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世！
    時間定在第二天的淩晨，白墨希望盡量趕在李智和那幾位組長從黑箱出來之前行動，但老鬼沒法在更短的時間內弄到合適的交通工具。從白墨給出的坐標分析，他們需要一架像樣的飛行器或是潛艇，一般的船艦就算再快也會輕易被衛星定位，所以不在考慮範圍內。此外白墨提醒老鬼要盡其所能地保密，因為在愚昧黨內部仍舊留存有李霖海的間諜。
    白墨用最短的時間完成通話，通訊器居然還剩下了一點能量。白墨精把它收好，爭取做到物盡其用。張洋和茜茜兩人一個地上一個床上，睡得十分香甜。白墨有些興奮，距離行動時間不到24小時，臥室的監控已經調整好，白墨和衣躺在茜茜身邊假裝睡覺，實際上腦子裏一直在反複推演行動的細節。
    人們喝得太醉了，尤其是那些權限等級較低的年輕人，這輩子還是頭一次喝這麽多酒。新一天的工作時間已經到了，每個人手環和鬧鍾紛紛響起。豪宅從一層大廳到頂層平台，無數個疲憊的軀體忍著宿醉的頭痛，來不及吃早餐就匆忙地回到了崗位中去。今天晚上他們一定會睡個好覺，這也是白墨計劃的一部分。
    臥室裏安靜得能聽見張洋和茜茜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白墨也睡著了。他覺得隻睡了一小會兒，連做夢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張洋的一聲驚呼給吵醒了。白墨半睜開眼，看到張洋正在他眼前緊張地比劃著手勢。白墨一隻手捏住張洋的胳膊，另一隻手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然後對張洋點了點頭。張洋愣了片刻，隨即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又回過頭去找水喝。被白墨撥飛出去的水杯已經被智能管家收走了，張洋重新接了一杯，喝完後，張洋一個勁兒地對著熟睡的茜茜揚下巴，白墨沒法繼續睡下去了，激活屏蔽程序後對張洋說
    “你以後別用肢體語言了行嗎？看的我難受。”
    “我昨天怎麽剛跟師父說兩句話就困得不行了？後來你倆說好了嗎？”
    “恩。多虧你睡的及時，換我自己說還省了不少時間。”
    “切，我從來都是直來直去，肯定不比你慢！這姑娘怎麽處理？殺人滅口什麽的我可不同意啊！”
    “怎麽著？你看上啦？我倒是想滅口，但是沒長那個狠心。她一時半會兒醒不了，應該不礙事兒。不過保險起見，我也給她安排好地方了。”
    醒神藥能讓人在關鍵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但不能產生身體需要的能量。進入水母以來，白墨第一次按時吃了三餐，而且還拉上了白鯨助興。白墨親自授予白鯨不用遵守兩米禁令的限製，隨後三人一起又在各組雜亂地地搜刮了些東西。因為過於興奮，白墨本想補上一覺卻怎麽也睡不著。晚上九點，參加過昨晚狂歡的人們都因為睡眠不足而早早回到的單元準備休息。白墨留著白鯨說什麽也不讓他走，白鯨還不知道他是逃跑計劃中議定要帶著的同伴。
    倒計時還剩半小時，白墨輕輕搖醒了癱睡在大廳沙發上的張洋，兩人服下足量的醒神藥，藥效立刻發作。張洋覺目光好像能夠穿透黑暗，白墨感覺兩手有點不聽使喚地微微顫抖。為了冷靜下來，白墨走向大廳中央的塑像。在塑像基座的後麵白墨打開一道暗門，塑像內部是中空的，裏麵放著一個背包，還有手腳被反綁，嘴上貼著膠布卻沒耽誤熟睡的茜茜。白墨輕輕拿出背包遞給張洋
    “流程都記住了嗎？”
    “你背白鯨我背包，你關武器我開門，你當指揮我執行，行了吧。”
    張洋把手指捏的劈啪響，從容地回答。白墨點了點頭，又檢查了下張洋手環的程序狀態。麵對真正重要的時刻，心裏很難有“準備好了”的感覺。再次在腦海裏推演了一遍之後，白墨決定是時候出發了。通訊器僅剩的能量勉強夠白墨發送一則短訊，確認了水母當前的坐標，白墨果斷將位置發送了出去。這一點僅存能量傳遞出去的信息，運氣好的話能為他們爭取到好幾分鍾的寶貴時間。白墨輕輕叫醒白鯨，剛睡醒的白鯨還以為已經到了早晨，站起身就準備去接受又一天的新人培訓。
    “白鯨，聽我說，一會兒我背著你，咱們一起出去。”
    “上哪兒去？”
    “別問了，讓你幹嘛就幹嘛，聽話。”
    白鯨莫名其妙地跟著白墨，穿過門洞的時候，白墨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豪宅，然後深吸一口氣，大步離開。
