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蘇家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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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蘇家心思
    山下卷塵飆至,一條雄健衣影滾落馬鞍,金冠耀眼、赭袍颯動。此人三十上下,濃眉大眼,肌若古銅,眉頭一動,眉心便深刻如鐫;身長膀闊,猿臂通肩,英偉之餘更顯矯健。此人姓石,單名一個君字。
    石君單膝跪在肅寧身前,俯首道,“迎駕來遲,驚動王爺,屬下罪該萬死!”
    肅寧輕輕抬手,淡淡道,“你距離應州甚遠,你來的算快的,起來吧。”
    石君起身,“連先生可好?”
    “甚好,不過比不過我。”肅寧含笑,隱了一抹得意與炫耀,“他孤家寡人一個,每日便是圍著他那些花,不似我,嬌妻在懷,兒女雙全。”
    石君聽出他言語中的炫耀,哈哈大笑。
    肅寧帶他去了風火連環塢。新的堡壘已經建好了,他帶著石君一一走過,告訴他關竅所在。連環塢已經進駐了一批人,不日石君便會帶著另一批人入駐。
    石君見人在堡壘周圍撒雄黃粉,略微不解。“這也並非蟲蛇出沒的季節。”便是有些蟲蛇,又有何妨,還能給兄弟們加個餐。
    肅寧道,“我妻子對蛇敏感。”現在雖好了很多,還是會受到極大驚嚇,粉麵煞白,隻能勉強支撐。如今雖非蛇出沒的季節,卻也是有蛇的。他上次從應州回湖陰城縣,回去的急,未換衣服,沾了蛇鱗的袖口碰了她的臉,一瞬間便紅腫了一大塊,好幾日才消下去,如今還有一層淺淺的印子。“身子不好,又嬌氣的很,以蛇入藥倒是無妨,若是不小心沾了鱗片或粘液,便要病上許久。”言語雖有些嫌棄,眉目卻滿是溫情。
    寧朗心知肅寧這些年在各地培養了不少人手,也知道皇上皇後這些年沒少暗中幫他搭人脈,為他引薦。可見到石君後還是忍不住感慨皇上皇後為人父母,為子計之深遠,他亦心思深沉,做事不著痕跡。石君並非朝中人,他是江湖中人。江湖之中有一門派,居於長白之巔,其居住之地如一村落,掌權者為五人,人稱五色莊。他便是五絕莊“小五絕”之首。
    “對了,你師傅如何了?”肅寧問他,“月餘前你師傅曾寫信給我,說是新娶了一個三十來歲的寡婦。”他當日回信,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警告他莫要被虎狼吃幹抹淨了。
    石君聽他問起師傅,忍不住連連搖頭。“癱了。”與新師娘的侍女不知怎麽好上了,馬上風癱了。
    肅寧蹙眉,“他遲早死在女人身上。”
    石君道,“他聽說我要來,專門讓我帶了口信給王爺。”
    “哦?”肅寧可不覺得那個好色老頭會跟他說什麽正經事。
    “聽聞閻老在應州,他想請閻老去給他治治。”
    肅寧揮手,“治好了做什麽,讓他癱著吧,還老實些。”
    石君含笑,雖未應答,卻顯然認同。
    肅寧又道,“他若是無聊,我差人將他送入宮,剛好同我爹作伴。”父皇這些年總是懷念少年時光,將少年、青年時經曆的事、結識的人反複的說。“宮中什麽沒有,我娘也在,說不定還能讓他多活幾年。”
    “這主意倒是不錯。”長白山寒冷,已然不適合一個馬上風的老人修養。
    肅寧看向他,“你書信問問他,同他說一聲,我派人去。”送入宮,也能給父皇一個驚喜。有那個老頑童在宮中為伴,想必父皇也不會整日喊著無趣寂寞。
    兩人走回營帳,石君說起肅寧的師傅與師叔,頗多感慨。“師傅、師叔他們,可惜了。”一次識人不清,落得一個遺憾淒涼離去的下場。他識趣的沒有問師妹的下場,他隻知道,人還活著。生不如死的活著。
    蘇朝閑不住,中午借著小廚房,做了牛肉粉,邀寧安一起吃。牛肉粉味淡,加些她獨家熬製的辣椒,加點陳醋,既開胃又軟糯。上次在店裏她就發現了,寧安喜歡煮的很軟的粉麵。
    除了牛肉粉,她還做了豆花麵。寧安沒吃過豆花麵,原以為是用豆腐做的麵,誰知是用豆花做的澆頭。
