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東瀛人，王道玄他們並不陌生。
    洛陽之戰，東瀛勢力通過滲透白馬寺和冒充彌勒教，策劃破壞行動，幫助鬼帝王玄謨。
    皇宮外，一名東瀛老僧在城隍廟施展了式神“青行燈女、百物語之魘”，還硬是自稱請神術，被陰九歌一頓嘲諷。
    雖最終被破，但陰九歌也受了重傷，徹底退出江湖。
    總之，東瀛的玄門術法體係，受中原影響不小。
    陰陽道源於先秦陰陽五行學說，忍術不少源自道家遁甲術，忍者流派如服部半藏家族，祖籍也為閩州。
    但因地域風俗，已經走上了另一條道路。
    更加陰狠凶殘，且擅長禦鬼。
    以王道玄他們的道行，自然能輕鬆應付。
    然而，襲擊並非隻有一波。
    就在王道玄剛化解暗器偷襲之際——
    “啵！”一聲沉悶輕響。
    他腳下的軟泥毫無征兆地塌陷軟化。
    一股巨大而粘稠的吸力，瞬間纏上他的雙腿。
    那些個爛泥，竟似乎活了過來。
    忍術：土遁·泥沼縛！
    “雕蟲小技！”
    王道玄依舊麵色淡然，左手掐訣變換，右手猛地向下一指，指間不知何時夾住的一道黃符，“嗖”地射入淤泥！
    “鎮！”
    符籙沒入泥沼，瞬間燃燒。
    刺骨的寒氣驟然爆發。
    哢…哢哢！
    原本粘稠蠕動的爛泥表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出一層冰霜，隨後又出現裂縫。
    王道玄伸腿一抬，冰凍的爛泥便嘩啦啦掉落。
    這一切，都在短短時間發生。
    無論呂三還是武巴，都沒有出手相助。
    一來他們清楚，這些手段根本傷害不了王道玄。
    二來，真正的攻擊還在後麵！
    “在那邊！”
    草叢中傳來毒蛇嘶鳴聲，呂三當即揮手甩出鋼錐。
    鋼錐剛沒入草叢，便有刀光乍現，將鋼錐蕩飛。
    “吼！”
    武巴怒吼，如同平地驚雷！
    他猛然縱身而出，龐大的身軀裹挾風聲。
    身在半空，蒲扇般的巨掌狠狠一握，特製的鋼鐵拳套便從護臂上落下，帶著狂暴氣勁猛然轟出。
    拳未至，草叢已被風聲壓折。
    果然，兩名忍者就藏身其中。
    雨霧中一道幾乎融於夜色的黑影，如同滑溜無比的水蛇，緊貼著武巴粗壯的手臂內側一鑽一旋。
    好似毒蛇順杆而上。
    黑影手中短刃寒芒爆閃，一把尺餘長、刃口閃著幽藍光芒的鋒利苦無，無聲無息地抹向武巴肋下。
    這是忍者暗殺術。
    能有如此水準，顯然在忍者中也是高手。
    “滾！”武巴一聲悶哼，渾身筋肉頓時臌脹。
    他根本不避，下腹一縮，屈肘如攻城巨錘。
    武家八極崩勁，貼身靠打！
    嘭！
    狂暴的罡炁與力量炸開。
    血肉四濺，那名忍者竟被硬生生打成兩截。
    然而，暗藏的襲擊者卻不止一人。
    就在第一名忍者衝出來時，另一道黑影已踩著他的後背騰空而起，猶如倒吊的鬼蝠，毫無征兆地俯衝而下。
    人在半空，便已急速旋轉，雙臂揮揚。
    “嗡——！”
    一片密集如牛毛、閃爍著幽藍光芒的毒針，如同暴雨般潑灑開來。
    其攻擊範圍極廣，將下方武巴、王道玄，以及位置稍靠後的呂三，盡數籠罩在內。
    忍術·暴雨千本！
    兩人配合，可謂天衣無縫。
    然而，他顯然低估了眾人的能耐。
    呂三側步上前，手中披風一抖，運轉勁道，用了個巧妙的手法呼呼旋轉，將披風舞成了雨傘。
    射向二人的鋼針，盡數被擋下。
    至於武巴，則身子忽然下壓，渾身肌肉再次鼓起，一股罡炁在其周身流轉，好似廟中鐵金剛，皮膚甚至閃爍金屬光澤。
    華光武法·密打。
    叮叮叮！
    一連串細密急促的聲響，毒針全被彈開。
    身處空中的忍者，雙目驚懼，顯然沒見過這種法門。
    他強行扭身，甩手，帶著鋼絲的苦無便呼嘯而出，釘在對麵樹上，帶著他在空中改變方向，試圖逃遁。
    但武巴的攻擊，同樣才開始。
    左拳八極撐錘式剛猛直搗，好似舉火燒天。
    又是一聲悶響，這名忍者也被打的四分五裂。
    武巴收拳，嘿嘿一笑，“渣子~”
    而後方的呂三，則始終麵無表情，目光掃過草叢深處，皺眉道：“似乎還有一個，已經跑了，遁術能借雨水隱藏味道。”
