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頂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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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後,趙靜姝睡眼惺忪的被婢女靈芝從暖融融的被窩裏拖起,梳洗打扮了一番之後,依舊困得不要不要的,婢女靈芝實在無奈,隻能請來元曄,將這位祖宗背去辰輝苑。
    陶然齋裏,周夫子正搖頭晃腦的講解左氏春秋,項辰臨窗而坐,坐姿優雅,正聚精會神的聽講,趙德音坐在他右手邊,一臉茫然地看著夫子,想來是聽不太懂,卻依舊費力聽著。
    趙靜姝的五師姐秦非嫣坐在趙德音後麵一個座位上,正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見元曄和趙靜姝來了,眼睛一亮。
    趙靜姝打著哈欠大咧咧的走進課堂,自覺的選了秦非嫣後麵的位置,原是想著男子一列,女子一列,當中再讓人掛個簾子,以示男女分席。
    但元曄不願意了,他素來不愛讀書,又畏懼項辰威儀,在她迷迷糊糊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便先搶了秦非嫣後麵的位置。
    趙靜姝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恍若未聞,周夫子見趙靜姝站了老半天也不落座,眉頭也蹙了起來。
    趙靜姝無奈,隻能坐到項辰身後,先拿出筆墨書本,在桌上鋪排開來,然後再從懷裏拿出一張餅子,趁著夫子不注意,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
    “師父為啥突然要我和七師弟來學堂?”秦非嫣可不願被拘在這裏,於是輕聲問趙靜姝。
    趙靜姝將餅子咽下,用書本遮著,輕聲回複“這位周夫子是我爹三顧茅廬都沒請來的明師大儒,最後還是聖上下旨,才來的浮戲山莊,我爹娘可能是覺得這樣的夫子可遇不可求,想讓我們也一同沾沾光,你已經到了議親的年紀,若說是周夫子的弟子,可讓那些世家大族另眼相待。”
    “我才不要議親。”一提起議親,秦非嫣的眉眼都皺在了一起,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樣。
    “是,你是不要議親,但是二師兄最愛看書,山莊裏的古籍書冊他都有博覽,你若是對書本一竅不通,日後如何與他琴瑟和鳴?”趙靜姝忽悠道。
    提起二師兄餘書橋,秦非嫣臉一紅,便不再說什麽了。
    周夫子顯然已經受夠了趙靜姝又是吃東西又是小聲說話的散漫不羈,突然提聲道“郡主一進課堂,便一直在竊竊私語,想來對這三家分晉之事了然於胸,不如就由你來說說,趙無恤為何能勝過趙伯魯,繼承趙氏的族長之位。”
    趙靜姝環顧了四周,見趙德音畏畏縮縮地看了她一眼,秦非嫣立刻拿書本隔開自己的臉,元曄拿著筆低頭寫字,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趙靜姝直視周夫子黑的發亮的眼,厚著臉皮問“誰是趙無恤?”
    周夫子額頭青筋暴起,項辰則淡淡地提醒道“夫子剛剛在講智申和趙鞅選拔族長,還未提到趙無恤。”
    “是嗎?”周夫子冷哼一聲,轉頭看向項辰“那倒還是老夫的不是,原以為隻是幫你們溫習左氏春秋,沒想到你們竟全然不會,還需要老夫從頭到腳的再細說一遍?”
    周夫子看著項辰,道“傳聞二皇子學富五車,左傳史記都能倒背如流,不如今日就由二皇子來說說為何趙無恤能通過趙鞅的考驗,當上趙氏的族長?”
    項辰不理會周夫子的調侃,冷冷道“他在背書選儲中勝出,他深知其父為人,每日如履薄冰,時刻謹記趙鞅訓誡他們的話。”
    “不錯。”周夫子點頭道“趙無恤之所以能被選為族長,皆是因為他緊記先賢之言”
    “等等!”趙靜姝突然打斷了周夫子的話,賊大聲地恍然大悟“我想起趙無恤是誰了,趙無恤就是趙襄子,那個安排細作在他親爹身旁,成功背書上位的趙國奠基人。”
    周夫子蹙眉“什麽細作?”
