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新聞背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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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世!
    星空下的海洋像是位法力無邊的魔女,神秘而充滿危險。桑托斯比白天更顯機敏,他熟練地讓小船加速,順暢平滑。沉浸在內景中的張洋絲毫沒有受到打擾,直到小船即將抵達溶洞入口,薩沙才不得不拍拍張洋的肩膀,提醒他準備下船。這是張洋第一次因為沉浸在回想中而感覺時間過得飛快。
    當日的行程結束了,進出溶洞時都沒有太陽,張洋依然沒能清楚認出基地入口的樣子。剛進入溶洞,張洋就看到張開雙臂的莉莉安奔跑過來,他的心裏又驚又喜,有點害羞地別過臉。直到莉莉安撲在薩沙的懷裏,張洋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
    “你沒事兒吧?剛才一直沒反應,別是海風把你吹感冒了?說話呀!你現在可以說了。”
    薩沙拍著張洋的肩膀,關切的眼神看起來不像是裝出來的。老鬼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下張洋臉上的麵具。
    “回來就不用戴著了,看著這張臉我就煩!”
    “你看,臉都紅了,是不是發燒了?說兩句話聽聽。”薩沙用手摸著張洋的額頭,張洋不好意思地搖頭,他不敢看向莉莉安。
    “嗯,咳……沒事兒,那個,師父,麵具這個人你認識?”
    “沒事兒吧?沒事兒就好,真要是生病就麻煩了,我們這兒沒有藥。麵具那張臉是大師兄,你倆體型差不多。”薩沙讓莉莉安給張洋拿了體能飲料,張洋感覺老鬼看他和莉莉安的眼神有點奇怪,張洋趕緊轉移話題追問薩沙
    “咱們今天不是送藥了嗎?那大師兄在哪兒呢?我有多少個師兄師姐呀?大師兄叫什麽名字?”
    “那是給村民救命的藥,你就別惦記了。除了師父沒人知道大師兄的名字,有多少徒弟你得問師傅,他不定哪天一高興就又收一個徒弟。”薩沙似乎對老鬼隨便收徒的行為十分不滿,老鬼並不以為然,他壞笑著摟住張洋
    “是不是犯錯誤了啊?”
    “沒、沒有啊師父!師父你還沒告訴我這是什麽地方呢!你把我弄來不會就是為了讓我幫忙送藥吧?”張洋用提問的方式轉移話題,問題剛說出口,老鬼立刻一臉的不耐煩。所有人都沒接話,短暫的沉默片刻,老鬼好像下定了決心一樣吩咐薩沙去準備吃的,然後看向張洋
    “跟我來吧,有人等你呢。”
    “等我?就是你說要見我的那個人嗎?不是師姐呀?那是師兄?師父你還有多少徒弟呀?師兄叫什麽名字呀?”張洋發現用問問題的方式防止被人問問題,是個可行的法子。
    老鬼瞪了張洋一眼,臉色陰沉地在張洋前頭帶路。張洋趕緊跟著,如果沒有老鬼,張洋能不能原路返回都是個問題。這次來到的房間外麵看起來和張洋住那間沒什麽差別,隻不過外麵沒上鎖。房間正中放著兩把椅子,沒有其它器具。一把椅子空著,一把椅子上坐著蘭瑟。張洋趕緊越過老鬼朝蘭瑟走去
    “蘭瑟!原來在這兒呢?臉色好像不太好,昨晚上沒睡嗎?我問他們好幾次他們也不說你去哪兒了。”實際張洋整個白天一次也沒想起過蘭瑟,其他人倒是不時閃過心頭。
    蘭瑟苦笑了一下,這時又有一個人走進房間,是個身穿迷彩套裝的高瘦男人,歐羅人麵孔,頭發很禿。男人朝著張洋張開雙臂快步走來,張洋愣了半秒,瞬間認出了對方後驚恐地躲閃到了老鬼的身後。
    “森、森哥?!”
