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晉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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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因為她要的東西已經到手了。
    所以現在的他們於她而言算什麽呢?
    算他們倒黴吧。
    徐山山隻打算一心“專寵”事業型的衛蒼灝……跟尚未到手的法器。
    她隻怕也是完全忘記了之前還稱讚過人古月伽容蕙質蘭心。
    徐姍姍緊張地看著那三位,擔心那三位會突然爆發。
    不說歇斯底裏吧,但肯定也得對二妹“筆伐口誅”,怨懟其始亂終棄吧。
    隻是她腦海中的想象畫麵,卻並沒有出現。
    池江東早知徐山山這女人是個什麽邪癖性子,麵善心冷,獨立特行,隻要見識過她行事時的冷酷無情,便不會指望她這人能有多少正常人的感情。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穩住爆脾氣,但說出來的話還是避免不了沾染上幾分委屈與火氣。
    “徐山山,你要去哪裏做什麽,我阻止不了你,但我要去哪裏做什麽,你也管不著我,東西是我主動借給你的,我不會急著要回來,但是我得盯著你,不然你一不小心弄丟了怎麽辦?”
    徐山山唇邊的笑意未變,淡淡吐字:“隨你。”
    而與池江東激進的方式不同,嘉善大師與古月伽容都選擇了“激流勇退”。
    亦或者說……以退為進。
    嘉善大師素潔慈悲的麵容略顯黯然,他半垂眼瞼,清聲道:“徐施主隻怕是誤會了,嘉善並非糾纏不休,而是一諾……永踐,但在你未首肯之前,貧僧不會再如此魯莽上前叨擾。”
    徐山山倒沒什麽愧疚之心,她知道嘉善對她如此窮追不舍,是擔心她作惡成魔,想盯著她,監視著她。
    她彎唇一笑,態度和善,但言辭卻非也:“嘉善大師若得空,不如多扶危濟困、除暴安良、彰善罰惡,至於我,你恐怕是渡不了了,哪怕是你的師父伽藍住持,也不敢立下你這般宏願。”
    嘉善掀起眼皮,眸光澄清無垢,但聞不語。
    古月伽容待徐山山的感情也是頗為複雜,但不可否認他曾是真心拿她當自己的學生看待,想教育她成材。
    “既然你有此打算,那我也不勉強,隻盼你能在閑暇之時,亦好學勤勉,須知學海無涯。”他眸光溫和,殷切地叮囑著她。
    徐山山對上他的眼睛,古月伽容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性格不焦不燥,進退得宜。人亦長得好,玉山皎,瓊枝秀,待人接處怡然謙和。
    他品德好、道德高,不僅聰明,且智商與情商他都兼而有之,但他卻沒長成一個傳統意義上的老實人,若論起耍心機,他必然是四人之中最厲害的那個。
    “先生之教誨,山記下了。”
    雙方一派和和氣氣,還莫名透著一股子“乖巧”,徐姍姍也是服了。
    原來,她二妹才是真正的“禦夫有術”啊,她根本不需要學習什麽平衡之道,因為她隻要一個強勢鎮壓,他們便就一凶一個不吱聲了。
    衛蒼灝見徐山山都跟他們如此“翻臉無情”了,這些人還想“藕斷絲連”,一時也不知道該稱讚這個“徐山山”的本事,還是感歎他們也太沒誌氣了,被其牽著鼻子走。
    衛蒼灝這時插入其中,他抱拳朗聲道:“衛某有要事在身,那便不與諸位多敘了,再會。”
    三人眼見在徐山山那裏,已無任何圜轉的餘地,便亦有風度地與他們告別,反正……後會有期。
    池江東抱拳:“再會。”
    嘉善點頭:“保重。”
    古月伽容則與衛蒼灝道:“等我這頭空閑下來,便會去拜訪一下衛家的長輩們。”
    山長跟一眾師生對這幾人的關係不明所以,因此連吃瓜都沒吃明白,隻看懂了他們四個男人都在爭另一個……男人?!
    “徐出啊,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在咱們書院當一位授客先生?”
    老山長見人要走了,終於找到機會搭腔,便迫不及待想抓住最後一個勸說的機會。
    應天書院的一眾師生:“……”沒想到,連老山長也來搶人了,不得不說,這“徐山”是當真緊俏啊。
    “你放心,咱們應天書院授課先生的待遇,乃隴東第一,你若有心,不必日日來,隨便挑個時間,我叫學生們推掉其它課程,就專候著你的優先。”
    老山長想請一尊大師來鎮宅,無疑“徐出”是最好的人選。
    徐山山自然知道老山長在打什麽主意,她好奇地問道:“山長知道我曾學的是什麽本領嗎?”就敢叫她來教學生?