    項辰不解的轉頭看她,趙德音,秦非嫣和元曄也齊刷刷的看向她
    趙靜姝問“趙無恤之所以被其父趙鞅選為世子,是不是因為他能流利的背出了趙鞅三年前讓他背誦的訓誡,還當場拿出竹簡,表示自己這三年來時時刻刻都記得父親的教誨,每天隨身帶著,沒有一日敢忘?”
    周夫子道“沒錯,趙無恤時刻謹記父親的教誨,這才得了世子之位。”
    “夫子,你有沒有想過春秋戰國時沒有紙,隻有竹簡?”趙靜姝又問。
    “那又如何?”夫子蹙眉。
    “趙無恤是傻子嗎?一千多個日夜,袖子裏揣著那麽重的竹簡到處晃悠,他自然是得到了風聲,才會在趙鞅要考他的時候,揣著竹簡,華麗麗的登場,所以這件事其實告訴我們,比起遵守古訓,信息靠譜的消息才是最重要的。”趙靜姝煞有其事地道“所以他能在背書選儲中上位,全是因為他細作安排的好。”
    周夫子一時語塞,項辰若有所思,元曄卻好奇地問她“你是真的知道這段曆史?還是胡謅的?”
    元曄以為自己的壓低聲音,其實並沒有很低,課堂上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趙靜姝隻能瞪他“三家分晉是曆史從春秋走至戰國的分界線,趙襄子聯合韓魏兩家一起滅了智伯,為後來的三家分晉,趙國崛起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你自己不懂,就別亂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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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郡主也是熟讀史書,對春秋戰國很有一番自己的見解?”周夫子撚著斑白的胡須,眼珠子咕嚕轉了一圈,問“不如郡主來談談春秋與戰國究竟有何不同?”
    趙靜姝很想反問夫子西漢與東漢有什麽不同,但看在月錢得份上,她還是忍下這口氣“春秋各國都想當霸主,到了戰國,各國國力日漸強盛,發現當霸主已然沒有意思了,就開始搞兼並,大國兼並小國,慢慢的,戰國七雄的局麵便形成了。”
    周夫子道“為何到了戰國,各國的國力就強盛了。”
    “自然是因為有了鐵。”趙靜姝耐著性子道“鐵製農具的大規模出現,解決了百姓耕作難的問題,以前許多用石器開墾不了的荒地全都可以用來耕地了,結合當時百姓發明的壟耕種植法,糧食的產量便高了,百姓能吃飽飯,養活的人便越來越多了,人口越來越多之後,土地便越來越少了,領國之間的摩擦便也越來越多,土地的爭搶便也越來越激烈了。”
    周夫子“”
    項辰“何為壟耕種植法?”