    王道玄微微搖頭，“可惜，沒抓到個舌頭。”
    說罷，看向那草叢中的洞窟，“咱們動作快點，這些東瀛人，估計就是潛入城中搗亂的那批，此事怕是不簡單。”
    “走！”
    望著黝黑洞口，呂三毫不猶豫鑽入其中，小白狐搶先一步抽動著鼻子探路，王道玄和武巴緊隨其後。
    地道狹窄幽深，一股土腥與鐵鏽腐朽味撲麵而來。
    空氣憋悶潮濕，每走幾步，就要在濕滑苔泥中踩穩腳跟。
    雨水順洞口滲入，在低窪處積起冰冷水泊。
    前行十餘丈，借著火折微光，眼前豁然開朗。
    但見一條可容兩人並行的磚石甬道向黑暗延伸，地麵鋪設著整齊石板，兩側牆基以巨大條石堆砌，頂上拱券雖多處裂痕卻依然堅固。
    王道玄眉頭緊鎖，撫過一塊條石上模糊的“大興三年督造”刻痕，“這是金代中都地下軍道！《金史》提過，金主效仿汴梁藏兵道，以條石混糯米灰漿築就，但卻無人發現……那京城老鬼果然不簡單，連這個都找到了。”
    但往前幾十步，便有大片塌方。
    斷木與新土堵死了去路，碎石間還散落著幾柄斷折的苦無。
    “是新塌的。”呂三蹲身撚起一塊土，濕泥混雜著幹燥沙粒，又聞了聞，“有火藥味，多半是那老鬼的逃生布置。”
    吱吱——
    小白狐初七忽然昂頭，鼻尖翕動如扇，瞬間沒入一條被碎石半掩的岔道。
    三人立刻跟上。
    這地道四通八達，但好幾處區域都已坍塌。
    一路彎彎繞繞，鑽過狗洞般狹窄的裂口，終於找到一處隱蔽石室。
    蛛網塵封的兵器架上，橫七豎八倒著鏽蝕鐵矛。
    瓦罐碎裂，醃菜早已化作黑泥。
    牆角蜷縮著一人，白發蒼蒼，蓬頭垢麵。
    正是那京城老鬼！
    這老鬼滿臉血汙，胸前一道猙獰刀傷深可見骨，汙穢破爛的襖子已被血浸透，刀口旁邊還泛著黑紫。
    他呼吸微弱如遊絲，手中死死攥著一截斷裂的草繩。
    繩上係著三枚黯淡厭勝錢。
    “還有救！”
    王道玄疾步上前，從葫蘆倒出一粒龍眼大的赤紅丹藥。
    這是百草堂葛樸生所煉製療傷丹。
    不僅能快速止血，還能壓製一般的毒蠱。
    那老頭是個悶騷的性子，明明很渴望熱鬧，但卻端著架子，和書院其他宗師甚少說話，也就和王靜修熟。
    王道玄和龍妍兒向其學習，很是弄了不少丹藥。
    丹藥老鬼口中，碰著唾沫就化為藥液順著喉嚨流下。
    與此同時，王道玄也撕開其衣襟，金針飛刺封住心脈大穴，施展符籙祛除陰煞之氣。
    幾種手段同時施展，頓時起了奇效。
    “唔……”
    老鬼喉頭滾動，猛然嗆咳出一口黑血，渙散眼神艱難聚焦。
    “可是京城老鬼，林鈺他們呢？”
    王道玄蹲身急問。
    老鬼目光掃過三人，閉口不言，眼中滿是警惕。
    待王道玄說明身份和來意，又得知對方救了自己，才幹裂嘴唇翕動，嗓音嘶啞道：“他…他們進了九門陰墟。”
    “九門陰墟？”
    王道玄先是疑惑，隨後腦中靈光一閃，立刻清楚了原因。
    而京城老鬼，也訴說起了經過…
    …………
    三日前，兔兒爺廟牆根下。
    林鈺蹲在餿飯桶旁，白淨胖臉上卻閃討好笑容，從懷裏摸出那枚三眼獸麵石雕：“老鬼前輩，給句實話。”
    “這玩意兒真是‘儺神塚’鎮物？桃都山木到底在哪？”
    牆角陰影處，京城老鬼探出頭來。
    盯著此物，他眼中似乎回憶著什麽，隨後才冷聲道：“儺神塚早就被太玄正教用雷法轟成了碎片，哪有線索。”
    孔尚昭聞言，頓時滿臉失望。
    三人對桃都山木感興趣，原因各不相同。
    林鈺林胖子，一是為滿足好奇心，二是家族出了事，事關不少人生死，迫切想找到這傳說中的東西，或許能有轉圜之機。
    蒯大有是匠人，這寶貝能煉成心儀已久的法器。
    至於孔尚昭，則是對“活陰差”的事感興趣。
    他本性就不安分，討厭各種規矩，所以才在孔家惹出事端，在都尉司待的這段時間，雖備受禮遇，但已快憋瘋。
    一路跟著李衍他們，早就心心念念想加入隊伍。
    書生氣上來，有時很不理智。
    想著找到這“活陰差”古老線索，就能加入十二元辰。
    他二人失望，但林胖子卻是不肯放棄，陪笑著從懷中取出一錠金餅，“老前輩，他們沒辦法，你肯定行。”
    “您也知道我來自林家，辦成這事，條件隨便開？”
    陰影裏的京城老鬼沉默了一下，“也有機會。”
    “您說!”
