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世！
    如果再遲幾天的話，恐怕張洋就忍不住主動聯係宋歡了。距離上次通話的一周之約，已經晚了三天。張洋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或者宋歡反悔了，再或者她幹脆把這茬兒給忘了。張洋的內心對這件事情充滿了使命感，甚至利用這段時間看了不少間諜題材的影視作品。不是作為娛樂消遣，每部作品他都認真地用心學習了。努力程度之高以至於張洋都能看出哪些演員是用心表演，哪些其實是一邊回想，一邊讀出智芯裏的台詞。對細節的重視往往可以決定成敗，張洋準備好了。至少他在自己心裏是這麽覺得的。
    當宋歡發來通話時，張洋不得不先喝了一大杯涼水穩住心態。還好通話時間不長，而且基本都是宋歡一個人在講話，張洋隻負責在需要回應的時候說是”、“好”之類的。即便張洋覺得他自己的語氣不夠自然，宋歡卻沒表示出異議。宋歡在通話裏告訴張洋，準備給他的職位是隨行官，相當於副組長級別。基礎待遇比從前的銷售崗位高出好幾倍，出差駐外的需求偏多，但差補獎金十分厚道。至於工作內容也不複雜，會根據宋歡的現場判斷隨機分配。張洋一口應承，表示願意服從指揮。得到張洋的肯定答案，宋歡表示了感謝。同時宋歡也向張洋保證在她的指揮下，一定不會讓張洋再碰到任何“意外”情況。
    按照宋歡的說法，張洋很快就要開始工作。入職手續要到人事總部辦理，張洋一早就把應用之物裝進了行李箱，約車來到人事部大廈。大廈一層入口排著安檢隊伍，張洋不明白為什麽人事部門喜歡搞這些形式上的東西。看到每個人都彬彬有禮地配合，猜測說不定他們就是喜歡這種儀式感。
    張洋過了安檢，聽見身後有人叫他的名字。回過頭，張洋看到了一張有點意外的麵孔，武氏鳳。武氏鳳緊著小跑兩步來到張洋的麵前
    “張洋，我老遠就看見你。但是不確定是你本人，剛才安檢我跟在你後麵，看到安檢屏幕顯示的員工信息才敢確認。你好像有點曬黑了呢！”
    “武氏小姐！你怎麽在這兒呢？來辦事嗎？真是太巧了。最近好嗎？”
    “你不知道嗎？我現在已經在這裏上班了。是金組長幫忙安排的呀，他說他作為你的好朋友，為了表示對我的‘歉意’，問我是不是有興趣到集團來上班。說實話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開玩笑，或者是想從我這裏獲得點什麽，你明白吧？不過後來他的語氣還特別真誠，我就答應了，沒想到他是認真的！現在我已經快過實習期了，我還想找時間感謝你呢！如果不是遇到你的話……你簡直是就是我的福星！”
    張洋沒去回想，隱約記得金組長說過要幫武氏鳳謀個好職位的事兒，沒想到他還真做了。在集團供職，哪怕是最基層的崗位，也肯定比她之前那個小公司經理助理的待遇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而且說出去也有排麵，更別說那些商店的集團優惠折扣了。武氏鳳此刻喜形於色，嘴裏念叨著各種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優越。張洋也跟著開心，但是基本插不上話。兩人邊走邊聊，突然一個膚白眼細的青年男子站在兩人麵前，雙手插著褲兜
    “小鳳，不可以在公眾場合大聲喧嘩。”