    趙靜姝看向周夫子,耐心等著他講解。
    周夫子沉著臉道“老夫見郡主說的頭頭是道,不如一起解釋清楚。”
    趙靜姝撇撇嘴,然後拿出白紙,在白紙上畫了許多土地,再將紙遞到項辰麵前“這個高的土地就是壟,壟的耕種麵積比平地更大,兩個壟之間的便是溝,溝既方便澆水,在雨季也方便排水,而壟和溝每季都要互換,這樣土地就能得到很好的休息。”
    “你是如何知曉的?”項辰拿著那張紙,驚訝地問。
    趙靜姝道“土地乃是民之根本,我趙家既在洛陽稱王,自然是要了解民間疾苦的,若連百姓如何耕種都不知,還如何治理這方土地。”
    趙靜姝笑對項辰道“等過段時日我央爹娘帶你去民間走走,你可以看看尋常百姓家是如何生活的。”
    趙靜姝的笑如陽春白雪,幹淨剔透,令項辰眼前一亮,心中一動,呆滯了半晌,才輕聲的回了聲好。
    趙靜姝第一天上課便與夫子鬧了不愉快,周夫子覺得自己的權威被一個小女娃挑戰了,心裏十分不忿,便隔三差五的在課堂上刁難趙靜姝。
    有一次,周夫子故意挑了《荀子·王製》篇中的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來考校大家。
    趙德音表示自己從沒聽說過這句話,不解其意,態度極好的願聽夫子講解。
    秦非嫣非常直白的按著字麵意思做了解釋為君者是舟,百姓就是水,百姓既能擁立君王,也可以反叛君王。
    周夫子點頭表示認可。
    元曄深思熟慮了一番之後,也做了獨到的解答“我覺得船好好的在水上飄著,若非遇到大風大浪,其實不太會翻,若舟為君,水為百姓,那麽就是百姓隻要安分守己不造反,君王就能坐穩皇位,天下就會太平。”
    周夫子吹著兩撇胡子,沒好氣地問“按你的意思,百姓造反皆是百姓的錯,上位者便沒有過失嗎?”
    元曄想了想道“人吃五穀雜糧,哪裏會不犯錯,是人都會有過失,我們有了過失,師父師娘或罰馬步,或罰抄書,或挨頓鞭子,受了罰也就好了,為何上位者有了過失,百姓就要造反,就不能給上位者一次機會,所以比起不讓上位者犯錯,百姓若能安分守己,那才是最重要的?”
    周夫子覺得這個答案不合他心意,便氣哼哼地道“一派胡言,秦一統天下十五年,就被項羽給滅了,這難道還是百姓的過錯?”
    趙靜姝雖然並不讚同七師兄的這番見解,但人難得有自己想法,還是要好好助威的,她小聲提醒夫子“項羽可不是平民百姓,他是楚國名將項燕的孫子,是貴族。”
    周夫子不悅的掃了趙靜姝一眼,對元曄道“秦雖亡於楚,但也是因為他倒行逆施,導致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群雄並起。”
    “秦如何便倒行逆施了?”趙靜姝依舊是一副疲懶模樣“學生隻知秦以法治國,始皇帝更是在兼並六國之後更是做到了書同文,車同軌,更統一了度量衡,這些都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舉。”
    “這些不過是小事,暴秦實施苛政,導致民不聊生,這才是大過!”周夫子不屑道。
    “夫子是洛陽人氏,若是生在戰國,便屬於周國,項辰哥哥出生在長安,那便是秦國人,元曄師兄出生在燕趙之地,若無始皇帝的書同文,今時今日,我們聚在一起,隻怕互相都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寫的文字也都各有不同,若無統一文字,政令出不了長安,民智無法統一開化。”
    “照郡主所言,始皇帝既如此重視文治,又怎麽會焚書坑儒?”
    “夫子慎言,始皇帝焚書坑儒曆史真相究竟如何,至今仍是眾說紛紜,但焚書與坑儒是兩件事,焚書是為了統一思想,對儒家學者,仍繼續保留他們的職位,並且繼續鼓勵他們研究,至於坑儒,坑的是不是儒者還是有待查驗。”趙靜姝輕輕的捏了捏毛筆尖上的細毛“夫子既然學慣古今,便不能隻聽信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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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謬,郡主如此推崇始皇帝,當真是顛倒黑白,妖言惑眾!”周夫子徹底的被激怒了。
    趙靜姝卻毫不介意,隻是問道“那夫子覺得始皇帝到底做了哪些暴政,導致六國百姓民不聊生。”
    項辰放下手中的書,思索道“秦法嚴苛,這是人所共知的,陳勝和劉邦皆是因為趕不及徭役要被殺頭才揭竿而起的。”
    趙靜姝很認同的點頭“項辰哥哥說的是事實,但小妹就想問,秦法是在統一六國之後變得嚴苛的?還是在統一六國之前就如此嚴苛的?”