    三人頓時來了興趣。
    京城老鬼沉聲道：“這件事，我知道一些，昔日金國國師借它封‘魈眚之首’，他們與鬼教牽扯甚深，見玄門聯合，又有金帳狼國南侵，金國將沒，便放出來試圖借其修煉厲害邪術，可惜釀成大禍。”
    “後來，被玄門借天雷劈成飛灰，那桃都山之木卻離奇消失，不知被誰給偷偷弄走。”
    “想知道下落……”
    他枯爪般的手指向東北地麵一點，“唯有九門陰墟！”
    “九門陰墟這地方，‘天地交爭，陰陽倒懸’，那裏殘留著舊景烙印，能回溯‘地脈節點劇變’的景象。”
    “雷擊儺神廟時，動靜不小，或許會留下線索，但因之前的事，宗人府防備嚴格，怕是危險不小。”
    林胖子眼珠子一轉，“乾坤書院開院在即，宗人府精銳被抽去護衛，或許是個機會。”
    “哦？”
    京城老鬼略微沉思，點頭道：“那裏危險，既然你們不怕，那老夫也能幫一把，以‘三陽鎮魄’法護持肉身，再以厭勝錢鎖住魂竅，便能讓你們暫時陰魂離體，入陰墟一探！”
    ……
    “後來，確實成功了…”
    洞窟之中，京城老鬼繼續講述著之後的事。
    “林胖小子找來了這三枚寶錢，借著宗人府防禦空虛，老夫設陣讓他們進入了其中。”
    “但左等右等，過了時間人都沒出來。”
    “老夫心中著急，便施法招魂，但沒想到沒召回他們三人陰魂，還引來了那些倭寇妖人襲擊。”
    “為防意外，老夫便將人引來此地。”
    “隨後的事，你們就知道了…”
    ……
    循著老鬼指示的方位，王道玄三人往地道深處尋找，終於在積內城附近地下暗窟深處，找到一處天然石室。
    隻見林鈺、蒯大有、孔尚昭三人肉身呈品字形盤坐，身下鋪著京城老鬼備好的三陽鎮魄草席，頭頂各懸一枚厭勝銅錢。
    怪不得三人敢涉險。
    京城老鬼找的這地方，比他們之前安全的多。
    即便驚動宗人府，及時回魂，也能逃離。
    三人麵色紅潤似在熟睡，但周身卻縈繞著一股陰冷死氣——
    “這是陰魂離體過久的征兆。”
    王道玄把脈後，搖頭道：“氣息尚存，人還活著，但再拖下去，怕是神仙難救。”
    呂三悶聲道：“道長，你說該怎麽辦？”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不能告訴都尉司，九門陰墟涉及大宣龍脈，乃朝廷禁忌，一旦泄露，這三個都活不了。”
    “衍小哥那邊也來不及通知，我們隻能進去找。”
    呂三點頭道：“用京城老鬼的方法，能讓我們進去，道長可在外施法護住我倆肉身，但裏麵情況不明，萬一東瀛人又跑來偷襲？”
    “老夫有辦法。”
    旁邊的京城老鬼開口道：“可暗中告知都尉司，那幫東瀛人就躲在附近，有他們在，東瀛人便難以幹擾，也不會曉得咱們躲在地下。”
    “好，有勞前輩了！”
    王道玄沒有廢話，先是讓呂三跟著老鬼，看其將消息放出。
    隨後，便在這地下洞窟中，再次擺起陣壇。
    和那晚一樣，王道玄將“離魂符”貼於二人眉心靈台穴，拇指扣無名指根，餘三指並攏，念誦道：
    “九幽開泰，魂出玄關……敕！”
    咒法聲起，呂三和武巴隻覺身子一空，便衝過濃霧。
    濃霧逐漸變淡，朦朦朧朧中，古老破敗的京城街道出現在二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