    呃,老山長還真不知道,隻是猜測她應該師承什麽奇門遁甲之類的……但突然聽她這麽一反問,他一下沒底了。
    不等他回答,徐山山便又道:“山長,我們這一門收徒十分的嚴格,且教出的徒弟……如今不是在危害四方,便是不務正業,因此我師門已決定不再收徒了。”
    老山長聞言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對上她認真又幽深的眸子,才幹笑道:“哈哈,你、你這是在開玩笑嗎?”
    她看起來就挺正常的啊,為什麽要說他們那一門教出來的人會、會危害四方呢?
    其他人也是一臉的不信邪,都以為她在說什麽推口話,半點沒將它當真。
    但如果是稍微了解徐山山的人都知道,她從不說假話,遇上不想回答的或者沒興趣回的,隻會轉移話題或者不答。
    嘉善一雙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凝注在徐山山身上,內含沉思憂慮,或許在場的人,唯有他一人信她所言不虛吧。
    打發了應天書院山長的邀約,徐山山隨衛蒼灝離開之前,稍微停佇了片刻。
    她對池江東、嘉善與古月伽容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一句忠告,別輕易信人,哪怕對方擁有絕對的聲望與崇高地位,尤其是當你們隱約察覺到不對勁時,最好遠離,方能避禍。”
    池江東、嘉善與古月伽容結實被她的臨別贈語驚了一跳。
    雖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卻也忍不住開始琢磨起這句話的含義。
    什麽叫對方擁有絕對的聲望與崇高地位,但卻不可輕信?
    還有察覺到不對勁時,最好遠離……這話聽起來挺嚴重的,可它說得也太玄乎了吧,感覺這回事它全憑胡思亂想,萬一猜錯了,這豈不就會大禍臨頭?
    ——
    淮江縣衙內,客廳
    翻閱完案卷宗後,徐山山對已換下一身官服的縣老爺道:“雷家舉報的徐家販賣私鹽,指證徐家的人也是雷家的人,這案子這麽偏聽偏信的判,難道縣令不覺得有問題嗎?”
    縣令是給衛大當家的一個麵子,才肯放下架子私下與徐家後人碰麵,後來得知這徐山山竟是衛大家當的未婚妻時,他當即背脊一涼,冷汗便滲出腦門了。
    當初也是見徐家背景幹淨無靠山,子嗣單薄,這才沒有什麽後顧之憂,哪知他們背後還隱藏著這麽一尊大神。
    “人證、物證俱在,還被抓了個正行,徐姑娘,那你告訴本官該如何判呢?”縣令問她。
    徐山山轉過頭:“莫寒,你來告訴這位父母官,假如是你當縣令,你會怎麽查案、怎麽判案?”
    莫寒被帶過來是徐山山要求的,當時不僅衛蒼灝不能理解,連莫寒自己也不明白她非帶上他的緣由。
    如今喊到他,莫寒信步上前,他此番換了一身文人雅士常穿的寬大衫子,他五官雖不精致立體,但也算周正端莊,自有一番溫文爾雅、學識修養。
    他想了一下,對縣令一揖,道:“舉報者所舉報內容,首先需通過詢問當地的保長和甲長們來了解對方近來行蹤……且根據法律文獻,舉報者不能與指證者為相聯關係者,以防串供……”
    他洋洋灑灑的一番說明下來,既嚴謹又客觀,且將辦案的過程通過自己的理論加上司法審判相結合,最後完美閉合。
    雖然他所述還沒有正式查案、抓人、審案、判案,但光是聽著就覺得可行。
    衛蒼灝有些意外地看向莫寒,此子平日跟在徐山山身後,不顯山不顯水,但關鍵時刻卻能有如此表現,還真是小瞧他了。
    縣令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他甚至有些惱羞成怒了,若非現場有一個衛蒼灝鎮壓著,隻怕得拍案而起,大斥他們大膽!
    衛蒼灝見縣令難看的神色,他麵色一沉,無形施加壓力:“罪證衛某已搜集齊全了,眼下連辦案的流程也一並教會縣令你了,這一次想必縣令應當不會再錯判了吧?”