    項辰道“始皇帝統一六國之後,在全國推行秦法,倒未聽說他對秦法有所變革。”
    趙靜姝睜著明亮的眼睛,故作疑惑地問“若秦法始終未變,也就是說秦人尊奉的一直是商鞅製定的律法,那為何在未一統天下之前,商鞅變法,能讓秦國富強,可統一六國之後,同樣的秦法,卻變成殘害百姓的苛政了?”
    項辰豁然轉頭,暗影沉沉的瞳對上燦若星河的眸,趙靜姝笑意盈盈地道“夫子隻需教書授學,讓我們知曉古今便好,可為君為王者必須以史為鑒,方能知興替,項辰哥哥若對此題有興趣,可翻閱藏書閣的古書史冊,也可來百草園與小妹探討。”
    言下之意便是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大家繼續聽夫子說書吧。
    項辰深深地看了趙靜姝一眼,微點了點頭,趙德音和秦非嫣聽他們辯論聽得雲裏霧裏都快睡著了,元曄倒是眉頭深蹙,似也在細細思考趙靜姝剛剛說的話。
    夫子雖然生氣,但不好真的與趙靜姝撕破臉麵,見此篇翻過,便繼續往下教書。
    十日後的一個傍晚,趙靜姝正在百草園的灶房裏做麵食,元曄被迫拿著一把小刀,為她鏟去饅頭上綠色發黴的汙漬,然後再將這綠油油的汙漬裝入一個小瓷瓶裏。
    “你小心一點,不要把饅頭屑給刮進去。”趙靜姝卷著袖子揉著麵粉,頻頻提醒元曄。
    “你若是看夫子不順眼,想要他拉肚子,幾斤巴豆就行了,何必弄這些黴物。”元曄看見這些綠色黏糊糊的東西就想作嘔。
    “周夫子為人是迂腐了一些,心胸也稍微狹小了一些,我雖然不喜歡他,但他畢竟是我們的夫子,我可不會去害他。”趙靜姝將一個個小麵團擀成一張張小薄餅,再將搗碎的黑色芝麻拌著蔗糖取一勺放入薄餅上,再用包包子的手法,將糖餡包在裏麵。
    “多放點芝麻。”元曄看著一個個小糖包,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知道了,你趕緊把剩下幾個黴菌給弄進瓶子裏去。”趙靜姝為了研究青黴素,需要多搜集一些黴菌,她自己覺得惡心不想碰,隻能找元曄,元曄也不喜歡這些黏糊糊的東西,但是為了能吃到炸糖包,倒也幫忙。
    古代沒有食用油,菜大多都是蒸和煮,她隻能用豬肥肉熬製豬油,然後用豬油炸糖包,味道於她而言差強人意,但對沒吃過什麽好東西的元曄而言,已是人間美味了。
    一鍋糖包剛剛出爐,元曄伸手要拿,被趙靜姝拍打了回來“你先用皂角洗洗手,小心吃了拉肚子。”
    元曄把手放在胸前擦了擦,見趙靜姝依舊不滿地看著他,隻能灰溜溜的去院子裏打井水洗手。
    趙靜姝埋頭做第二鍋糖包,聽到腳步聲,凶巴巴地道“這次一共就做了二十個,你隻準吃三個,剩下的,我要拿去給爹娘還有師兄師姐的。”
    “什麽才二十個?怎麽聽起來,似是沒有我的份?”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趙靜姝驀然抬頭,隻見落日餘暉中立著一位清俊男子,一襲藍衫,劍眉星目,舉止瀟灑。
    “項辰哥哥?”趙靜姝一怔。
    項辰拿了一冊書卷,對著她儒雅一笑“常聽山莊裏的人說姝兒妹妹做的糕點比宮中禦廚的都要好吃,看來我今日是有口福了。”
    也不知是被美色所迷,還是憐他孤苦,對著他,趙靜姝便有些不知所措,連口齒都不如往日淩厲了“都說君子遠庖廚,靈芝那丫頭真是的,怎麽都不通報一聲,就讓你進來了。”
    項辰看了眼正在院子裏洗手的元曄,笑容變得有些牽強“你這麽說,元曄師兄可要不樂意了?”
