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經驗主義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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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澤居書房內。
楊文遠正伏在桌案上研習課業。
兩日後便是會試。
雖然盛家書塾已經停課,但楊文遠還是沒有浪費這最後幾日的時間,依舊如往常般勤奮。
反正都努力了這麽長時間,左右也不差這兩天.
而且楊文遠精力旺盛,也還沒到殫精竭力的地步。
長楓都有精力去廣雲台,我楊文遠差哪了?
這時,華蘭穿著一襲青藍色的褙子走了進來。
一邊快步往裏快步走著,一邊語氣快速道:
“相公,我今日聽到顧家二郎的些許消息了!”
“哦?”
楊文遠聞言停筆頓了片刻,心中暗道:
‘該來的還是來了……’
楊文遠雖然知道顧廷燁的科舉被罷之路無可避免,但基於兩人的關係,他還是讓華蘭去高官大娘子圈裏幫忙探聽些消息。
結果不可避免,但該做的努力卻是要的。
“什麽消息?”楊文遠故作不知道。
經過這麽些日子,華蘭多多少少也了解了顧廷燁的脾性如何,又添上顧廷燁對於秦樓楚館說不去就不去的作態,華蘭現在對他的觀感已然是好了許多,把他當做楊文遠的正常朋友相處。
再添上長柏那一頭……
因而華蘭麵帶憂色道:
“相公你不是讓我多與其他家的大娘子多交流嘛,這不,我方才便探聽到些消息,匆忙趕回來了,說是顧二郎以前為官家苛待楊無端的事私底下說了些埋怨的話,而現在眼看著會試臨近……”
這便是家裏有沒有大娘子的區別了。
這時候很多消息都是大娘子間互相傳出來的,而顧廷燁在這方麵便隻能吃個悶虧。
他一個男子,自然沒有任何接觸到大娘子們的渠道,所以無論他如何為人處世,但在大娘子圈裏,他永遠都隻有小秦氏這位顧家大娘子這唯一一個發言人。
而小秦氏自然無需多說。
嘴上好話不要錢的往外說,但多是為了襯托自己賢良淑德,而顧廷燁不停苦苦相勸的形象。
同樣是之前行為類似的楊文遠便不同了。
有叔母陳大娘子,這個在大娘子圈地位不低的發言人,自然是楊文遠這邊一有改好的跡象,原本的詆毀、怒其不爭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轉過頭便是一個響當當的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典範人物。
楊文遠緩緩點頭。
這個時間點,果然是這事。
“那便通知仲懷一聲吧。”
楊文遠將守在門外的長青喊了進來,旋即吩咐道:
“你去顧家把顧廷燁喊過來,說我找他有要事。”
雖說勸服顧廷燁棄考的概率不大,但楊文遠還是要通知一聲才安心。
長青領命去了。
楊文遠轉頭便對華蘭問道:
“你今日不是同嶽母一起去玉清觀上香嗎?這是從哪探知的消息?”
“從忠敬侯家鄭大娘子那聽說的。”
華蘭喝了口楊文遠遞上來解渴的茶水,說道:
“小鄭將軍不是去靈州參軍了嘛,畢竟戰場上刀劍無眼,所以鄭大娘子自打那之後便多去城外寺廟、道觀祈福,不求功名利祿,隻期盼小鄭將軍平安歸來。”
“這今日我便和母親在玉清觀遇上了她,鄭大娘子出身鄢家,大娘子圈裏的風聞向來都是瞞不過她的耳朵,她知道相公你和顧廷燁的關係好,又同在盛家書塾讀書,便把這話說與我聽。”
楊文遠這才點頭。
他就說嘛,自己雖然讓華蘭多與大娘子們交流溝通,但華蘭畢竟年輕,又出身不高,怎麽這麽輕易就探聽到這種說人壞話的“閑言碎語”。
這些說人不好的話,大多是那些三四十歲往上的大娘子們才會嚼舌根的事,說不得還要特意避著點華蘭呢。
不過若是鄭大娘子,楊文遠便不奇怪了。
鄢家這門招牌,平日在大娘子間說不定比皇後的話還管用,這事傳到鄭大娘子耳裏也不足為奇。
華蘭臉色有些不好看,繼續說道:
“而且我還聽鄭大娘子說,這話似乎還傳進了宮裏,而現在偏又正是逢上科考,若是真被官家知道了,恐怕會是橫生波折。”
