋和蘭瑟擠過了縫隙。
    張洋聽到細碎嘈雜的聲音,桑托斯用另一種語言和某人交流了幾句。蘭瑟便被桑托斯帶離張洋身邊。老鬼又拉著張洋走了幾步,刷的一下,張洋的頭套被撤掉,張洋用手遮住眼睛,把眼睛眯成一條縫。
    這是一個被人工改造過的溶洞,十幾個人正和自己呆在同一個“穹頂”之下,並且不覺得擁擠。有人在操作台上調試程序,有人在器械台上修整裝置,也有人無所事事地在中央的空地裏圍著奇特的熱源聊天。人們似乎對張洋沒有興趣,隻有在目光對視的時候才點點頭。和溶洞景點裏的奇幻光影不同,這裏的燈光色調均勻,像是快要入夜的黃昏。岩壁上沒有水汽,但環境溫度依舊比較低。張洋用手上下摩挲著兩條胳膊,發現老鬼已經換上了一身看起來很暖和的迷彩套裝,正站在和兩個年輕女性說話。個子高點的女人膚色棕黑,被小點個子的姑娘依偎著,顯得很親密。高個子看起來比張洋年長,烏黑的長發紮成高馬尾,兩道眉毛很有個性地高地分配。眼睛不大卻顯得十分精幹,口鼻一樣小巧精致,反襯得麵部帶有一種剛毅的棱角。她身穿著和老鬼一樣的迷彩套裝,從緊繃的臀腿和大臂上可以看出,套裝裏包裹著的肉體健碩。小個子的姑娘則是比張洋小不了多少的樣子,滿頭的小辮兒,膚色比高個子女人白淨不少,少了幾分英姿,卻多了精致可愛。穿著打扮也更女性化一些,肥大的袖口甚至容納得下她纖細的腰身。高個子女人感受到了張洋的目光,轉過臉來饒有興趣地朝他笑笑,張洋不好意思地假裝清嗓子。
    “叫師姐!”老鬼拍了一下張洋的後腦勺。
    “哦,師姐你好。我叫張洋。這位是師姐的女兒吧?師父……您也沒說過呀……我連見麵禮都沒帶……”
    “哈哈哈哈!好!好!把麵具摘了打招呼。你跟他們娘兒倆好好聊啊!我去找點吃的馬上回來,有好戲你可等著我回來呀薩沙。”老鬼說著伸手在張洋臉上抹了一把,張洋覺得臉上立刻清爽了。看了看老鬼手裏那團好像雞胸肉似得玩意兒,張洋忍不住用雙手使勁兒地搓了搓臉。搓完之後,老鬼已經消失不見了,把張洋留給了一群陌生人。
    “這是我妹妹。”師姐薩沙黑著臉,她的漢語說的不甚標準,語調裏夾雜著濃厚的異域口音。張洋聽著不覺得刺耳,但是不知為什麽有點害怕,覺得這位師姐可能比老鬼還要狠。薩沙的妹妹在一旁笑的直跺腳,用嬌嫩的小手抓住張洋的胳膊說
    “我就是她的女兒莉莉安,大叔你好啊,哈哈!既然你沒帶禮物,你就把自己送給她吧!”
