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水月庵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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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水月庵姑子
與夏侯寧安爭鬥,終究要失敗。
她們的靠山隻是暫時的,而夏侯寧安的眷寵卻是長久的。
王府原後院的女人們,靠的是廢後,靠的是明王、是前太子、是四大家族、是朝中大臣。可這座山又能依賴多久呢?一年兩年?十年八年?
她能指望誰?就算是能指望的上又如何?她最大的靠山,史氏一族已經完了,徹底完了。便是退一萬步說,攝政王遭遇不測死了,她又能如何?還不是無依無靠……她的一生,似乎從出生那刻起便注定了。
玉簫捧來早膳。“主子,怎麽又一夜未睡?”
史芊雙眼泛紅,已經是疲憊至極。玉簫放下早膳繼續道,“今日還有講學,又是一整日無法睡,咱們還有些茶,奴婢待會兒泡一杯給主子。”她將跪在佛前的史芊攙扶起來。廟中的早膳極其簡單,早膳是稀粥,午晚兩餐並一餐,有米飯或饅頭,配著炒幹絲或是各種蘿卜、白菜。
“惠繡呢?”史芊問。她的聲音暗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玉簫將筷子放入她手中,“去那邊了。”她將小菜往前拿了拿,“今日後廚倒是好說話,奴婢去要了碟烤豆幹來。”
史芊道,“你也坐。”
“欸。”玉簫應了一聲。
那邊指的是史棠那裏,她一直瘋瘋癲癲的,一會兒說什麽王爺不會棄她不顧,不會忘記他們青梅竹馬之情,一會兒又滿腔哀怨,罵完王爺罵王妃,亦或是自顧哀憐。每每她說了王妃的什麽壞話,便會被監視她們的姑姑打耳光。每每打過,她便會忘了一切,念著王爺,想著王爺,怨著王爺,周而複始。
玉簫心中有些埋怨,“主子,史姨娘處也有兩個人伺候著,咱們何必上趕著去。”
史芊夾了一塊豆幹給她,“一族同胞,我若是不管她,日後若有機會離開,便會被人說做忘恩負義,可我若太管她,又會被攝政王以及王妃猜忌。”無論是哪一種,日後都能成為她的罪行。在王府中時已經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若是日後入了宮,又會如何?她不得不謹小慎微,不得不步步算計。
“主子,奴婢吃過了,你吃。”玉簫將豆幹夾回去,“主子,王妃不是說咱們若是想離開,便給我們改換身籍,放我們自由嗎?”
史芊看著她,強硬的讓她吃了豆幹。“你覺得咱們有自由嗎?”她們在王府後院呆的夠久,她們見了無數事,經曆了無數事,她們知曉夏侯寧安是個怎樣的人。她們早就是拴在夏侯寧安那條船上的螞蚱了。
早膳後便是念經學佛法,所有人都要去大禮堂。史棠瘋瘋癲癲,為防她褻瀆神靈,她是不被允許出院子的,可伺候她的人,卻是要去的。在史棠突然發瘋,對天怒訴不公,對天怒罵夏侯寧安,將樹木當作夏侯寧安,以刀砍砸後,為防止她再闖禍,每每芸香姑姑與佟月出去,便會將她用繩子捆起來。
寧家的兩姐妹跪在史芊身邊,她們似乎比她適應的更好,隻是一點,她們想孩子。她們生下孩子後,甚至一眼都沒看過,隻是接生的嬤嬤告訴她們是女兒,便將孩子抱走了。
上午的講學到申時才結束,她們一起去飯堂吃午晚膳,寧家兩姐妹走在她身後,兩人低聲私語,卻也不敢說很多。待坐下後,她們依然緊繃著自己。在這裏的每一天,她們都是活在無數人的監視之下。吃了午膳,回到自己的院子,才稍稍能鬆口氣。
隔壁院子傳來哭聲,那聲音讓人毛骨悚然,聽不清是哭還是笑。史芊輕歎一聲,去隔壁看望。出門時,遇到了住在另一邊的寧家姐妹,她們含了絲擔心看了一眼史芊,無言的同史芊去看望史棠。
庵堂中的姑子們正在鉗製著史棠,為她剃發。這裏,一月一剃發。原是準備了一種可以致頭發不生長的藥水,後來皇後差人送了話了,這才沒給她們用。史棠不願意剃發,不停的掙紮,可姑子們並不手軟,拿著剃刀,在她頭皮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寧家姐妹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動容。今日是史棠,誰知來日是否會是她們。
水月庵的消息每日都會有專人匯報給錢元華,錢元華開始還聽聽,後來便懶得聽了,卻又怕遺漏了什麽事。畢竟如今境況,兒子、兒媳、孫子們遠在應州,無數人對他們虎視眈眈,西涼也不知打著什麽主意。京中更是波詭雲湧,人人有心思,平靜不過是表麵。
錢元華聽完今日的匯報,一邊讓藏得公公記下,將消息寄給寧安,一邊做著小衣服。“你說,咱們這個兒媳婦心氣可真夠小的。”
皇上麵無表情斜靠在龍椅上,左腿伸直,右腿曲起,手中攥著卷書,眼都不曾抬一下。“跟你兒子一樣,小心眼,記恨,有點怨定要百倍還回去。”心口那口氣,出了還得記一輩子。他直起腰,忍不住道,“也不知這性子像誰。”
錢元華抬頭看他,“怎麽,嫌棄兒子了?”她語氣不善,“再不好,也比那些好。”她生的孩子,不好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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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眉頭微蹙,看了看她,沉默一會兒才道,“怎麽會。”兒子那性子就是像她!