    蘇朝將麵端給她,笑道,“這是在漠北時,一位賣豆花的婆婆教給我的。”她每日做一桶豆花,若是賣完了很好,若是賣不完,她便將豆花搗碎,加入賣剩下的鹹豆花澆頭,加些豆絲,加些雞雜、豬雜或血塊,重新調下味,切上一些蕎麥麵條,晚上接著賣。“都是些小吃,圖一個價格便宜量又大,上不得台麵的。”她生產前生產後,寧安都派了嬤嬤來照顧她,特別是生產後,還專門差了一個嬤嬤來給她正骨,又教她練一些連結合一的動作,說是對產後女子身體好。許多女人的私事,她羞於說出口,如今正了幾次骨,又跟著嬤嬤教的練,這次生產後恢複的確實比以往好了很多。她想謝謝寧安,卻又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想到她曾經很喜歡自己做的粉麵,便時不時做一次給她吃。
    寧安知曉她的心思,自然不會推脫。“生產後就該好好歇著,養好身體,你急著下床做什麽。”如今暮夏早晚風也是有些涼的,月子裏受了凍,可是一輩子的事。“我讓嬤嬤教你的法子,算起來也不是什麽上得了台麵的東西。”像做球,屈膝懸胯這些,原是青樓女子所用。青樓之中叫做坐甕,依照姑娘體型年齡大小,挑取一口合適的水甕,讓姑娘們每天坐在水甕沿上。由於水甕甕沿較窄,要保持平衡,隻能雙腿夾緊甕沿。長此以往,大腿與臀肉變得結實緊繃,緊緊擠壓在一起,形成了特殊的身體結構,即為“重門疊戶”。這種訓練方式使得姑娘們在成年後,身體某處緊窄濕滑。除了坐甕,還有坐雞蛋,拾針。這些,既有許嬤嬤在青樓時的所見所學,也有娘行醫是為助女子私隱病痛而研究出的。輔助一些工具與藥物,說是生過孩子也能同姑娘家一樣。隻是她想,生過孩子如何能與姑娘家一樣。效果到底如何她也不知,總歸王爺對她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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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涵曖昧一笑,“有用無用,待咱們朝朝做完月子,試試便知曉了。”
    蘇朝羞紅的臉,氣惱地要打碧涵。碧涵笑著跑開了。
    三人說說笑笑鬧鬧,倒也讓寧安忘了孩子不在身邊的孤寂。她同朝朝、碧涵說了她舍不得孩子這事。蘇朝道,“孩子總會長大,日後長大了,成家了,你也將他們拘在身邊?”
    寧安很認真的想了想,“成家了,在宮裏就是了。”宮裏那麽大,還能沒有他們住的地方。
    蘇朝與碧涵對視一眼,她自然而然說出宮中二字,顯然已經將後宮當作了自己的東西。如此也再一次證明了皇上的心意。
    蘇朝笑道,“你這般小心日後兒媳女婿煩你。”
    寧安蹙起眉頭,言語陡然一厲,“若是不滿意,那便滾。”總之她的孩子定是要呆在她身邊的,無論多大。
    蘇朝與碧涵沉默,她們從未見過寧安如此淩厲一麵。正在兩人想著說些什麽緩和一下氣氛時,阿紫從門外走來。“王妃,蘇家人求見祁夫人。”
    寧安問,“你沒同他們說祁夫人還在月子中嗎?”
    “說了,他們堅持見一麵。”
    寧安看著阿紫,“他們如何找來的?”少有人知道他們住在這裏。
    阿紫道,“蘇明雪機靈,一直在城外守株待兔。”他們來應州時,十三郎曾在城外迎接,她便是看到了十三郎,認出了十三郎。她花銀子買通了一個小孩,在城外守了好幾日,最終蹲到了十三郎來為他們送東西。
    蘇朝看向寧安道,“他們既要見我,我便見他們一麵。”她與他們沒什麽好說的,誰知他們有什麽目的。與其躲著他們,不如說個清楚。
    寧安點頭,“你莫怕,我與碧涵都在。”
    蘇朝到底還在月子中,便沒讓他們三人進門,隻是敞開了們,以屏風隔開,在院子中擺了三張凳子。
    這次,不等他們先“質問”,蘇朝便道,“你們追著我來好幾個月了,難道不知道京中已經開始徹查當年的案子了嗎?”她語含嘲諷,“若是再不回去,真相被查出了可如何是好?”她知道,他們不敢回去。先有無詔離京,後有舊案被翻查,他們如何敢回去。
    屏風後,寧安與碧涵也在。寧安與碧涵耳語,“祁源的任命明後天便能到了。”到時,蘇朝便不是米粉店的老板娘蘇朝,而是驍騎將軍夫人。
    蘇明雪臉色微變,如今事情鬧的這麽大,又逢宇文氏一族混世魔王在京中吵鬧,她自然是不敢回去的。
    蘇朝又道,“你一人來了,不管你的孩子了嗎?”她輕笑出聲,“便不是自己親生的,也買來養了許多年,總歸有些感情。”
    蘇明雪咬了咬唇,眼中突然滾出淚水。“朝朝,旁人不信我,你也不信我嗎?”