    薩沙生氣地朝著妹妹莉莉安揮了揮巴掌,莉莉安趕忙繞到張洋身後。莉莉安的漢語比師姐稍強一點,努力地咬字發音聽起來有種甜膩的可愛。尷尬的開場讓張洋漲紅了臉,欲蓋彌彰地稱讚起薩沙看起來多麽年輕,結果自然是越描越黑,黑了薩沙滿臉。莉莉安在張洋周身繞來繞去,像是頭興奮的小鹿,張洋覺得周身的空氣都變暖了。
    “別傷心,她不要你我要!”莉莉安笑著挽住張洋的胳膊,抬頭挑釁般地看著張洋,薩沙把莉莉安拉到一邊。
    “飯菜還要等一會兒,適合你的衣服也還沒拿來。師父說你身手不錯,要不我陪你熱熱身吧?”薩沙的高低眉一挑,突然問張洋這麽一句。
    “不合適吧師姐……”
    張洋話還沒說完,薩沙突然打出一拳來直奔張洋下盤。還好張洋是老鬼的親傳弟子,已經熟練掌握了“時刻準備著”這項技能。緊接著又是兩拳,張洋隻躲閃不還手。三招過後,薩沙笑著朝張洋行了個抱拳禮。隨即展開了更加緊密的攻勢,張洋也不敢含糊,連忙有條不紊地開始拆招。
    莉莉安仿佛習慣了這種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見麵方式,蹦蹦跳跳地來回走動,與纏鬥的兩人保持不遠不近的觀賞距離。其他人好像也十分樂於見到這種熱情的歡迎儀式,紛紛放下手上的事情,加入到觀戰的隊伍中來。
    不知道是因為掌握的手段多了、還是心智開了竅,張洋覺得自己有把握占據上風。雖然不能做到遊刃有餘,但是隻要努力拚一下,張洋有信心能贏。隻不過就算是能贏,也不可以贏。畢竟是初次見麵,對手還是師姐,張洋怎麽好意思呢?薩沙似乎也對兩人的對局有清醒的認識,但她偏偏想壓住張洋。於是手腳並用,上下翻飛,一招比一招狠辣淩厲,搞得張洋雖然不至於焦頭爛額,卻也有點騎虎難下。莉莉安也在一旁忙的不亦樂乎,一會兒給這個加油,一會兒給那個鼓勁兒,幾次差點被卷入到戰局當中。多虧了張洋和薩沙都有意留心,不至於傷到這個不知深淺的妹妹。
    圍觀群眾不怕事兒大,情緒隨著對戰緊張程度越來越高漲。始終控製著不要用力過猛的張洋,也漸漸開始壓抑不住體內的戰鬥欲望,慢慢開始占據主導。就在薩沙開始感覺到有些力不從心時,突然從戰局之外飛來一道暗器。張洋和師姐連忙跳開,不約而同看向這飛來的不明物體雞翅。
    老鬼的腮幫子鼓鼓的,端著一大盤子吃喝慢悠悠走到兩人中間,哼唧了一聲招呼兩人吃飯。張洋高興地嘴角流涎,雖然很多東西叫不上名字,但是聞著味道就十分誘人。剛想上手,卻被莉莉安給攔住了,非讓張洋先去洗手才給飯吃。薩沙這時也調勻了呼吸,笑容滿麵地繞過老鬼擁抱張洋
    “身手當真不錯呀張洋。”
    突然的熱情讓張洋有點不好意思,剛想說點什麽客氣話,肚子就被師姐的膝蓋結實地給了一下。
    “就是腦子還得練練。”
    師姐得意地笑著拍了拍張洋的後背,隻穿了背心的後背立刻多出兩個紅紅的手掌印。老鬼好像什麽都沒看見一樣,把吃喝端上就近的桌椅就開始大嚼特嚼。莉莉安嘻嘻哈哈地拉著張洋拐進一個小小的、最多能站下兩個人的盥洗室。就在盥洗室的櫃子裏給張洋拿出來了一套迷彩套裝,張洋趕緊套上。大小正合適,師徒三人成了同款。莉莉安一邊給張洋整理領子袖口,一邊說
    “我姐說怕你把血蹭衣服上,我看你比她厲害多了,就是腦子不太好。”
    張洋也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句話,肚子已經餓得不行了,可是又有點享受被這個可愛的女孩關照的感覺。莉莉安仿佛也樂在其中,全都整理到她滿意之後,莉莉安把雙手搭在張洋的肩膀上,收起從見麵就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歪頭看著張洋。張洋以為莉莉安有什麽話想說,於是也認真地看著她。對視了兩秒鍾,張洋感覺好像進入到了清醒和睡眠之間的某個地方,他的視野變得很小,小到隻能看到莉莉安的瞳孔;他的鼻子剛剛還被美食刺激得興奮,現在隻能聞到莉莉安身上的那股異香;他的耳朵什麽都聽不見,除了自己的心跳;他的臉有些發燙,也許是因為莉莉安的雙手正貼在他的臉頰上;他的大腦仿佛停止了工作,但卻絲毫沒有緊張害怕,反而又興奮,又享受。然後他的肚子響了,響了很大一聲。翻譯過來應該是“餓”!莉莉安縮了下脖子,笑著小跑離開。張洋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微醺,看了一眼鏡子,竟然害羞起來。揉了揉不爭氣的肚子,張洋也慢慢走了回去。
    老鬼吃得很快,看到盤子裏已經有些空曠的殘景,張洋趕緊加入。剛吃了兩口,張洋又停了下來。鼓著圓滾滾的腮幫子,張洋對老鬼說
    “對了師傅,我那個朋友呢?蘭瑟去哪兒了?桑托斯也不見了。”
    老鬼灌了口果汁,一抹嘴巴。
    “別管他,明天你們就能好好聊了。不過也沒準兒。”
    “什麽意思呀師傅?你還沒說這是什麽地方呢,太帥了這個洞!這裏不會是咱們門派的修煉場地吧?”
