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蘇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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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瑜也沒想到,入府竟然這麽容易。王妃和善,與她所聽到的心胸狹窄、善妒完全不同。她不僅差人為她辦納妾禮,還接了李慈過來陪她。
蘇瑜跟在姑姑身後學了好幾日規矩了,寧安差人來問,負責教導她規矩的是宮中來的胡姑姑,原是六局二十四司總尚宮,是皇後專門派來教寧安宮中諸事的。寧安直接派了她教導蘇瑜規矩,足見對蘇瑜的重視。
胡姑姑直言,“蘇姨娘幼時無人教導,這體態太差了,給她正了兩次骨,便喊著這也疼那也疼,奴婢可不敢再教她了。”她似乎滿心怨言,也不知是瞧不上蘇瑜還是不滿她一個管著幾百人的總尚宮,被攝政王妃輕飄飄一句話便派來教一個姨娘。
阿紫掃了一眼蘇瑜,“走一圈看看。”
蘇瑜心底瞧不上阿紫一個奴婢,卻在她麵前端著身段,對她指手畫腳,卻也知曉阿紫是王妃身邊大侍女,她的話許多時候便代表著王妃,不敢反駁,隻能咬了咬唇,站起走了一圈。
“背確實有些塌,如今二十多歲了,怕是改不過來了。”說話的是跟著阿紫一起來的,三十多不到四十,宇文嬤嬤遠親家的外孫女,叫唐小溪,年少時壞了名聲,獨自一人在山中隱居,有些本事,隻是後被驅逐,沒了去處,她瞧著可憐,便讓她進了晉王府做些雜事,後被寧青看中,教導訓練了幾年,這次帶了過來,讓她伺候寧安。
胡姑姑道,“正是因為改不過來才要給她正骨的,誰知竟弄的跟我害她一樣。”她壓著唇角,滿眼毫不掩飾的不屑。“王妃產後都是我正的骨,她算個什麽東西,竟還敢質疑我。”她啐了一口。
阿紫笑著安撫胡姑姑,“姑姑,您受累了。”視線掃過蘇瑜,“蘇姨娘鬧上門這事您也不是不知道,若是王妃隨便差個人教導她,隻怕外界又要傳些王妃善妒,容不下妾室,苛待淩虐妾室的話了。”說罷,她又看向蘇瑜正色道,“蘇姨娘,胡姑姑雖是女人,卻也是朝廷四品官,按著規矩,你見了她該要下跪才是。隻是胡姑姑為人一貫和善,不在意這些規矩,可你也不該百般為難。”寬和的笑語中是警告,也是打壓。“你不識字,不知者無罪。”
蘇瑜忍不住為自己辯駁,“我識字。”
阿朱似笑非笑看著她,“既然如此,蘇姨娘不如寫篇文章出來。咱們胡姑姑曾參加過科舉考試,文采不錯,還能給你指導指導。”何為識字,會寫名字,識幾個字便叫識字了嗎?單憑她那張臉,單憑識幾個字,她便覺得她能在王府站住腳了嗎?王爺總說自己詩詞不好,不過是同曆朝曆代詩詞仙聖、文豪相比。王妃總說自己除了下棋,一無是處,不過是詩詞比不過王爺,文章比不過大儒,唯有棋技超然,少有人能贏她一二子。她以為王妃每日裏隻是拿著賬本算算,約束下人,餘下便是養尊處優了嗎?她依然要跟著姑姑們學規矩,跟著師傅、大儒們學拳腳短刃、暗器弓箭、詩詞歌賦、經典史集、兵法謀略。隻想著養尊處優,是登不了高位的。
胡姑姑嗬笑一聲,“既然文不成,便練舞吧。”寧家送入王府的女兒中,便有一人善舞,繁姿淩波驚鴻雁,輕衣旋罷上九天,綽約如仙,一舞驚天下。
阿紫笑道,“姑姑你開什麽玩笑,體態不正,勾肩塌背都改不過來,跳舞需骨骼柔韌,她又如何能跳呢?”她一步上前,對蘇瑜道,“蘇姨娘,既然入了王府,便不似你在民間一般,該守的規矩定是要守的,你不能見我們王妃心善,便得寸進尺。”
阿紫警告了蘇瑜一番,又安撫了胡姑姑,這才離開。離開後她差人將今日發生的事添油加醋全傳了出去。
人走後,蘇瑜忍不住掩麵痛苦,李慈在她身邊安撫她,也跟著她一同掉淚。“蘇姐姐,你說你何必呢?”
