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尤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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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尤三姐
自從到了西涼,王鬱文就不知道時間了。她甚至感受不到春夏秋冬,感受不到炙熱,也感受不到寒冷。
“姑姑,我有些冷,將門關上吧。”她對孫姑姑道。
孫姑姑應了一聲,將門窗都關上了。夏花兒也進來了。房間背陰,便是白日,關上門窗也是暗沉沉的。如同她的人生。
孫姑姑捧出一碟牛乳糕,“上午喜姑娘送來的。”
喜姑娘便是前太子妃,如今相王妃的長女。喜兒是她的閨名,相王妃給她起的,滿含著她初為人母時的喜悅。
孫姑姑道,“她如今倒是不錯,連帶著伺候她的那些姑娘們,也跟著雞犬升天。”
王鬱文捏起一塊牛乳糕送入口中,“再不錯,也不過隻是個玩物。”她們誰也不比誰高貴,都是分了高底的玩物。“快了。”
孫姑姑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語。
夏花兒道,“聽說攝政王到應州了。”這幾日應州兵動,她打聽了下,說是攝政王到了,正在行軍布陣,也調派了自己的人手駐紮。她看著王鬱文道,“等……咱們回去便好了。”
王鬱文攢眉問,“還能回去嗎?”
孫姑姑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當然能回去,不僅要回去,還要風光回去。”門被推開,喜兒站在門口。
王鬱文抬手擋了擋從她身後漏出的光。“你能回去,因你有家可歸。我無家可歸。”
“那便跟我回家。”孫姑姑給她倒了一杯水,喜兒喝了一口,嘶了一聲,隨即放下。她隨手拿過一塊牛乳糕吃著,嘶嘶的吃著。嘶嘶聲像風聲,帶著一股凜冽。“以後咱們在一起,你就住我旁邊,無聊了,還能找我聊天。”
王鬱文看著她,“明明我什麽都有,卻總是忍不住羨慕你們。”羨慕夏侯寧安無論做什麽,都有人護著、縱著。羨慕她無論成了什麽樣,都有一個愛她的娘,感念她的弟妹們。“以前,我總覺得我娘很好。”她頓了頓,“不,她對我已經很好了,是我不爭氣。”
喜兒吃了兩口就不吃了,她嘴裏有傷口,每動一下都疼。她放下牛乳糕,拍了拍手,從懷中掏出一條鏈子。“喏,你的。”
王鬱文接過鏈子,放在手掌中看了看,笑了。“謝謝,我會好好保持的。”
喜兒又拿出兩條,“姑姑,這是你的,花兒,這是你的。”
王鬱文看著孫姑姑與夏花兒道,“對不起,害了你們。”
孫姑姑與夏花兒搖頭,四人相視而笑。
李知州看著跟在妻子身後的人,臉色微變,不過大庭廣眾之下,不好陡然發難。他隻來得及暗暗瞟了妻子一眼,便被侍從領著去了偏院。
李夫人四十上下,也不知是李知州的原配還是續弦,眼角、唇邊的皮膚有些鬆弛,珍珠粉撲在上麵,鬆鬆的一層。一雙手倒是生的小巧細膩,如今的年歲仍有光澤。她今日受了邀與應州城衙門官員,以及一些商鋪的夫人們共赴攝政王妃的宴席。
肅寧在應州城內也有宅子,一套雖不大但是明晃晃掛著夏府的宅子。今日的宴請,便是在夏府中。
珍娘也來了,借著這個機會,也來看看她的一雙兒女。她先去了軍營,看過兒女後才來赴宴。進門時,剛好看到阿紫嘲諷李夫人。阿紫甚少說話,但若真說起來,一張嘴可是得理也不饒人。
“李夫人,您別怪奴婢多言,咱們王妃給您發的貼子雖沒限定了人數,您也不能拖著一串尾巴來阿。”
珍娘下了轎子,向旁邊掃了一眼。梅姑姑扶著她,朱蘭率先來了,先送上了禮品,又與阿朱、阿紫說了會兒話。見她走出,便快步到她耳邊低聲道,“陳大人的外室與女兒,厚著臉皮跟著李夫人來的。”年歲稍稍長的便是尤三姐,旁邊那個臉蛋似圓非圓、杏子黃的姑娘便是古月,古月身後的十三四歲的姑娘是尤三姐的小女兒。
珍娘多看了她們幾眼,隨即噙著笑入了內。
朱蘭姑姑問,“您不生氣?”