    “修煉?你當我是神仙呐!少廢話,趕緊吃,吃完睡覺。讓你幹嘛就幹嘛,明天你就知道了。”
    老鬼總是這樣,就連指導張洋體術的時候也很少有詳細講解,還義正言辭地說這是為了鍛煉張洋的大腦。美食當前,張洋也沒多問。從時間來看,到明天也就是睡一覺的功夫。
    張洋和老鬼對坐吃喝,圍觀的觀眾早已散了場各忙各的。角落裏坐著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用張洋聽不懂的語言輕輕哼唱民謠。一個年輕男子找出樂器給老人伴奏。其他人有的輕聲附和,有的用手打拍子。莉莉安也附和著唱出和聲,操著另一種語言,她的聲線更加甜美。張洋不自覺地放慢了手和嘴巴的速度,尤其是和莉莉安目光相遇的時候。老鬼早就放下了餐具,打著飽嗝享受當下。
    一曲唱罷,人們陸續離開,隻剩下張洋師徒三人和莉莉安。張洋把盤子裏能吃的東西全都吃光了,低著頭擺弄手指,好像要從裏麵找出什麽不得了的東西。老鬼提議抓緊時間休息,隨帶張洋去休息的地方。在岩壁的拐角張洋回過頭,看到莉莉安正目送自己離開。
    經過人工改造的溶洞比迷宮還複雜,張洋每次看似走到了死胡同,老鬼總是能帶他拐進一條岔路。最後在一個裝著明鎖的房門前站住。老鬼輸入密碼打開房門,讓張洋進去。張洋剛進屋,老鬼就在外麵鎖上了房門,嚇了張洋一跳。
    “師父?怎麽把我鎖起來了?”
    “怕你晚上夢遊走丟了。裏麵有衛生間,趕緊洗洗睡!”
    張洋覺得老鬼說的也不無道理,就是被鎖的心情有點不太美麗。奇妙的溶洞奇妙的夜晚,洗漱後張洋才發現一直縈繞不去的那股魚腥味兒是從他自己身上發出來的,洗了個澡就不見了。張洋躺在床上關了燈,回想當天的每一幕,仍舊拚湊不出一個完整的答案。
    過了沒多久張洋就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門鎖打開的聲音。關了燈的房間裏一點光亮也沒有,張洋感覺房門被人輕輕打開,又輕輕關閉。空氣中飄來一股香氣,張洋不敢出聲,生怕嚇到別人,或是嚇到自己。偷偷潛入的人輕手輕腳地靠近張洋,來到張洋的床邊。他聽到衣服落地的聲音,接著,張洋感覺到溫暖滑膩的身體鑽進了自己的被窩。
    “我來拿我的禮物。”
    一絲不掛的莉莉安滑進張洋懷裏,一句耳語讓張洋的理智瞬間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