    “對不起組長，我今後一定注意。”
    武氏鳳剛剛是情緒激動了點兒，不過音量也沒有很大。張洋覺得這個青年組長的姿態不怎麽友好，立刻在心裏把最近看過的影片反派形象往他身上套了一遍。
    “不介紹一下你的這位朋友嗎？”
    年輕的組長用眼角打量張洋，讓張洋覺得很不舒服。張洋也不喜歡他說出“朋友”兩個字的輕蔑發音，感覺像是在汙蔑“朋友”兩個字。張洋微微抬手示意武氏鳳不用代替他發言，剛準備自報家門，卻被身後的聲音打斷。
    “這位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來辦手續。有問題嗎？”
    從張洋身後走出的這位長發飄飄，優雅修長的女子，正是宋歡本人。青年組長細長的眼睛立刻瞪圓了。
    “哎、哎、小姑，您怎麽來了？”
    “工作場合注意稱謂，趕時間，不閑聊了。”
    張洋還是第一次在集團裏見到宋歡，覺得和在土鎮時完全不一樣。端莊優雅依然，但態度真是生硬啊。張洋匆匆跟上，不忘給武氏鳳比了個加油的手勢。青年組長忙不迭在宋歡身後大聲說
    “宋經理慢走！”
    “不要大聲喧嘩。”
    宋歡連頭都沒回。相比從前認識的那個雕塑般不帶情緒的宋歡，現在這個宋歡倒是讓張洋覺得有趣一些。隻不過這種狀態並沒堅持多久，宋歡好像又換回了那副雕塑麵具，精致禮貌。不知為什麽，張洋又想起了莉莉安，心裏有點難過。
    “早晨剛好沒有安排，我們一起把手續辦完直接出發，這樣會快一點。有一陣子沒見，你好像有點曬黑了。是出海了嗎？”
    “哦、嗯！剛才那個人？”承認出海確實算不上說謊，張洋緊張地承認了。
    “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你得提醒那個小姑娘盡量少理他，也別惹他。”
    “恩，好。剛才那個小姑娘……”
    “武氏鳳，我知道。因為想讓你在安保部做的事情比較重要，所以事先做過一些調查，希望你不要介意。”
    “應該的，應該的。”
    其實張洋並不知道應不應該，隻是覺得這麽回複比較得體，因為影片裏一般都這麽說。
    宋歡在場，入職手續辦理的十分順利。基本相當於宋歡一露麵，其他的事情就都由人事部的幹事們火速搞定了。比宋歡所說的快“一點”，至少快了一個小時。
    辦完人事手續，張洋從來時的車裏取出物品，隨後上了宋歡的專車直奔機場。這次他們乘坐的是相對小型的軍用機，雖然機型略小，但配備的火力卻一點兒也不差。這次張洋見到世界軍戰士沒之前那麽興奮，但是心裏還多少有點反感和防備。張洋覺得隨行的戰士好像不像從前那麽健壯了，仔細回想了一下上次見到的幾名戰士，好像去掉盔甲之後也都比較瘦弱。實在無法想象這些柔弱的人會是殺人狂魔。最後張洋在心裏做出了這樣的推斷“一定是世界軍被壞人利用了。”如此一來，張洋很輕鬆地與自己達成了和解，漸漸也表現的正常了許多。好在宋歡從來都對這些如影隨形的戰士們視若無睹，也就並沒注意張洋前後的表現有所不同。
    飛機一路向北，不到一小時就到了目的地。這裏是北方內陸一座距離連安較近，名為曉星的小城，張洋聽過這座城市的名字，但沒來過。飛機直接落在當地的一所學校操場，兩名戰士和宋歡張洋一起下了飛機，接著張洋看到了尷尬的場麵。整個學校的學生組成了一個大型歡迎現場。不到植入年齡的孩子們手捧鮮花，繞著操場站了一圈，掌聲熱烈，表情誇張，動作整齊。孩子的人數不多，沒能把整個操場嚴實地圍合起來。飛機剛停穩，當地領導們就馬上湊上前來，對宋歡和張洋噓寒問暖，表示已經備好了接風酒宴。宋歡禮貌地拒絕了邀請，希望立刻去現場查看實地情況。領導們不敢怠慢，馬上陪同宋歡張洋出發，兩名戰士全程跟隨。