華蘭也是知道其中的利害,這才匆忙趕回家。
雖然顧廷燁是以前說的話,但卻是恰好在臨逢會試前傳進了官家耳裏……
反正你都已經說了,官家可不管你什麽時候。
落在他耳裏,怕是隻會覺著你前腳抱怨,後腳便屁顛屁顛的跑來參加科考。
若是心裏一個不如意,怕是考和沒考的結果也差不多。
畢竟最後的進士名單,還是需要官家最後批紅的……
“你既然是中途跑回來的,那便先回去罷,嶽母和陳大娘子說不得都還在玉清觀等你呢。”楊文遠思忖片刻後,這才說道。
華蘭點了點頭。
她明白楊文遠這是要等顧廷燁來說話,自己若是在場,怕是顧廷燁有些話不好說出口,當即便領了翠蟬和李媽媽一同回返玉清觀。
顧廷燁不再去秦樓楚館,又沒了曼娘這個人需要他在外宅,這時候也是無處可去,隻能在寧遠侯府待著。
因而長青上門寧遠侯府後,當即便尋到了他。
兩家侯府都是處於皇城不遠的地界,離得也不遠,因而顧廷燁不多時便到了。
“東桓,你這急匆匆的把我找來,可是有什麽事?”顧廷燁一臉急色的走進屋內,當頭便朝楊文遠問道。
“聽說你以前說過官家苛待楊無端的話?”楊文遠施施然的將手中筆放下。
“你是怎麽知道的?”
顧廷燁方才也在研習課業,因此一進屋,便自然走到了書桌邊瞧楊文遠寫的如何,好對照一番,但沒曾想字都沒看清,卻是聽楊文遠突然問了這一嘴。
當即便抬頭看向楊文遠,麵露奇怪道:
“我這話是好多年前說的了,還是在自家書房,怎麽就傳到了你這裏?”
楊文遠也不遲疑,立馬回道:
“我夫人去玉清觀上香,遇到了忠敬侯家的鄭大娘子,聽她說的,而且說是這段風聞是最近才生出來的,聽說還傳到了宮裏,我這才把你喊來。”
“莫非就是為了這事?”
顧廷燁笑了笑,打趣道:
“東桓你家兩口子還真是同脾性,就為了這一點事把我匆忙喊來。”
不過旋即顧廷燁表情一怔,繼而道:
“不過我這話隻是少年時,在自家書房裏和我家那位大哥哥提過一嘴……”
顧廷燁也約莫出其中的圖謀了:
“莫非是他自己身子差,考不了功名,所以便也不願讓我稱心如意?”
顧廷煜那身子可謂是差的很。
雖然他讀書也是不錯,但到底身體薄弱,吃不了苦,若是他真像正常考生那般進貢院科考,恐怕考沒考中不知道,但是提前便得先丟了半條命出去鋪路。
再加上這話顧廷燁隻和顧廷煜說過,因而便理所當然的認為是顧廷煜自己成不了事,便也阻自己的路。
不過顧廷燁也不在意便是了。
畢竟是多年前一句少年的戲言而已。
而且縱使這話傳到了官家耳裏,依照官家以往的寬厚仁德,這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最多便是申斥一句?’顧廷燁心裏暗道。
“是誰我們先不必探究。”
楊文遠緩緩開口道:
“這事在這關口傳入官家耳裏,你覺著如何?”
“如何?”
顧廷燁不以為意道:
“官家向來寬厚,不是什麽大事。”
楊文遠不置可否。
若是這事換做其他時候,不是科考前,亦或是在官家年輕力壯的時候,依照官家脾性,這還真算不上是什麽大事。
但顧廷燁卻是沒考慮到當前的情況。
官家如今老邁,自己身子又不好,再加上科考在即,又是雙王爭儲,每日朝堂都是為此爭執個不停。
可以說,官家現在是完全是個“敏感肌”和被迫害妄想症。
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得被官家放在心裏好生琢磨其中的意義,和背後的深意。
“但是當今陛下不是當年了。”
楊文遠知道顧廷燁也不是什麽安分的性子,因而和他說話也不如長柏前那般委婉,當即道:
“陛下如今年老,身子又不好,還每日被相公們爭儲鬧得心煩意亂,這下你這事送到了他老人家眼前,說不得就會拿你撒氣。”
若是顧廷燁是顧家嫡子還不至於這樣。
但顧廷燁是嫡次子。
他上麵還有一個已經成婚,並且能生出子嗣的哥哥,隨時都有可能生出長房長孫。
所以在如今的官家眼裏,顧廷燁繼承爵位的可能並不大,自然也不會是未來的寧遠侯。
而顧廷燁的身份又不低。
用來消減心中的煩躁,和殺雞儆猴恰好足夠……
顧廷燁臉上依舊滿不在乎,搖頭道:
“東桓你多慮了,你莫非忘了我父親如今身處何職?”