珍娘笑道,“有什麽好生氣的。”她所靠的從來不是丈夫,她所怕的也從來不是丈夫的外室。這麽多年了,連個妾都不是,有何懼怕。“王妃沒給她們遞帖子,便是瞧不上她們,若是她們老實本分便可相安無事。可如今,她們上趕著過來,能落得什麽好?”
見人都走了,李夫人才沉下臉,狠甩了下衣袖。“三姐,你這是作何?你如此這般跟著我,豈不是陷我於不義。”
尤三姐在應州城沒什麽地位,衙門的人都知曉她雖管家卻是外室,但因隻餘她一人,又生了子女,便也不好直呼她,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見到時客氣的打聲招呼,稱一聲尤三娘子。
尤三姐笑著,上前親昵的拉了拉李夫人的衣袖。自從孩子長大後,她也自由了些,結識了不少人,還拜了幹姐妹。李夫人便是她結拜的幹姐姐,尋日裏來往頻繁。
“姐姐,今日這事確實是我做的不地道,但你也知曉我的情況,總共就這麽兩個女兒,總要為她們打算。”她拉過小女兒,“特別是今月,還未婚配,如今他又冷著我,我身為母親,總要為女兒籌謀。”交往的久了,尤三姐便知她的軟處在哪兒。李夫人曾也有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兒,奈何她懦弱,不敢為女兒爭取籌謀,導致女兒嫁了一個性子暴戾的丈夫,不到一年,便被打的渾身是傷,鬱鬱吊頸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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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心底不願,卻也怕她糾纏耽誤了,便也隻能由著她跟著。
一架屏風隔開了內外廳堂,寧安一邊塗口脂一邊聽阿朱匯報都來了何人,帶了何人。之桃在內廳伺候著,拿了耳環給她戴上。
阿朱道,“帶著兩個女兒來,也不知打著什麽心思。”
藍姑姑拿起外衫給寧安穿上,笑道,“還能有什麽心思,瞧上咱們王爺了唄。”攝政王,僅在皇上之下,又是皇上默認的下一任帝王,誰人不想攀附。
寧安道,“我聽聞尤氏姐妹均是窮苦人家出身,不識字,也認識不得什麽大人物,性子尖酸,一得勢,便蹬鼻子上臉的,不得人心,她是從何處知道王爺,又是從何處知曉我今日有宴請的?”有攀附之心的怕不是尤三姐,而是陳周兮。
寧安有些氣悶,又來一個。
她們伺候寧安久了,寧安一個眼神,她們便知她想的什麽。藍姑姑道,“日後更是多,王妃來一個氣悶幾日,悶壞了身子,王爺可是要心疼的。”
溫嵐端著熱水來給她洗手,“這些姑娘一個個倒是天生麗質。”十三四、十四五歲,鮮嫩的很。她們或自願,或被父母操控,自持美貌便來了。可美麗的容顏真的能當飯吃嗎?對於女人來說,美麗的容顏是一把利器,但若隻有美貌,是過不好的。對於王爺而言,美麗的容顏,鮮嫩的年歲,是一個女人最不值一提的優勢。她們妄想用自己的美貌,年輕的身體套住男人,往往會很慘。“隻是咱們王爺什麽樣的美人兒沒見過,她們在王爺眼中,不過是庸脂俗粉。”她對寧安笑道,“王爺對王妃可是一心一意。”
寧安將手浸入熱水中,“不怕賊偷,也怕賊惦記。”
把往事從頭記起,樁樁件件,都要個恩怨分明,算不得什麽壞事。薛念在看到前任丈夫的小姑娘時,終於開始反思自己的一時心軟。她想到早晨攝政王夫妻教導兒女的話。人便是賤,退了一步,忍了一次,便能處處忍、步步退。人也是低劣,得了一寸,便想進一尺,便愈發蹬鼻子上臉。
小姑娘姓什麽她不知,也懶得去打聽,隻聽前任丈夫身邊的副手叫過她一聲倪姑娘。見她尋上門,她原是一肚子的怒氣,突然間,這股怒氣便突然泄了。
並非退讓,而是她早就警告過她,若有下一次,她定不會輕饒了她。她以為她腹中多了塊肉,有男人倚靠,早晚踩到她頭上。可若腹中那塊肉有用,若男人可以倚靠,她何必求了和離旨意,不遠千裏來到應州。
倪姑娘沒帖子,進不來門,隻是在門外叫囂,才將薛念叫喊出來。薛念上下打量了她,一路走來要好幾個月,她又有著身孕,想必不容易,如今肚子憋了,估計是在路上便生了。
“你來應州,你的將軍大人可知曉?”