    縣令敢怒不敢言,隻能長籲短歎道:“衛大當家的,本官知道這案子其中是有隱情,可這案子……上頭有人壓著,本官也是無能為力啊,要不這徐家三人越獄一事,本官就權當不知情,這事咱們就別再提了吧。”
    聽到這話,徐姍姍跟徐水水第一個不肯。
    這兩姐弟經曆了世事種種,心智成熟得很快,他們一聽這話,便猜到了這背後肯定是晉王從中作梗,畢竟雷家隻是一介普通商富,哪能叫堂堂一府知縣忌憚至此。
    徐山山直接捅破了那一層隱晦的紙,她眸光盈盈,溢出涼薄的銳光:“是晉王給你施壓了?”
    縣令當即臉一僵,心慌慌道:“這話……說不得啊。”
    他趕緊朝窗門外探看,生怕被人竊聽了去。
    衛蒼灝見他如此膽小如鼠,寂靜無聲中,無形的壓迫感越來越重:“你盡管去查清真相,剩下的事情我等自會解決的。”
    縣令是個文人出身,可現在他內心煎熬又焦急,都恨不得想學那些性情大漢拍大腿,以泄一泄情緒。
    “如何解決?你們還能殺了晉王不成?”他脫口而來。
    一說完,他臉都悔青了,暗罵自己被他們急糊塗了,竟口無遮攔說出這種話來。
    徐山山道:“殺了他怎麽能算是解決呢?”
    縣令一聽她這話,心想,還算她有幾分理智,但她接下來的話,卻叫他整個人都嚇傻了。
    “當然是將晉王一家以及其姻親一並都解決了才行。”
    斬草除根,一向是徐山山的做法,她沒有所謂的殺一儆百,百人錯便滅百人。
    縣令張大嘴巴,震驚地看著她。
    她瘋了嗎?
    她要幹什麽啊?
    晉王,不,其實如今的晉王已然私自稱帝,隻是大多數人都還沒有改過來這個稱呼,私下還是稱其為晉王。
    徐姍姍跟徐水水都一臉崇拜又驚喜地看著她,完美詮釋了盲目信任的含義,莫寒則眉毛下壓,眼中陷入深沉,開始全麵分析起假如與晉王為敵,他們這邊有幾分勝算可以爭取。
    而衛蒼灝則失神地盯著徐山山,平複著眼底的複雜異樣情緒。
    雖然他時不時也有這種狂妄自信的想法,但一來他不一定能夠辦得到,二來他也無法當眾像徐山山這樣不留餘地誇下這海口,斷了自身的退路。
    與她相比,他是否過於優柔寡斷,不夠果斷決絕?
    既然已經有了覺悟,有了行動,或許像徐山山一樣破釜沉舟才是正解。
    “縣令,徐家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哪怕翻了案,晉王想必也不會對你如何,你盡管去做,若真有事,你便盡管推脫到我衛家的頭上便是。”
    縣令的確得罪不起晉王,可他也得罪不起衛蒼灝。
    思前想後,在得了衛蒼灝的一番保證,他這才勉強應允下這事,若真到了那時候,他為自保不少得會供出衛家與徐家的事。
    翻案一事敲定後,徐山山忽然道:“你們先出去吧,我與縣令有一件小事情需要單獨談一談。”
    衛蒼灝瞥了她一眼,深知她這人主意大:“我在外麵等你。”
    徐姍姍、徐水水與莫寒也聽話的一並出去了。
    “縣令,你這裏應當有整個江淮人口戶籍的案卷,亦包括晉王的,對嗎?”徐山山問他。
    縣令有些怵徐山山這人了,他總覺得她就像一個披著冷靜沉著皮的瘋子,內裏全是瘋狂的念頭。
    “你問這個做什麽?”他內心提防著。
    “告訴我。”
    她再次出聲,卻變成了一種不容抗拒的命令。
    縣令眼神一下變了,他呆呆道:“有。”
    “去將晉王相關的都拿來。”
    “是。”
    他就像一具被操縱的傀儡進入偏堂,召了門邊的守衛,叫他們去取,不多時人便回來,縣令將一疊案卷放在了桌上。
    徐山山打發了縣令到一邊去麵壁思過,而她慢慢地翻閱起來,在最後一頁闔上合,她露出了一個不出意料的笑容:“原來還真是啊……難怪這些年都一直躲在隴東不敢去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