‘寧遠侯顧偃開?’楊文遠聞言表情一愣。
是啊!
還有顧偃開呢!
顧偃開雖然現在依舊還在家中,但他的軍中職務,領統製軍職可依舊在靈州那沒改呢,手底下還有一軍兵士等他回靈州統領呢。
隻不過是因為顧廷燁即將科考,而靈州那的戰事還未擴大規模,轉運軍隊、墾田、以及要等武進士們“進場”,還有英國公張輔去統領全局等緣故,暫時用不到他,所以才特意被官家準許回京休沐。
不過上麵那些也不過是支線任務。
畢竟顧廷燁還沒臉大到顧偃開和官家都為他轉身。
根據楊文遠從楊宇卿那得知的消息。
顧偃開的主要任務其實是等武進士科考完,到時候便是由他帶隊開赴靈州。
休沐在家隻是順帶的。
想到這一層,楊文遠這下倒是覺察自己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
看到關於顧廷燁科考,前麵的事都按照故事線發展,本能的以為之後便也一樣,卻是忽略了顧偃開這一層。
原本故事線裏的顧偃開為何在家楊文遠不清楚,不過他估計顧偃開肯定是手裏沒了兵權,亦或是外麵沒有正在開啟戰事,所以官家才能輕易、任性的把顧廷燁的名字劃掉。
而現在境況卻是不一樣了!
靈州那邊可是準備開打了,就等著顧偃開領著這批武進士去奔赴戰場呢。
正所謂將士在外投身報國,君王須得安撫其心。
也就是別人在外流血流汗,你這個做皇帝的,得照顧些他的家人,安穩他的心,讓他沒有後顧之憂,能全心全力的當牛馬浴血犧牲。
這也是顧廷燁不太在意的原因。
我可是顧家嫡子,還有可能是顧家這一代唯一一個能考上進士的。
我老子馬上就要去領兵打仗,你這時候特意為難我?
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啊!
雖然皇帝年紀大了,但還不至於昏了頭。
“你這…你這說的也有理……”
這下反倒是楊文遠不知說些什麽了。
一番分析下來,楊文遠也是沒有先前那般對顧廷燁的科舉之路持悲觀態度。
‘除非官家昏了頭,要因為這事把顧偃開的軍職給下了,另換一個人頂替……’
不過這幾乎不可能。
官家還沒到年老昏聵的地步。
為了這點小事就擱置了一方大將的軍權。
而且縱使他老人家腦袋一熱下了決定,也沒有旁的人接啊……
不提地位和實力。
若真是接了,哪怕是顧家今後都和他不對付了。
別以為領兵的將軍就不精明。
不精明的人不說領兵打仗,早就被發配去南疆的窮山惡水之地打野人去了。
吃力不討好的事可沒人願意做。
“不過這事我還要謝謝你。”
顧廷燁雖然覺著這事不打緊,但楊文遠夫婦關心自己的態度卻是絲毫沒有作偽,即便有些“關心則亂”的味道在裏麵,但顧廷燁心裏還是暖洋洋。
什麽一家人,留著相同的血脈,都隻會在背後捅刀子,連外人一根毛都不如。
顧廷燁心裏已經認定是自家大哥哥顧廷煜在背後搞鬼了。
如若不是過兩日就科考了,不然按照顧廷燁的脾氣,現在就要回去對峙。
父親信不信,站不站在自己這一邊不打緊,顧廷燁也已經習慣了,但他卻是要出了這口惡氣。
‘等科考完,我的大名提在榜上的時候再回家論說。’
顧廷燁不想這時在家裏大吵一架,擾了自己科考的心緒,讓親者痛仇者快。
而且若是這時爭執起來,提前放下了豪言壯語,到時若真名落孫山就有些尷尬了。
顧廷燁考慮的還是很周全。
想到大哥哥毒計不成,到時候被自己氣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顧廷燁心裏就有些暗爽。
不過同時心裏也閃過了一絲疑惑:
‘大哥哥做這事之前,莫非沒想過父親的緣故?還是在自己房裏窩久了,隻學會了些婦人手段?’
‘早些年的書都白讀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