    “張洋老弟!好久不見!”說著威爾森還要上前擁抱張洋,張洋卻把老鬼當成盾牌,一勁兒地躲閃。
    “森哥,你是人是鬼?!師父,我是不是在做夢?!”
    老鬼為了讓張洋相信不是做夢,回身照著張洋的腦殼就是一巴掌。疼出了眼淚的張洋終於沒能躲開惡鬼撲食的威爾森,被抱了個結結實實。威爾森開心地拍打張洋的後背,一邊在張洋的耳邊說
    “新聞是騙人的,我沒死。元宵節你不是看見我了嗎?”
    張洋當然記得,就算他忘了,智芯也都還記得。隻不過那段經曆在王靖寒加工後變成了一段靈異故事。現在活生生的威爾森就在麵前,觸感是軟的,體溫是暖的。張洋好半天才緩過神兒來,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索性也緊緊地抱住了威爾森,用力地拍打他的後背。威爾森扛不住張洋的掌力,首先撒手讓張洋挨著蘭瑟坐下。張洋還想跟老鬼和威爾森謙讓兩句,結果被老鬼一把摁在椅子裏。威爾森站在張洋和蘭瑟對麵,老鬼把門關好,背倚房門從威爾森身後看著張洋。
    “森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這不是活的好好的嗎?新聞為什麽說你……還有這是什麽地方啊?你就是要見我的人?你和師父倆人認識?等會兒,你這個不會是麵具吧?”
    張洋說著站起身,伸出手在威爾森臉上又捏又扯了好幾下,疼的威爾森叫出了聲。
    “不是不是,真不是麵具。疼、疼!”
    張洋不好意思地撤開雙手坐回原位,朝老鬼笑了笑。老鬼對張洋微微點點頭,好像很滿意張洋的行為。
    “張洋,你猜的沒錯,我就是那個要見你的人。不繞彎子了,我、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威爾森的氣色很差,濃重的黑眼圈並沒有稀釋掉語氣裏的真誠。
    “你說吧森哥,隻要是我能做到的。是不是要維權?新聞也太不負責了,我……”
    威爾森擺了擺手打斷張洋。
    “如果我說我是‘愚昧黨’,你還願意幫我嗎?”
    張洋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把身體向後靠了靠。他看看站在門口的老鬼,老鬼低著頭不看張洋。威爾森的樣子不像開玩笑。而且說起來,張洋還真不知道老鬼是做什麽的,真名也不知道。如果威爾森說的是真的,那麽老鬼還有這個溶洞裏的其他人,甚至連莉莉安都……張洋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不違背法律、良心……道德的話……我當然願意幫忙!”
    “哈哈,好,好。不過恐怕任何對‘愚昧黨’的援助都是非法的,不是嗎?”
    “哦……對……可是……”
    張洋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感覺像是陷入了一個選擇困境,既無法做出明確的判斷,同時又說不出漂亮的詞句蒙混過關。老鬼輕輕歎了口氣,張洋立刻覺得十分愧疚。於是他心一橫,“我願意”的“我”字已經說了一半,威爾森突然把一隻手放在張洋肩膀上
    “張洋,你不用著急決定。先聽我說完
    很多年前我參加了一次海島旅遊,出海遭遇了暴風雨,差點兒沒命。當地的島民救了我,我想報答救命之恩,無意間發現他的族人們無一不是過著非人的生活。我嚐試過幫他們維權,後果可想而知。再後來我加入了革命黨,也就人們常說的‘愚昧黨’。你的師父和我歸屬同一個派係——山黨。他在黨內的代號是‘山鬼’,現在你知道‘老鬼’這個稱呼是怎麽來的了,嗬嗬。
    革命黨把矛頭指向廿集團,而廿集團控製著媒體。媒體醜化、邊緣化我們,為的是便於對我們施加打壓。實際上我們所做的完全不是什麽陰險勾當,而是像你今天所做的一樣,幫助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弱勢群體,讓他們生而為人,活的有尊嚴。革命黨的初衷,是試圖找到一個不用壟斷剝削也能健康發展的社會模式。雖然很難相信,不過這確實是革命黨的終極目標。