    趙靜姝知道多說多錯,隻能打哈哈“你找我有事?”
    項辰抬起手中書冊“這幾日,我日日鑽研秦法,裏麵除了連坐之法有些嚴苛,鎮壓盜賊又用了輕罪重罰,其他的,我並未發現有太多不妥,為何商鞅變法能使秦國強大,卻在統一之後,又令秦國分崩離析?”
    原來是來請教學問的,趙靜姝看著他手中的秦律,心裏竟像是被豔陽高照,無比欣悅,為君者便是要不偏聽不偏心,納百家之言,卻要有自己的思想,他能研究秦律,便是聽進了她課堂上的話,卻又想自己去尋找答案。
    “若兄長有時間,便喝杯清茶,吃些點心,聽我細細說來,可好?”趙靜姝一邊拍掉身上的麵粉,一邊吩咐院子裏的靈芝去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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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曄洗完手走了進來,他剛剛在院子裏就與項辰打了照麵,並且在院子裏將他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所以一進灶房,他先找了個位置坐下,拿了個糖包塞進自己嘴裏,吃得滿嘴香甜“二皇子的這個問題,我那天就想問你了,結果一轉頭給忘了,正好今日二皇子也在,我就也在一旁聽一聽。”
    趙靜姝見他吃得火急火燎的,實在是有些丟人,卻還是坐到了他的左側,項辰不以為意,拿著書卷,施施然地坐到元曄的右側,正好與趙靜姝麵對麵,靈芝拿著水壺進來,給三人都泡了茶。
    趙靜姝遞了個糖包給項辰“這包子是用豬油炸的,酥脆香甜,你可以嚐嚐。”
    項辰從善如流的接過糖包,斯文的咬了一口,讚道“甜而不膩,確實好吃。”
    趙靜姝看他咬的那一小口,都沒吃到餡,自然是沒有吃到甜味,既沒有甜味又怎麽會膩。
    她心裏腹誹,宮裏出來的人果然都很虛假,項辰咬了第二口,這一次,糖餡流出,項辰真心讚道“好吃。”
    趙靜姝心情這才好了一些“你研究秦律,可還有什麽別的發現?”
    項辰吃相斯文,但也是兩三口便將包子吃了下去,他喝了口茶,漱了漱口,才道“這幾日,除了秦律,我還看了商君書,史記的商君列傳,還有李悝的法經,讀完這些後,我覺得若要社稷長治久安,那必得以法治國,可秦國明明法治嚴謹,卻二世而亡,民不聊生,漢朝推崇儒術,卻能開創盛世。”
    “兄長可知,西漢亡於誰之手?”趙靜姝問。
    “世人皆知,王莽篡漢。”項辰答。
    趙靜姝搖搖頭“漢朝亡於漢元帝,漢宣帝曾言亂我家者,太子也,漢武帝雖然聽了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但是他的治國手法其實是明儒暗法,漢宣帝從小長在民間,深知民間疾苦與民間之惡,知道唯有律法刑法才能約束百姓作惡,儒家隻能用於教化萬民,必須兼用兩者,才能治理好國家,可惜,漢元帝不聽,將儒生和儒教擺到至高無上的地位,結果發現法令不嚴,導致盜賊橫生,朝廷也漸漸走向腐朽和衰敗。”
    “明儒暗法?這便是漢宣帝所言的王霸道雜之?”項辰恍然。
    趙靜姝欣喜地道“沒錯,這便是王霸道雜之,那兄長可知為何秦法在未統一之前能讓秦國變強,卻在統一之後令其滅亡?”
