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外力的介入，維持不變很正常。”方塵說了一句沒什麽營養的話。
    但翼凶點頭表示附和：“的確是這樣。”
    “相比之下，蒼龍山脈的情況好太多了。”
    “同樣是妖獸聚集，但他們不以血脈論高低，普通的妖虎也能和擁有乾坤聖虎血脈的妖虎混在一起，九爪身為純正的九大族，也依舊願意擔任普通妖獸的領袖。”
    “乾坤島也好，其他妖族也好，就是太看重血脈了。”
    “所以，其實我想了想，我要是也是乾坤聖虎族的族長，我也有了一百零八個孩子，我估計也隻會在意資質比較好的，比較嘴甜，會討好他們的。”
    “我小時候資質不好，不會說話，不受他們的關注很正常。”
    “就像是我收了這麽多手下，但我記得最深的還是塵哥你。”
    方塵平靜地看著他，虛空中不知何時有一隻熠熠生輝的劫雷大巴掌將落未落。
    滋啦啦的雷芒引得翼凶臉毛直豎，他改口道：“我最記得的還是雀獅雕，因為他能給我帶來不少好處，而且會說話，還有龍口崖的金虎，她比較好看。”
    “換位思考，他們關注不到我，我也可以理解。”
    方塵聽到這裏，沒再多說什麽，而是躺在道塵艦載機上，一隻手枕在後腦勺，另一隻手驅散劫雷大巴掌，再看著從高空落下的太陽光束，看著它一晃一晃的……
    沒有孩子形容自己與爹娘的關係時，會拿跟手下的關係來對比的。
    這已經說明了什麽。
    翼凶也看著陽光，說著話：
    “我之前經常會哭，我在想我隻是沒有資質，又不是做錯了什麽，為什麽這麽不在意我呢？”
    “沒有血脈不是我的錯，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乾坤聖虎族是九大族，澹然宗再強大，從澹然宗手裏要走一個沒什麽血脈的皇子總是沒什麽難度的。”
    “可是，他們遲遲沒有出現。”
    “我很難受，躲在獸牢的角落裏偷偷抹眼淚，哭累睡過去的時候還會夢到他們來救我。”
    “但再到後來，我就麻木了，我麻木的時候才意識到隻有我自己能救我自己，而我的夢也變成了我要領兵打回乾坤島。”
    “事實上也確實是我隻能靠自己。”
    “如果不是我靠自己覺醒了帝品血脈，我可能根本就沒有機會能逃出獸牢，當然，嚴格來說，血脈是天定的，這條血脈也是他們給我的。”
    “但我覺得我最後能逃出來，還是靠我自己。”
    “我一開始在獸牢的時候，有兩名弟子還會時不時給我喂東西，但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人來獸牢投喂，其他妖獸都有修為，十天半個月不吃東西沒關係，我不行。”
    “我當時差點就在獸牢餓死了。”
    “快餓死的時候，我走投無路下吃了自己的肉，然後就發現我可以靠裏麵的血氣，來壯大空氣裏稀薄到近乎為無的靈氣，這讓我很驚喜，然後，我再煉化這股靈氣，就有了力量覺醒血脈。”
    “如果不是我忍著痛苦修煉，最後還得到了治愈己身的神通的話，我不僅沒有血脈，我還活不到今天。”
    翼凶說得輕描淡寫，但方塵能想象得到那是怎樣艱苦的過程。
    方塵沒清醒的那些年，瘋魔於修煉，執念極重，近乎偏執。
    方塵現在心裏清楚，那都是想反抗界劫的潛意識在作祟才讓他那麽瘋狂。
    但那個時候的方塵，修煉起來的確也極其痛苦，正因如此，他能理解，翼凶隻會更艱難更痛苦……
    要知道，方塵是在知道有係統的情況下才割了肉修煉上古神軀，但翼凶不是。
    他要是割了肉沒成功的話，那種情況下必死無疑，畢竟沒人會在意一頭普通的虎獸。
    俞昌可是在翼凶覺醒了帝品血脈後才看中翼凶，給翼凶傾斜資源的，在翼凶沒覺醒血脈前，他在獸牢裏就是個不起眼的邊角料，連抽血煉丹的價值都沒有。
    要不是這樣的話，翼凶怎麽可能會淪落到差點餓死的境地？
    這恰恰說明了獸牢裏無人在意翼凶。
    沒人想傷害翼凶，也沒人會特地照顧翼凶。
    翼凶說完之後，歎了一口氣，道：“我原先也想過，要把他們都殺了，但後來想想，算了。”
    “他是渡劫期，單打獨鬥，我還打不過他。”
    方塵失笑，拍了拍翼凶的頭，道：“你要真想殺他們，我替你出手，另外，你也可以讓一千三給你力量。”
    他的話，既像是在反駁翼凶的理由，又像是在平靜而堅定地告訴翼凶——
    我們一直站在你的身後。
    但翼凶搖搖頭，再道：“算了，而且血脈是他們給的，不殺他們就當償還他們的生恩了。”
    方塵又道：“血脈又有多難，你可以把血脈還給他們，我幫你重新煉一條乾坤聖虎血脈就是了。”
    “嘿嘿，算了。”
    聽到這話，翼凶嘿嘿笑了起來，又道：“不殺他們，我也怕一千三看了影響不好，萬一他以為他的母樹跟我爹娘一樣咋辦？”
    方塵搖搖頭：“一千三隻是懵懂，不是愚蠢。”
    “你可以不用找這麽多理由的。”
    這話一出，翼凶這下終於不笑了，也不找借口了，而是垂下頭顱，久久沒有說話。
    耳旁的海浪聲逐漸變得越來越清晰。
    它們不停湧動著，撞擊著道塵艦，咚咚的聲音停不下來。
    而在這海浪不停翻卷的聲音中，翼凶終是開了口，說出了真正的理由，他低低地說了一句：
    “我……還是希望他們能愛我一次。”
    方塵聞言，麵色一柔，沒再說話，而是伸手輕輕撫摸著翼凶的後背……
    翼凶再道：“隻是，我知道我再也見不到他們愛我的樣子了。”
    “他們隻會愛我的血脈。”
    方塵默然。
    是啊。
    無論翼凶的父母當初到底愛不愛翼凶都好，已經不重要了。
    翼凶能感受到的，也隻會是他們對血脈的愛了……
    這一刻，方塵和翼凶都沒再說話，道塵艦徹底安靜了下來。
    隻有翼凶低垂著頭，呆呆地看著遠處與天空連成一片的湛藍海潮。
    就在安靜到了極點的時候。
    翼凶身上的肉突然被輕輕地拍了兩下。
    “嗒嗒——”
    接著，一道又真誠又積極的聲音響起：
    “虎祖！”
    翼凶一愣，轉頭看去——
    就發現在晃眼的陽光下，一千三不知何時正立在他身後。
    是一千三拍了拍他！
    在一千三身後，葬性正飄著，而他們的身側，薑凝漪則是抱著煙景，慢慢地坐了下來……
    翼凶一愣：“你們……”
    這時，方塵抓起了一千三，給翼凶捶了捶背，再輕聲道：“沒事。”
    “他們愛血脈……”
    “那我們愛你。”
    話音一落。
    所有人都對翼凶笑了起來，葬性更是身形變幻扭曲變成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翼凶當即一怔。
    接著，他突然嘿嘿嘿地笑了起來，笑的時候，眼淚就這麽沒有征兆地流了下來，被驟然轟隆隆吹起的海風吹向天空，而淚水又在半空中被陽光裹住閃閃發亮——
    “嗯！！”
    “我也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