兩人哭了一通,李慈擦了擦眼淚,看向不遠處蹲在屋簷下玩耍的慧兒,“姐姐,你糊塗啊,弄了這麽一個孩子,日後若是……”蘇瑜這些年在軍營生活,哪裏懷過孕,生過子。
蘇瑜流著淚,“可我能夠怎麽辦呢?多年情誼,豈是說放便能放下的。我等了他十幾年,蹉跎至今,你讓我如何甘心?”這話半真半假,情誼是真,不過是她單方情誼,十幾年蹉跎至今,已難高價,也是真。這府中上下,誰人不是心知肚明,她孤注一擲,不過是因為,王爺是她能夠攀上最高的那條枝。
她以為攀上高枝,麻雀便能成了鳳凰嗎?
比京中那隻妄圖與攝政王結親的野雞還不如。
公羊纓也來了,她來是寧安要求的。寧安知曉她喜歡地質,雖不能親自走遍天下,卻通讀地質書籍。她覺得應州與湖陰城縣地質特殊,特別是應州城外絕崖峭壁,便請她來看一看。
“湖陰城縣與應州幹旱,常常一年到頭下不了一場雨,今年倒是下了好幾場雨。”從剛入春起,連下了幾場大雨,又飄了幾日小雨,將土地都澆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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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蹲下,示意她抓起一把土看看。這塊地是她來湖陰城縣之前就買下的,她來後即刻差人整修了,按著她的要求,劃分成不同的區域,種下不同的糧食。
“前些年我與王爺在五縣時,我見過五縣的土。漆黑,溫暖濕潤,隨便撒上一把種子,都能生根發芽。可這裏的土,半土半沙,看似細膩,卻無一絲綿軟,更是無法保水。”她在之桃與阿朱的攙扶下站起,大病初愈,身體還是虛的很,蹲下起身總會眩暈。“這裏本就幹旱,土地再不能存水,幾乎無法耕種。”這裏的人,便是耕種,也多是種些耐旱的豆子、玉麥。
寧安伸出還沾著土的手指,公羊纓不解,她笑道,“你舔舔?”
公羊纓不知她想要作何,但還是依言舔了舔手指。她自己的手指。滿口的土腥味,正想著去漱個口,寧安又道,“你再去嚐嚐那塊地。”她伸手一指。兩畝左右的農田被她分成了許多塊,不同的區域用不同顏色的籬笆相隔。
公羊纓提著裙擺小跑過去,蹲下捏起一小撮土,放在唇邊輕舔。她驚訝道,“鹹的!”
寧安點頭,“這塊地,向南是鹽堿地,向北則是沙地。”她又指向周圍,“可你看看這四周的山,山上鬱鬱蔥蔥的樹木。”阿朱捧著木匣到公羊纓麵前,“這是我們王妃差人在山上挖下的土。”漆黑、濕潤、綿密。
寧安站的累了,在一棵樹下坐下。“我來之後,曾奇怪為何城外有湖,城中人卻不取湖水澆地,也曾奇怪,山上土地肥沃,為何不引土填田。”
公羊纓站在她旁邊,寧安喝了口茶,緩了一會兒才繼續道,“藍色籬笆那塊地,種下的是大豆,用的是城外池中的水;紫色籬笆那塊地,種下的也是大豆,用的是山上挖來的土。”這次病後,不知怎麽染了一個喘症,凡疲憊一些,便會感覺胸悶氣虛。閻老隻說是大病後身體未愈,待身體養好後,自然會好。
不等寧安說,公羊纓便跑了過去,看了大豆苗,又看了土壤,神情嚴肅的回來了。“藍色籬笆裏的大豆苗枯萎了。”如同被什麽東西灼燒一般,早無了生機。至於紫色籬笆裏的大豆苗,雖然沒有枯萎,卻不知為何變了顏色。
阿朱抱了一隻兔子來,折下一枝豆苗喂給兔子,沒一會兒兔子便死了。公羊纓震驚的睜大眼,“這是……”
阿朱道,“兔子家禽吃了會死,人吃了倒是不會死。”上吐下瀉,折騰的丟了半條命。
“一畝田地,南北不同,水在湖中,便無事;土在山上,便無毒。”她看著公羊纓道,“這裏的地質難道不值得好好探查探查嗎?”
