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鹹池在蘇魁罡的陪同下邁進了天牢最裏麵的特殊“單間”。
    殷勤的獄卒隻能將她們送到普通牢房的盡頭。
    接下來的路，便由守在此處的皇帝親衛帶領。
    冗長的甬道，逼仄、陰暗。
    親衛提著燈籠，麵無表情地在前麵領路。
    蘇魁罡在後麵穩穩地扶著蘇鹹池。
    甬道裏靜靜地回蕩著三人或輕或重的腳步聲。
    此處憋悶的空氣中夾雜著一股常年不透風產生的難聞味道，蘇鹹池幾欲作嘔，都險險壓住了。
    蘇魁罡扶著她的手略略用了用力，應是擔心她的身體吃不消。
    蘇鹹池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擔心。
    她回想起當年被囚禁的山洞，以及後來被關押的荒山，相較之下，這裏其實並沒有那麽可怕。
    不知走了多久，幾人終於來到了木青卿的牢房門前。
    雖然沒有窗戶，但這裏燈火通明，蘇鹹池嚴重懷疑在這樣明亮的燭光映照下，
    牢房很大，越發襯的蜷縮在一角的身影可憐又弱小。
    先前的親衛將人送到後便折返回去了，換了個歲數更大看起來級別更高的親衛。
    他也不說話，隻是抽出根棍子敲了敲牢房的柵欄。
    蜷縮的人影肉眼可見的顫抖起來，哆哆嗦嗦地轉過身，一臉驚恐地看向牢門。
    蘇魁罡看到她時愣住了。
    的確是木青卿，可同她上次見到時簡直判若兩人。
    容貌還是那副容貌，隻是變得幹枯又憔悴，比初見時蒼老了不止一丁半點。
    眼中隻有恐懼驚愕，再無半分神采。
    臉頰凹陷，麵容青白，透著一股命不久矣的衰敗之氣。
    她一點一點地挪到牢門跟前，伸手握住柵欄，全程沒有站起來。
    蘇魁罡這才看清，她的手因為拶刑而變形潰爛。
    她的衣裳髒的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上麵一道一道深褐色的痕跡，蘇魁罡一眼認出那是幹涸了許久的血的顏色。
    “能說的我都說了，真的，再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了。
    能不能行行好，放我一條生路，或者，或者幹脆給我個痛快，不要在這般折磨我了。
    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木青卿崩潰道，聲音嘶啞難聽。
    蘇魁罡觀察木青卿的同時，蘇鹹池坐在親衛搬來的椅子上，看皇帝命人送來的蠟丸裏的密信。
    上麵寫的是木青卿供述的內容。
    大致意思是她的確是青石村人士，卻並不是蘇金輿所生。
    之所以來京城冒認蘇家之女的身份，是有人在背後指使。
    她並不清楚對方的真實身份，隻知道若不聽命於那人，等待她的將會是生不如死的下場。
    蘇鹹池看完，將密信遞給了蘇魁罡，等她也看完，接過就著燭火付之一炬。
    裏麵的部分內容過於驚世駭俗，決不能流傳到外麵，唯有一把火燒了才好。
    而她們今日的一舉一動，自會一字不落地傳到皇帝的耳朵裏。
    做完了這一切，蘇鹹池選了個舒服的坐姿，然後開始了她的審問。
    “木青卿，你為什麽要冒充蘇家女？”
    “我說過了，我不想的。
    誰不知道蘇家郡主是什麽人？
    我不過是個山溝裏的小小村姑，怎麽敢生出這樣大膽的心思？
    都是那個人！
    都是那個人指示，不，是他逼我的！
    我不聽他的話，他就會讓我比死還難受！
    我還能怎麽辦？
    隻能聽他的呀。
    你們不知道，他想要一個人死簡直太容易了。
    他隻不過動了動手指，畫了幾道幅，我們一整個村子，一整個村子啊……
    全沒了……都沒了……”木青卿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卻隻剩下壓抑的哽咽聲。
    她的話令蘇鹹池想到了當年的那出慘劇，不由得心頭一緊，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一整個村子，都沒了？”
    木青卿停止了哭泣，抬起臉看向她，似乎是回憶起了令人極度恐懼的場景。
    “那個人……不，不，不，他就不是人，是妖怪，是魔鬼！
    一下子，就都弄死了，都弄死了……”
    “什麽叫一下子都弄死了？
    再怎麽厲害的武功也不可能一招便屠戮一個村落。”蘇魁罡不信她的胡言亂語。
    “是真的。
    那個妖魔，把村子裏的老老小小都押在了一處，”木青卿的聲音低低的，似乎就連描述當時的經過也會招來禍事，“也不知用了什麽妖法，隻見他對著人群比劃了幾下，又畫了幾道幅，嘴裏念叨了幾句誰也聽不懂的話，然後，村裏人就一個接一個的……不見了！”
    “不見了？”蘇魁罡聽得皺起了眉頭，“難道他是個變戲法兒的，把人都變沒了？”
    “不！不是變沒了，而是弄死了！”木青卿大叫道，“他自己說了，他把他們祭天了！
    他們都沒命了，都回不來了！
    都死了！
    都沒了！”
    蘇魁罡聞言驚住了，猛地想起蘇鹹池說過的，“滅蘇同盟”的首領曾經獻祭了一村人的性命。
    難道說……
    她看向蘇鹹池，滿臉的不可置信。
    蘇鹹池握住了她的手腕，緩慢地眨了兩下眼，不動聲色地認同了她的猜測。
    明麵上卻什麽也沒有透露，隻是開口道：“先聽她說完。”
    接著，蘇鹹池移開目光，看向木青卿，道：“那人為何要那樣做？”
    “為何？”木青卿歪過頭想了想，“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呀，誰又能知道呢？
    他殺了一村子的人，隻留下了我一個。
    我嚇壞了，話都說不出來。
    生怕他一個不高興，揮揮手我就也像他們一樣，畫作一陣煙，被風一吹就散了，什麽都沒留下。”
    “他留下你，就是為了讓你來京城冒充蘇金輿的女兒？”蘇鹹池問道。
    “對，他讓我來京城，要我去京兆府門前擊登聞鼓。
    他對我說，隻要我按照他說的，蘇家就會人認下我，之後我就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木青卿眼神略帶迷離，似乎陷入了當時的回憶。
    “然後你就同意了？”蘇鹹池繼續問道。
    “不，我不敢。
    那可是蘇家郡主啊。
    即便我們青石村再偏僻，也知道招惹了蘇家郡主的人從來都沒有好下場。
    萬一我被識破了，到時候該怎麽辦？
    我告訴他我不去。”
    “那後來你怎麽又改變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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