    “我認真思索過這個問題,商鞅變法之初,秦人好鬥,需要嚴苛的律法約束,可秦滅六國之後,六國百姓並不適應秦法,且六國子民大都懷念故國,故各地都有揭竿起義者。”
    趙靜姝頗為吃驚地看著項辰,他作為一個身在其中的古人,能得出這樣的結論,已經很了不起了。
    趙靜姝點頭“百姓懷念故國,人心不齊,確實是秦亡的一大因由,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秦法缺少變通,秦末天下義旗高舉,最大的誘因便是“失期當斬”,秦人每年都要服徭役,若是服徭役者不能準時到達,不論什麽理由都要斬首,世人也因此覺得秦律殘暴。”
    元曄道“確實,陳勝吳廣還有劉邦,皆是因為失期當斬,才揭竿而起的。”
    “可兄長是否有想過,秦未兼並天下前,秦人也要服徭役,為何當時秦人不覺得秦法嚴苛,一到六國便成暴虐百姓了呢?”
    元曄想了想,道“那定是秦人習慣了如此嚴苛的律法,就像師父師娘習慣了你的胡作非為,便不覺為奇了,可在王安眼裏,你就是一個離經叛道無法無天的女子。”
    項辰想起趙靜姝那一日將王安從頭到腳的羞辱了一番,心裏覺得既快意又好笑,便抬眼去看她,趙靜姝有些羞惱,與項辰目光一碰,兩人頓時微紅了臉。
    趙靜姝不懂今日是怎麽了,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看得心裏發虛,隻能強裝鎮定道“師兄說的也有一些道理,但最重要的是因為秦國兼並天下之後,國土麵積變大,過去在關中,一百裏路走個五六天也就到了,哪怕路上遇到下雨又或是生了病,因為距離近,忍一忍,堅持一下,是不是也就過去了。”
    項辰和元曄聽著有理,都微點了點頭。
    趙靜姝繼續道“可統一六國之後,國土麵積增加,以前一百裏的路,可能變成了一千裏,這一千裏路也許是要跨越山川,渡河過江,經曆狂風暴雨,無論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可能延誤路程,可秦法卻不管那麽多,原先一百裏的路程是五天,變成一千裏,便給你五十天,晚了便要砍頭,這便造成許多人趕不上工期,為了求生,隻能在途中起義造反。”
    趙靜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緒,看向項辰,誠懇地道“律法很重要,但律法之外也要兼顧民情,不然官逼民反,也非上位者的本意。”
    “這是不是今日夫子所說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元曄深有所感。
    趙靜姝見灶台的火快滅了,極敷衍地道“差不多吧,你說的這是一句極富哲理性的話,可以用在很多地方,我先去把剩下的糖包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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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曄繼續吃他的糖包,項辰轉著手中的杯子,也不知在想什麽。
    待趙靜姝將糖包炸好,天色已晚,趙靜姝見項辰都沒有要走的意思,隻得給元曄使眼色。
    元曄硬著頭皮道“二皇子是還有什麽事嗎?”
    項辰從沉思中回過神,看了元曄一眼,又看了眼趙靜姝,問“你們是要出去嗎?”
    趙靜姝和元曄對視一眼,警惕地道“兄長為何會這般想?”
    項辰溫雅地道“天色已晚,你的院子卻沒有準備晚膳,想來是去別的地方用膳。”
    “我們我們”元曄想著如何打發他,一時詞窮。
    趙靜姝見被拆穿,隻能嗬嗬笑道“項辰哥哥真是見微知著!”