倪姑娘微揚著下巴,“我與夫人可不一樣,是將軍帶我來的。”孩子生了,她還無名無份,心中如何能不焦急。薛念明白她的心思,可她不明白,她已經與常韜和離了,她來找她又有何用?
薛念笑著點頭,“知道便好。”她的語氣陡然一利,“常將軍換防期間擅離職守,可知罪!”她不給倪姑娘反應的時間,直接扭頭對阿朱道,“阿朱姑娘,此事請你原原本本告知王爺。”說罷,轉身進了室內。
門外的紛爭寧安知曉,她任由薛念去處理。好歹也是薛氏的嫡女,一個尋上門的外室若是都收拾不了,不是薛氏無能,而是父皇無能,王爺無能,竟被這樣一個家族壓在頭上多年。
“常韜是父皇提拔起來的,這些年卻不曾一次明確站王爺。”看似精明,誰知是不是又是一頭白眼狼。當年他能娶到薛家嫡女,父皇也從中出了力,倒也不是想讓他做個探子,不過是想借由薛念牽製薛氏一族。誰知他領了將軍的職位,得了好處,娶了薛念後倒是打起公正嚴明來了。
藍姑姑看著寧安問,“王妃可還記得薛念的弟弟?”
寧安想了想,搖了搖頭,“聽王爺說過。”
藍姑姑笑道,“當年求娶王妃的人中,也有他。”王妃極其喜愛的白蓮,便是多年前他送的。王爺不知,隻以為是王妃不知從何處尋來的,一直差人精心養著。如今生了滿滿一池塘,每每夏日生出的蓮蓬似碧玉,蓮子與尋常蓮子不同,外殼堅硬,內瓤似炒熟的核桃仁,又似杏仁,王妃不怎麽吃,王爺與公主、世子倒是喜歡的很。
寧安蹙眉想了很久,實在是想不起薛彥皓的樣子,便也算了。
三姐帶著兩個女兒進了廳堂,聽旁人相互介紹了,才知珍娘便是她上頭那一位。這些年,應州城的人便是對她們姐妹幾人有閑話,她們有著男人護著,她男人又是個做官的,外間再多的閑話也傳不進來。她的境遇日漸寬綽,寬綽到她險些忘了頭上還有一個女人,她的子女頭上還有一雙死死壓著他們的嫡子女。
珍娘的視線掃過她,挪回了薛念身上。她微微側身,壓低聲音問她,“你準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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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念道,“我忍著這麽多年,退了這麽多年,已經不想忍也不想退了。”既然她能舞到她麵前,便該承擔後果。“姓倪的該死,姓常的更該死。”他若想要孩子,大可同她說,難道她還能不給他納妾不成?要麽便是偷偷養在外麵,找人仔細看緊了,不要出現在她的麵前。“常韜明明有許多法子讓我接受他在外偷生的孩子,卻偏偏要用最讓我難堪的方式,逼迫我妥協。”他既要三妻四妾,又要兒女滿堂,不想背著忘恩負義的名聲,又想告訴旁人他情深意重,既要又要,天下間哪有那麽多好事。
薛念的視線掃過三姐,廳堂不大,並沒有她坐的地方,她隻能站在李夫人的身後。她輕刮著浮茶,“她明知我厭煩她還總是故意到我眼前,讓我心中不暢快,我看她也是想同我玩遊戲了。”
珍娘不解,看了她一眼,薛念笑容緩緩變大,“貓捉老鼠。”
珍娘耳朵猛然嗡了一聲,心底驚怕,一瞬間發了昏。
薛念含笑的聲音繼續飄入她的耳中,“你娘便是太過於懦弱了,才會被一個侍女拿捏了,落得一個早逝的下場。”
碧涵見珍娘臉上一白,為她解圍,“今日王妃邀咱們賞花,薛娘子平白說出這些話,倒是嚇人了。”
薛念看著她笑道,“我這是切身體會,教一教她。我不就是忍讓、善良的久了,成了懦弱,才讓一些老鼠登了堂、入了室,爬到我眼前叫囂了。便該找些貓,好好教訓教訓這些老鼠才是。”薛家的姑娘,哪有善良的。善良,不過因為喜歡。喜歡他,才會藏了本性,改了驕縱,變成了一個賢良淑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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