    咱們在熱堡的相遇是一場意外,也是一段緣分。你經曆的那件‘意外’確實是革命黨所為,和我們是不同派係。同為革命黨人我不會尋找借口。那次行動本身我是反對的,但是他們根本聽不進去,對我也沒有完全信任。結果弄巧成拙,也是始料不及的事情。那時候我也被柳風和曹夢茵嚴密地監視著,所以沒能及時告訴他們情況有變。連累了你,十分抱歉。
    土鎮的居民不是革命黨人殺害的,屠殺村民的是熱堡駐紮的世界軍。革命黨根本沒有正麵對抗世界軍的能力,而且綁架你的雪貂小組前首領和現首領,他們兩個都是土鎮長大的孩子!他們一直在做恰恰是保護村民,而非傷害。所謂的搶奪物資更是無稽之談,土鎮的革命黨建立的初衷就是給村民爭取必需物資。熱堡建成以後,集團並沒有馬上對土鎮做出援助。長久以來土鎮隻是一個經濟落後的邊遠村落,沒有革命黨的援助,一場簡單的流感就能把土鎮摧毀。集團後期對土鎮居民的殷勤援助,實際上隻是為了從村民口中得到革命黨的線索而已。多年來嚐試未果,熱堡認為從村民嘴裏得到情報已經不可能了。綁架事件作為導火索,直接演變成了一場單方麵的屠殺。我給你聽一段錄音。”
    威爾森從懷裏掏出一個方形盒子,通過生物識別又輸入秘鑰後啟動播放
    “你好張洋,我是雪貂小組的李曉亦。因為我們的情報出了問題誤抓了你,對不起。”
    背景有些嘈雜,但張洋聽出來這是當時綁架他的那群人裏的那位女性首腦。
    “威爾森說你和李叔還有村裏的人相處的都很好,相信你一定是個好人。現在鄉親們正在被……攻擊。我們正想辦法希望能救出一些人,如果還能活著見麵,我會盡量彌補對你犯下的錯誤。如果我死了,希望你能了解真相,並告訴給其他更多的人。”
    錄音結束的很突兀,好像被突然打斷了一樣。威爾森把小盒子重新放回懷裏。
    “相信你認得出曉亦的聲音。你知道真相就可以,沒有義務傳播。傳播真相對你來說既危險又不現實。猜猜那段采訪隊醫的訪談是誰搞出來的?為了傳播真相,我們的人冒著生命危險潛入封鎖區,再加上另一位朋友不惜暴露身份竊取了一家小型媒體平台接口,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一小段內容公布於眾。結果還是被輕鬆‘辟謠’了。
    如果沒有曉亦,我肯定活不到今天。曉亦是老李的養女,她之前的領導張冬也是村裏的孩子,兩個人是青梅竹馬。為了幫村民和外界交通物資,他們一起加入了革命黨。熱堡襲擊土鎮之後我們走散了,我想辦法逃回了這裏,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希望他們還活著,每個人都是重要的人證,哪怕沒有機會發聲……目前全球監控過於嚴密,除非十分必要,我們不會冒險聯係對方。
    我的身份大概在土鎮被清洗之前就被懷疑了,宋遙塵派女兒親自到場也是為了搜集情報。清洗肯定是計劃之外的安排,否則新聞也會做的更順理成章。
    今天你看到了這裏島民的生活,相信你也大概猜到這是哪裏了,對吧?和羅茫國的島民相比,土鎮就是天堂。薩沙和你說了‘熔爐’沒有?你看到那些選礦工人的手了嗎?那些血汗工坊的主人們,會在島民死後把屍體的雙手切下來,投入到酸池裏榨取最後一點智金!每次想到那個地獄我都氣得發抖……
    我知道你是個有良知和正義感的人,是我安排了老鬼與你接觸。但收你為徒這件事是他自己的決定。老鬼這人很挑剔,他的徒弟個個都是高手。要不是東方煜,你師父現在應該是世界軍高級……”
    老鬼故意幹咳了一聲,好像不想讓張洋知道他的故事。張洋一下午的靜心回想全白費了。好容易平複的心情,被巨量的信息再次煮沸。張洋的情緒已經和威爾森共鳴起來了。說到老鬼身份的時候,張洋抓住了“世界軍”三個字。他看了看猥瑣散漫的老鬼,想不出這裏麵能有什麽關聯。如果是“黑社會”的話,還比較容易接受一點。
    感覺到張洋懷疑的目光,老鬼朝他揚了揚拳頭。張洋知道威爾森和老鬼沒有惡意,否則他早就完蛋了。不過這也讓他更加不明白,有老鬼這樣的高手在,威爾森要找他幫什麽忙。張洋忍不住問
    “森哥,你說讓我幫忙?”