    曉星市的交通情況不甚便利。城市人口基數不大，更因為人口外流問題導致城市活力不足，年輕人越來越少。城區麵積小得可憐，整個城區還不如連安市的一個行政區麵積大，卻也硬生生地劃分出了兩個不同的區。很久以前，曉星市是一座遠近聞名的資源型城市。憑借豐厚的金屬與燃料礦藏，整個城市曾經輝煌一時。資源被開采殆盡後，城市一度徘徊在破產荒廢邊緣。距離這裏幾個小時車程的連安市的逐漸崛起，給這座小城帶來了一點生氣。年輕人被大城市的魅力吸引，告別家鄉前去追夢。當外出的年輕人逐漸衰老喪失了競爭力，他們又再度返回家鄉，作為新一批的留守老人接受命運的安排。就這樣，曉星市作為連安市的血庫苟且延續著生命，在遠處舔舐連安市光芒的餘熱。
    路上車輛很少，不到十分鍾他們就抵達了目的地。宋歡所說的“實地”，是曉星市北區的舊礦場。與狹小的城區麵積相比，礦區的占地麵積大得誇張，光是有統計數字的礦洞井口就高達上千。至於那些非法偷挖的井口，就更是數之不盡了。因為長期的過度開采並且缺乏科學回填保護，礦區的地表以下幾乎都是空洞。在過去的兩百年裏，很多脆弱的表層逐漸變成一個個大坑。至於那些還算堅挺的部分，也隨著時間推移，緩慢地分層下降著。原本就沒有覆蓋的路麵上，不自然的土坡隨處可見。礦區的輝煌早已被遺忘，危機四伏的廢墟中草木叢生，偶爾能見到與人類文明有關的東西，也隻是那些被風吹來的、零散的城市垃圾而已。
    宋歡下車以後大概看了一下周圍環境，然後從手環中調出全息地圖，根據導航提示徑直向廢墟裏麵走去。這可嚇著了幾位領導，他們絲毫沒有心理準備要朝那些雜草和荊棘進發。領導們立刻聯係助理調來山地車，並且建議宋歡稍等片刻，提醒她和張洋沒有克服地形的山地車貿然行進會很辛苦，同時也有一定的危險。宋歡大小姐根本沒聽他們講話，已經帶著張洋和兩名戰士走出去好遠了。兩名戰士走在她前麵掃描地形，清除障礙。張洋緊跟在戰士身後提醒宋歡哪裏難走，不時還要攙扶她一把。領導們看樣子躲不過去了，無可奈何隻好硬著頭皮往上衝。精美的服飾可以扔掉再買，巴結宋遙塵女兒的機會恐怕一生也就隻有這麽一次了。
    廢墟中的路很難走，即便有兩名戰士高效的清障裝備，他們還是走了一個多小時才終於走到宋歡滿意的地方。張洋不僅暗暗佩服宋歡的體力，看起來她都沒什麽變化。至於兩名戰士，他們有盔甲的助力，走多久都沒事兒。宋歡站在一個大型斜井的井口前麵，張洋覺得心跳有些加速。不隻是因為前麵的艱苦跋涉，更主要的是張洋又想起了莉莉安。幾位領導被遠遠地落在後麵，大口喘著粗氣，呻吟著抱怨此行艱難，還要拚了死命地大聲讚揚宋歡的身體素質“可真棒”。
    井口周圍，內部可以見到光的部分也都長著雜草，風吹雨打帶來的塵土碎石都變成了它們的養料。兩名戰士在得到宋歡的授意後，開啟戰術頭盔的影像功能，繼續深入內部掃描地形。宋歡和張洋站在外麵，通過遠程影像觀察指揮兩名戰士的動作，仿佛要在這裏麵尋找到什麽東西。領導們終於追上了宋歡，本想吐一吐憋了一肚子的好話，可是看到宋歡認真忙碌的樣子，每個人都沒敢大聲言語。他們隻好用肢體語言和表情默默地表示佩服，彼此點頭撇嘴，認可彼此的讚揚之意。