    出入口單元不論什麽時間都是一片暖白色，讓人難以感受得到實體邊界，尤其在淩晨兩點多這個時間段裏，這種暖白也顯得特別刺眼。一胖一瘦兩名安防人員看見白墨突然出現，立刻打起精神從躺椅上彈起來給白墨敬禮。
    “向啟明星致敬！”
    “沒事兒，我睡不著隨便轉轉，你倆接著休息。”
    兩人麵麵相覷，誰也沒敢回到躺椅上。其中一個試探著對白墨說
    “昨天在您那真是沒少喝，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呢……如果不是您，我們這輩子可能也沒那個機會放開了喝呀！”
    “小意思，有機會咱們再來一場。”
    白墨笑嗬嗬地應付著，眼神卻在升降梯的位置附近來回遊移。白墨身後消失的門洞突然打開，走進了一個強壯的男人。剛和白墨說完話的安防員臉色馬上沉了下來，對進來的男人大聲說道
    “哎！你怎麽回事兒？！幹嘛的？！”
    “情報組的！係統提示有人在出入口徘徊，過來看看。原來是啟明星先生，向您致敬。”
    情報組的男人完全沒把安防人員看在眼裏，他對白墨客氣地敬了個禮，超級短發看起來像是貼在頭骨上的花紋。兩位安防員聽見“情報組”三個字的時候就泄了氣，“哦”了一聲之後幹巴巴地站在原地，再沒說話。這時白鯨卻大聲對牽著他的白墨提問
    “叔叔你說咱們出去是去哪兒呀？”
    白墨也沒想到白鯨會突然問出這麽一句來，除了張洋，在場所有人都好像被電了一下，直愣愣地看向白鯨。白鯨的眼神裏透著單純，在白墨看來，單純得不像他本該是的樣子。白墨的兩隻眼睛瞪著白鯨，右手在衣服兜裏摸了一會兒。情報組的男人往白墨身邊湊了幾步，謹慎地保持著兩米以上的距離。兩個安防員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好奇地問另一個
    “出去？”
    另一個則眯起眼睛回答
    “沒接到通知呀……”
    這時，二位安防員的手環伴隨著響聲震動了起來，沒等他們手動操作，指令信息便直接彈出紅色報警屏幕
    “火警地址0222單元！智能係統已經失靈，請安防人員速去滅火！”
    看到信息後，和白墨說過話的那個安防員稍一回想，隨即著急地對白墨說
    “啟明星先生，這是您的單元呐！著火啦！”
    “是嗎？那你們趕緊去救火呀！”
    “哎、哎！其實我倆不用去，也不能去。我倆得在這兒守著……”
    調虎離山的辦法沒奏效，白墨覺得計劃開展的不怎麽順利。還有不到兩分鍾就是約定時間了，如果老鬼接收到了坐標，說不定他現在就在附近等著白墨和張洋呢！
    “切！該你表現了，關門！打狗！”
    “得嘞！”
    張洋一個箭步衝到兩位安防員中間，左右各一下，兩人立刻配合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啟明星先生，您這是什麽意思？呼叫基地，有人在出入口單元襲擊安防人員，請速派人支援！”
    情報組的男人的反應很快，他並沒有立刻衝上前來阻止張洋，而是直接把整個基地都給叫醒了。張洋反身過來想衝過去對付這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好像也知道他不是張洋的對手，連忙向後跑著躲開。白墨拉住張洋，搖了下頭
    “來不及了，控製出入口升降梯，咱們走！”
    白墨說完立刻蹲在地上，示意白鯨爬到自己的背上來。張洋則按照白墨的吩咐，用手環預置的程序啟動了升降梯。升降梯本身即是出入口的屏障，啟動的一瞬間，外麵世界涼爽鹹腥的空氣立刻灌了進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升降梯的速度比預想中要慢一些，而且不時地震動，這是因為主機正在搶奪控製權。單元四角和升降梯開口處，智能武器係統也得到了指令，正在快速地展開形態。蹲在地上的白墨連忙用自己的手環激活預置程序的另一部分，整個出入口單元的智能武器被強製進入了休眠狀態，停在了展開途中。白墨沒時間感慨先生的程序水平之高，他急切地回頭想要催促白鯨。可當他向後望去，看到的卻是白鯨正畏縮著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兩人的視線相對，白鯨立刻把頭搖的飛快，好像再用點力連頭都要整個搖下來了。
    “你不能走！你應該做好啟明星的工作，造福人類！隻有啟明星才能拯救人類！你不能走！你得留下來陪我！”