    項辰沒再說話,但也沒有離去,墨玉色的眼瞳平靜無波。
    灶房突然安靜了下來,元曄盯著項辰,項辰轉著手中的杯子,趙靜姝摳著指甲蓋,三人都不說話,也無一人準備起身離開。
    最終,趙靜姝服輸了“我們約了四師兄和五師姐去山頂烤肉,項辰哥哥若是不怕山頂風大,烤肉粗硬,也可與我們一起。”
    項辰淺淺一笑,眼底的孤寂淡了幾分“好啊,我還從未在山野間用過膳,想來別有一番風味。”
    趙靜姝真是沒想到,自己這個活了兩輩子的人,雖然上輩子死的時候年輕了點,這輩子活到現在也沒活多少年,但加起來,總比項辰的年紀要大,居然輕易就被他給拿捏了!
    算了,念他初來乍到,身旁也沒有什麽交好的朋友,就算爹娘待他再好,寄人籬下終歸孤單的份上,帶著他玩一次。
    元曄礙著項辰的身份,不敢說什麽,看著窗外的時辰不早了,想著四師兄和五師姐應該已經到了,便趕緊準備食材。
    項辰見元曄從灶台旁抽出了一個折疊的木頭推車,展開後,車身搭配了一層厚厚的麻布,可以裝載很多物品,項辰細細打量之後,問:“造這推車的匠人手藝真是不錯,竟能將這小木車疊起來,變這麽窄。”
    元曄早已見怪不怪“這是小師妹自己設計的,她畫的圖紙,再請木匠依著圖紙造出來的。”
    項辰見折疊推車裏還有一個很小的折疊椅,奇道“這是胡床嗎?這麽小?我以前在父皇的寢宮裏也見過胡床,也是這般折疊的,卻比這個大很多,更不知推車亦能這般折疊。”
    趙靜姝將事先串好的牛羊肉放入車裏“這布不夠結實,所以這車很難放太重的東西,不過就是圖個靈巧罷了。”
    “你們不帶柴火嗎?”
    “四師兄和五師姐會帶柴火和碳上山。”趙靜姝將一包調味料放入兩個小瓷瓶裏,然後小心翼翼的塞在自己的荷包裏。
    項辰見趙靜姝去提推車,握住她的手“這些粗雜事讓顧德才做就好。”
    顧德才是項辰貼身太監,一直在灶房外守著。
    趙靜姝見顧德才胡子花白,年歲不小,婉言推拒道“我們師兄弟姐妹幾個聚在一起不喜呼奴喚婢,你若是要和我們一起玩,便隻能孤身前往。”
    顧德才聞言,趕忙跑進來,對趙靜姝行禮“趙貴妃曾吩咐奴才貼身保護殿下,奴才是半步也不敢離開的。”
    “浮戲山莊高手如雲,哪個刺客不要命敢闖進來。”趙靜姝話剛出口,便覺失言,刺客一般都是不要命的。
    趙靜姝硬著頭皮道“就就算有不要命的刺客,我們師兄弟姐妹幾個武功高強,項辰哥哥自己便會玄天劍法,刺客即便來了也討不了什麽便宜,更何況,如今全天下最想項辰哥哥死的便隻有康王了,他雖然跋扈,但也不蠢,山莊有我爹鎮守,哪個刺客來了能有命出去。”
    “你怎知我會玄天劍法?”項辰有些詫異,他確實會玄天劍法,但他母妃和舅父舅母要他藏拙,故不讓他告訴任何人。
    趙靜姝笑“玄天劍法第一層和第二層需男女同練,我爹說,他小時候是姑姑陪他練的,姑姑既然這麽擔心你的安危,又怎麽會不將這套絕世劍法傳授?”
    雖然姑姑可能隻練到第二層,但如此高深的劍法,哪怕隻是皮毛,都足以保命了。更何況,自從項辰來了浮戲山莊之後,都是爹娘單獨教授其武藝,這點就很奇怪了,平時夫子授課,爹娘要求大家一起學,怎麽到練武的時候,便要分開來呢?那必定是要單獨傳授他高深武功。
    “你很聰慧!”項辰深深地盯著趙靜姝看了一眼,唇角揚起一抹微笑“當年為了不嫁給我,花了不少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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