    蘇朝反問,“我該信你嗎?”信她的人,幾個有好下場。“還是說,我該不信宇文氏一族,不信刑部,而信你?”真可笑。
    蘇正珩掃了一眼,帶著厭煩,“好了,整天哭哭啼啼的,好事都成壞事了。”他看向屏風,心平氣和對蘇朝道,“朝朝,你嫁人一事,我已經寫信告知了父母,今日來,便是想著將原先給你準備的嫁妝給你。”
    “嗬。”蘇朝又笑了,“我又不是蘇家人,嫁妝與我有關嗎?”她雖窮苦,卻也不會覬覦旁人的東西。她感念蘇夫人收留她,給了她名字,養育她多年。但她不會生了侵占之心,她早就說過無數次,隻要尋到蘇家真正的小姐,她自願離開。是他們,誰都沒放在心中。“再說了——”她話風一轉,“你們給蘇家女兒準備的嫁妝,不是因為蘇家的女兒偷人,都被宇文氏一族扣下了嗎?”這些事,均是唐小溪告訴她們的。宇文氏一族,何曾能忍氣吞聲。是蘇正絎與朱榕怕蘇明雪名聲不好聽,這才湊了些銀子,給她置辦了兩箱“嫁妝”歸京。她歸京時那一箱箱的“嫁妝”,隻有前頭的兩箱是真的,餘下均是石頭。
    她以前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極力的避著他們。如今才算是想明白,理虧的從來不是她,她為何要退讓。蘇明雪又有什麽本事呢?不過是會哭,會裝可憐,會哄男人,除了這些,她還有什麽?她無一絲一毫能與自己比。便是幹幹淨淨清清白白這一條,便能將她踩入腳底。
    “你們今日來,是想給我補嫁妝嗎?”分明就是借著嫁妝一事,將她拉入蘇家的陣營,借由她與攝政王妃關係還不錯,能說上幾句話,為自己謀利。“蘇正珩,我不傻。”她甚至比他更聰明。小時候跟著同一個夫子學文章,她寫出的文章得到了夫子的誇獎,蘇正珩心中不快。當時她不知,隻以為他受了夫人責罵心情不好,甚至第二日蘇夫人不允許她再同他一起學文章,她也沒有多想。“你小時候便比不過我,如今也是。”她毫不客氣地撕開蘇正珩不肯承認的事。他能當官,靠的不是自己,而是父親。
    朱榕道,“朝朝,我知道你心中有氣,我們也是被這個女人所迷惑。如今蘇大人已經差人重查她的身世了,蘇家斷斷不會出了一個淫蕩的毒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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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明雪嚶嚶的哭著。蘇朝道,“如今她成淫蕩的毒婦了?你可還記得你非她不娶時的樣子?”哪個女子對未來夫君沒有期待,更何況是他們這種自幼指婚的。“我不知道你喜歡她什麽,但我知道,無論這個世道對女子如何苛刻,一個好姑娘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撲到一個男人的懷中。”她跟他說了,可他是怎麽說的。他說,蘇明朝,你怎麽能這麽惡心,如此汙蔑一個姑娘。
    蘇明雪抬起哭紅的眼,“朝朝,你誤會我了。我知道你心中還有朱大哥,還記恨我,可我與朱大哥真是清白的,如果我跟他有什麽,我怎會嫁給別人。”
    蘇朝嗬笑一聲,“蘇明雪阿蘇明雪,你到了現在,還想敗壞我的名聲。”她跌入泥潭,也要讓她同她一樣。她要她落了善妒之名,她要在她的丈夫覺得她對朱榕念念不忘。“你為何如此篤定旁人會信你呢?”不是誰都像蘇正珩、朱榕一般蠢的。“還是說,應州有你的人。或者說,是你們的人?”她都以罪人之身去漠北了,她還有什麽名聲。至於祁源,若是這點信任都沒有,她與祁源也沒必要做夫妻了。
    “蘇明雪,我與你不同。”
    蘇朝從屏風後走出,她看著蘇明雪,一字一句道,“我雖背著罪名,被流放至漠北,我雖受過無數苦,但我也曾獨縱馬於天地間,看過大漠中的孤煙,見過何為長河落日圓。”她以為漠北艱苦,可這般艱苦之處,艱苦之地,也有它的獨有的風采。“我聽過硝煙中的呐喊,看過沙場上金戈負肩。”她見過惡人,也見過好人。她遇到過別有用心之人,也曾受過努力生活的諸人的幫助。“你這一身,隻能依附別人,隻能通過打壓汙蔑旁人立身,我不是。”她俯視著蘇明雪,“所以,別將我與你比,你無一絲一毫能與我相提並論。”
    她又將目光落到蘇正珩身上,“憑著曾經的一點情誼,我勸你們一句,早日歸京。”早日歸京,或許還能留個全屍。
    她知道,寧安一直與被送入西涼、西夏的姑娘們有聯係,其中便有相王長女。她還知道,西涼不將那些姑娘當人,肆意淩辱,寧安私下又送去了十幾個她厭惡之人替代她們。她更知道,寧安看上了她,想要找個機會送蘇明雪去替相王長女受苦。
    她曾說,左右不過是個娼婦,若能為國捐軀,倒也是好的。
    夏侯寧安,從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最擅長,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蘇明雪曾當眾質疑汙蔑她所生的孩子並非攝政王血脈,這口氣,並非一頓耳光便能疏散的。
    夏侯寧安,從來都是一個心胸狹窄之人。最擅長,窺間伺隙、待時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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