    白鯨越說越激動，說到後麵幹脆喊了起來。突然間，白鯨停下了腳步不再後退，反而像是發了瘋一樣，突然衝了過來。即便在這種時候，白鯨依舊表現出了一個聰明孩子的洞察力是多麽敏銳。白鯨沒有衝向白墨，而是衝向了還沒能完全理解狀況的張洋。張洋還以為白鯨是突然想明白了，想要跑過來跟著他和白墨離開，於是張洋伸出雙手迎接白鯨。沒想到的是，白鯨看準了張洋的手環，拚盡全力地把它搶了下來。白鯨的指甲在張洋的手腕上留下了三條鮮紅的血印，被嚇一跳的張洋都沒來得及感受疼痛，他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白鯨。張洋想拉著白鯨趕緊離開，還想喊住白鯨叫他不要亂跑，可張洋隻張了張嘴，沒能發出來聲音。
    手環離開張洋的身體，兩秒鍾內進入了休眠，已經落地了的升降梯又被主機搶回了控製權，開始返回艙門口歸位。與此同時，出入口單元四壁的門洞正在成形，更多的人在門洞的另一側摩拳擦掌著準備衝進來。搶了張洋的手環後，白鯨主動跑到情報部的男人身後，兩人守在一個即將成形的門洞邊上，看起來他們準備抓住門洞出現的機會，帶著張洋的手環離開現場。失去了出入口單元的升降梯控製權，張洋和白墨就隻能留在單元內部，留在單元裏他們兩個就無路可逃。張洋的一隻手直直地指著白鯨，思維被無法訴說的情緒堵塞。在這短暫的兩秒鍾裏，白墨做出了唯一且決絕的選擇。他猛地站起身，拉著僵硬的張洋飛奔向升降梯。張洋想反抗，白墨回手抽了張洋一個嘴巴
    “服從！”
    張洋被打出了個激靈，不受控製地和白墨一起爬上已經升起快一人高的升降梯平台。四壁的門洞已經露出了一大半，另一側的人們已經按耐不住興奮，喊叫著擠進了出入口單元。情報部的男人這時也來了鬥誌，竟然帶頭奔跑著衝向張洋和白墨，想要把二人攔截下來。可惜他們還是跑的慢了一點，白墨和張洋在平台上已經升起了很高，任他怎麽跳躍也夠不著兩人的腳底板。張洋一屁股坐在平台上，眼神發直，愣愣地瞧著手腕上的傷疤。白墨卻一點也放鬆不下來，門洞中湧來的人們很快填滿了單元，他們試圖把一部分人舉起來從而能抓到張洋和白墨。按照升降台的正常運行速度，白墨和張洋完全可以就這麽看著躁動的人群離開。可偏偏讓白墨擔心的事情成為現實，奪回控製權的主機強製平台反轉，不升反降，眼看著白墨和張洋就要被拉入到激動的人海當中。
    白墨摸了摸因為過載已經開始發燙的手環，如果現在用手環的另一半程序搶奪平台控製權，那智能武器的休眠就會立即終止。即便自己被留了活口，張洋也一定會血濺當場。當下唯一的選擇，就是先用出入口的武器係統把下麵這幫人全都幹掉！說不定這也是先生給白墨留的最後一招。可是即便殺掉這些人，失去了出入口單元和平台的控製權，白墨和張洋也肯定出不去了。靠智能武器護身的計劃也不會長久，因為手環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一旦手環超載太久發生爆炸，除了失去一隻手之外，逃離的機會也會隨之消失。無論如何都沒有出路，時間卻分秒不讓地緊迫到了極點。白墨的額頭上冒出大顆的汗珠，他的右手劇烈地顫抖，食指就在武器指令上懸著。如此危急的時刻，白墨偏偏要麵對這個對他來說未曾下定決心，卻又至關重要的問題
    “準備好殺人了麽？”
    很顯然，白墨需要時間好好地考慮這個問題，可惜他和張洋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升降梯平台已經降的足夠低，好幾個人被下麵的人推舉著，雙手已經扒住了平台邊緣。再過一秒，平台就要降落到人們的頭頂位置，張洋和白墨屆時就會被拉下平台，整個逃亡計劃也就徹底宣告失敗。一隻手抓住了張洋的腳，張洋不得不站起身來躲避掙脫。白墨覺得神經快要被崩斷了，心一橫，他決定啟動武器。
    就在白墨準備確認的手指將落未落那一刹那，平台突然停止下降，繼而反向提升。並且提升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以至於好幾個爬上來一半的人都來不及爬上或是爬下，手掌還抓在平台邊緣上，整個身體懸著被提拉起來。擠在下麵仰頭看著平台上升的人群憤怒地喧嘩，白墨和張洋在上麵既害怕又開心，有那麽一瞬間白墨以為可能是出現了奇跡。
    隨後的一聲怒吼推翻了白墨的猜想，並沒有什麽奇跡，硬要說是奇跡的話，那也隻能說是生命的奇跡。
    “小兔崽子快滾！別再回來了！”
    不是智能管家的溫柔聲線，吼出來的這一嗓子用的是先生自己的聲音。白墨聽出了先生曾經的鮮活，精彩，和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