    威爾森可能覺得鋪墊還不夠多,看了看老鬼,接著說道
    “類似土鎮的這種突襲,最近幾年發生的越來越多。人們沒有察覺是因為新聞都被過濾了。根據我們搜集的情報,判斷應該是世界軍與世界聯合政府,包括廿集團三方達成了某種共識。雖然不知道這種共識是如何達成的,但是在世界最強三支力量聯手下,革命黨的消亡是遲早的事。特工被清洗,據點被摧毀,還有些特工因為恐慌而變節……留下來的人越來越少,也越來越沒有退路。按照現在的局麵來看,我們可能會在1到2年之內變成智能武器係統下的炮灰,或者被日趨收緊的監控網絡抓捕處決。我們的特工已經不敢行動,即便有情報,除非是生死攸關,否則都不敢冒險交互信息。現在絕大多數的革命黨都是這樣的狀態,信息網絡完全癱瘓。
    我知道你和宋歡相處的還算不錯,她一直在邀請你進入安保部。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這個邀請,這對你的日後發展會有很大幫助。假如有可能的話,我是說你有可能會在宋歡那裏獲得一些打擊革命黨的信息,能夠給我們提個醒,就足夠了……革命黨是毫無勝算的,就像這裏的島民一樣。現在除了想多活幾天之外,沒有別的奢求。如果不是絕望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想給你增加麻煩。而且真到我們消失那一天,至少世界上還有一個我所信任的人,知道這些真實發生過的事情。這就是我想讓你幫的忙。”
    威爾森和張洋相識在北部邊境,張洋已經把那段時間裏的美好感受全都不自覺地套在威爾森的形象上了。加上威爾森也算是張洋半個救命恩人,所以之前新聞說威爾森被愚昧黨屠殺後,張洋才發了瘋似的憎恨愚昧黨。可現在情況全變了,威爾森麵對麵地給愚昧黨正名,並且他自己就是愚昧黨,張洋現在不僅不恨愚昧黨,反而覺得這個組織的形象變得偉岸起來。更何況,還有莉莉安……張洋幾乎不用考慮,就脫口而出
    “好!我幫你!其實我已經答應宋歡了,隻是還沒入職。不過從她那裏怎麽能得到打擊愚昧……革命黨的信息呢?”
    “是嗎?!那太好了!我還擔心太為難你了呢。現在已知是世界軍的總指揮和宋遙塵的關係很特殊,宋遙塵可以算是半個司令。他很少露麵,有些事情是通過宋歡操作的。你不用特地打探情報,那樣太危險。你隻要和她盡量走近些,就應該有機會知道些事情。但這也隻是我們的推斷,如果猜錯了,切記千萬不要做任何冒險性嚐試!”
    “哦……那如果有了情報,怎麽聯係你?我現在需要入黨嗎?”
    “入你大爺!”
    老鬼突然對張洋吼了一句,眼神看著十分可怕。張洋嚇了一跳,威爾森沒太在意老鬼的反應,他轉了一下手上的戒指,一個小小的全息屏彈了出來。屏幕上顯示出一個虛擬地址,張洋看清楚之後,點了點頭。
    威爾森收回屏幕,鄭重地給張洋鞠了一個躬。他的頭發更禿了,人也更瘦了。說完這些話,他好像又老了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