    向下行進了兩百米左右的樣子，便沒了可以再繼續走下去的路。塌方的碎石把前麵的礦洞封住了，戰士們切換了幾種不同的掃描模式，都提示前方沒有路，也沒有生命反應。兩名戰士似乎還不滿足，開始在四周圍的牆壁上輕輕敲打。一直關注著影像的張洋覺得這種敲打石壁的方式有點熟悉。他第一次進入老鬼那個溶洞時，一行人也是在洞口這麽敲打了幾下石壁。莫非他們要找的也是一樣的東西？這裏明明是廢棄的礦洞，不是天然溶洞。這種地方也會有威爾森的同僚戰友？張洋稍稍有點緊張起來，他又想起了莉莉安。多虧宋歡忙著觀察指揮，沒注意到張洋的異樣。
    折騰了半多個小時，兩名戰士把能敲的部分都敲了一圈，繼續更猛力地敲打下去很可能會造成大麵積塌方。宋歡指揮戰士返回了井口，回程不需要再次掃描地形，在助力係統幫助下戰士們很快出現在眾人麵前。宋歡似乎不是很滿意這個結果，猶猶豫豫地準備返回。領導們的助理們已經把山地車準備好了，出廢墟隻用了十幾分鍾的時間。在回程的路上，宋歡從她的手環裏調出一份名單，向主管民生的領導問詢名單上的人員的居住地址環境情況，以及更加詳細的比如目前這些人在什麽地方工作生活之類。這種問題領導自然要交給助理去辦，經過宋歡一番核對，確認了名單上的大部分人目前都不在曉星市居住。宋歡看起來並不意外，她讓助理提交了這些人的最新情報便沒在繼續深入話題。
    離開廢墟後改乘普通車輛，一行人終於來到早就定好的飯店吃飯。張洋還沒沒參加過這種飯局，菜肴豐盛氣派，但每個人都吃的很少。尤其是平時就吃很少的宋歡，幾乎就沒怎麽動筷子。兩個戰士脫下盔甲後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吃飯的樣子也是細嚼慢咽。張洋覺得有點放不開，用和大家一樣的節奏夾菜，肚子裏覺得空落落的。領導們開始頻頻舉杯祝酒，張洋借機給自己灌了個水飽。因為張洋的酒量太大，喝到他肚子滿意的時候，領導們已經醉的舉不起酒杯了。宋歡對這個局麵十分滿意，還小聲讓張洋再多陪領導喝點。張洋對這種指令自然是樂意效勞，一頓飯吃完，隻有張洋宋歡和兩名戰士還能從容地走出飯店。其餘人都是互相攙扶著一步三搖，上了車以後再也不省人事。
    宋歡帶隊上了另一輛車，沒有理會領導們後續的安排，開始按照名單上的地址規劃路程，準備依次走訪。
    “張洋，你可能好奇我們所做的工作內容。實際上安保部不僅負責集團內部的各種安防工作，同時也要對集團外部社會上的危險因素做出適當的應對和預防。之前我們一起工作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十分擅長與人溝通。你可以很容易與人拉近距離，讓他們願意對你說出心裏話，這項技能是我們在目前工作中最需要的了。在下麵的排查走訪裏，我希望你能圍繞這些有潛在危險的人員盡量多問出一些情報來，像是他們去過哪兒，見過誰，做過什麽等等。最好能知道他們現在人在何處，這會對我們的未來工作有很大幫助！”
    “哦，好的。”
    張洋沒想到宋歡說他適合安保部的工作，原來是因為這個。他原本以為宋歡是看到了他吃苦耐勞身強力壯的特質呢！有威爾森的鋪墊，張洋當然不願意幫著幹打探消息的活兒，內心裏他還想反過來從宋歡那獲得點情報呢。終於輪到張洋發揮的時候，他不由地在心中擺了個帥氣的姿勢
    “到我展示演技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