淨了手,坐上馬車,寧安才又道,“湖陰城縣與應州水深,若是我爹再晚來幾年,怕是就要成了旁人的了。”城縣大戶,應州的雷家,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妄圖自立個城主做做。“我這塊地,擺弄也有幾個月了,無數人看到王府的人從湖中運水,上山挖土,竟無一人提醒。”她勾著笑,“從春至夏,三四個月,也不知是受了什麽人蠱惑蒙騙,還是巴不得我們出些什麽事,好快些離開。”
公羊纓聽後,謹慎的接話。“雷家堡,風火連環塢不是已經沒了嗎?”
寧安笑問,“你知道雷家堡以及雷家的風火連環塢?”
公羊纓點頭,“在家中時聽長輩們說過。”公羊一門雖然避世隱居,對朝堂之上,江湖之中的事也是知道些的。
“百年基業,便是沒了,也總有漏網之魚。”祖母年幼時教過她,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她稍稍年長後,祖母又告誡她,做人,最怕心慈手軟,人生在世,害了自己的多是一時的心慈,一時的手軟。她雖不似王爺過目不忘,卻也牢牢記著祖母的教導。“邊境之城,萬不能掉以輕心。”
公羊纓低頭不語,她心中大感震撼,滿打滿算,她來這裏不過三月,卻做了什麽多事,掌握著這裏的許多事。而此前,她別說來湖陰城縣、應州了,甚至連知都不知道。
找到了。
藍姑姑將小衫呈上,“王爺,已經給閻大夫看過了,是有人在兩位公主的衣衫上做了手腳,衣衫上浸了藥,與王妃每日吃的一味藥相反,可引起哮症。”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多是宮中的陰私。“兩位公主的衣衫一貫是王妃親自準備,若能動手腳,定是在軍營那幾日動下的手腳。”從軍營回來後,王妃嫌長安公主的小衫發黃,便給她換了。她這次高熱,情況不太好,王爺便差人將定國公主與世子接了回來。定國公主回來後,日日陪在王妃身邊。本身的病,手劄裏的毒,加之公主身上的藥,三方齊發,險些要了王妃的命。
肅寧握著拳,滿眼通紅,幾乎要沁出血來。藍姑姑繼續道,“這種藥,沾了衣衫便再難洗掉了,藥性久洗不減,若是長久的接觸,會……”
“會如何?”肅寧啞著嗓子問。他心疼的呼吸都滯緩下來,胸膛起伏著。
藍姑姑的頭更低了,“毒性積聚體內,難覺,難清,還會絕了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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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般的沉寂。
藍姑姑不知他在想什麽,隻是跪伏在地,似要將自己與地磚融為一體。門外伺候的人,也一一跪伏在地。
打破這沉寂的,是長安公主的笑聲,似從天邊而來,遠遠的,帶著輕鬆愉悅,“娘回來了。”
輕快的腳步聲傳來,想想跑進書房,見跪了滿地的人微愣。她跑到肅寧身邊,伸手便要他抱。“爹,娘壞壞,出去玩不帶我。”
肅寧努力擠出笑,他微微偏頭,不讓小女兒看到自己的神色。“你娘出去辦事,不是出去玩。”在想想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唇微微發抖,是憤怒也是痛心。他示意跪著的人起身,極力壓製著自己的情緒。“想想先去找娘,爹還有些事,過會兒去找你。”
想想雖然小,卻也敏感察覺到他情緒的不對。有些擔心的伸手抱了抱他,然後又跑了出去。
想想離開後,他終於不用強撐著笑,一張臉陰陰欲雨,眼神凜冽,帶著肅殺之意。
寧安從馬車上下來,想想跑過來,盡歡等人跟在她身後。她見小女兒一來就抱著她,忙問,“怎麽了?”小女兒比禾苗嬌氣,得哄著,不然擰起來不比哥哥姐姐們讓人頭疼。
想想知道寧安身體不好,手臂又有舊傷,沒鬧著讓她抱,乖乖握住她的手。“我剛才去書房找爹爹,爹爹好生氣。”
寧安看了一眼盡歡,盡歡道,“奴婢不知。”書房一貫是禁地,能進的人極少。
寧安道,“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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