太監來報,相王妃求見皇後。
錢元華起身,“估計又是來問喜兒的。”
皇上籌思片刻,和緩道,“既然送她去了那不得見人的地方,便該知道結果。”
“為母者,總要有個求得安心的去處。”
皇上輕歎一聲,轉而道,“茲事體大,後果她可想好了,可曾安排好了?”當日,他若是知道寧安打著這般主意,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錢元華的目光移到他的臉上,“咱們這個兒媳婦,比兒子聰明。”當日拆銅炮、拆火槍,看似一時好奇,實則是心中早有了主意,不過是顧及寧兒的臉麵,怕旁人說了他不如妻子聰穎,落了麵子,才找了個好奇掩蓋。
是做個泯滅一切、唯我獨尊、至高無上、近乎神明的天子,還是做個善良寬宏、循規蹈矩,卻被人拿著權力的皮鞭任意抽打的好人?
想想纏著肅寧給她講文章,今日所學乃是玄武門之變,裏麵好多字她都不認識。肅寧原想讓教養姑姑帶她下去,誰知想想突然問他,“爹,這上麵寫的皇帝還壞,一個弑父殺兄的壞人,也能當皇帝嗎?”
肅寧放下手中的事,將女兒抱到了腿上。“你隻看到了玄武門之變,有人手持弓箭瞄準兄長那一刻,卻不知道若是瞄的不準,被弑殺之人,便是他。”好人?壞人?何為好人,何為壞人?
好與壞從來都沒有一個明確的界定,便如黑與白,混雜後是灰。這世間,絕大多數都是灰。
他問小女兒,“想想想要做好人還是壞人?”
想想幾乎沒有猶豫,“爹娘要想想做好人,想想就做好人,爹娘要想想做壞人,想想就做壞人。”她攬著肅寧的脖頸,靠在他肩上。“爹娘說的一定是對的。”
肅寧被她哄的開心,笑著輕刮她的小鼻子。“如果做好人可以讓想想唯我獨尊、至高無上、開心快樂、不受欺淩屈辱、不為生活憂愁,那爹娘便希望想想做個好人。反之亦然。”
想想道,“那我還是做壞人吧。”她前幾天學了一句俗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想想道,“師傅講的很多都和爹娘講的不一樣。”她揚了揚小下巴,“我跟徐師傅說,他就會罵我。”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句,不是孺子不可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聽的她耳朵都起繭子啦。“我跟他說,你說的可能不對,但爹娘說的一定對,他就指著我發抖。”
肅寧眼中閃過一抹笑,那老爺子整天說被他和他的兒女氣的心疼,但身子骨倒是硬朗,還能腳下生風,拿著教鞭,追著想想。“他說的對,隻是站在他的身份位置是對的。爹娘同你說的,是站在爹娘的身份位置。”他的女兒們是公主,是他的掌上明珠,他便要寵著她們,縱著她們,給她們想要的一切。若他隻是臣子,她們也是掌上明珠,他也會寵著她們、縱著她們,隻是他會教導她們如何隱藏自己的情緒,如何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禾禾機靈,苗苗心思深,似她這麽大的時候,已經會藏情緒了,也會看旁人臉色,更是會見人說話。可她還是傻乎乎的。寧安擔心她是不是被藥傷了腦子,卻也不敢表現出了,生怕被她察覺了嚇著她。隻是夫妻二人說話時,止不住的擔心。
肅寧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去找你娘玩去吧。”他將想想寫完的字帖放到一旁。孩子們自學字開始,寫下的每一張字,每一篇文章,寧安都好好保留著。
“娘出去了。”
“嗯?”他微微挑眉。
“薛姑姑和珍姑姑要開鋪子,娘去幫她們瞧鋪子去了。”她原本是要問娘的,娘不在她才來找了爹。想想趴在桌子上,伸手拿了一塊桃子,咯吱咯吱吃了起來。“娘還說,要去金鋪打首飾,將欠薛姑姑弟弟的還了。”
“嗯?”肅寧蹙起眉頭,將想想轉過來,與她麵對麵。“什麽欠薛姑姑弟弟的首飾?”
想想道,“就是娘嫁給爹的時候,薛姑姑的弟弟給了娘嫁妝,薛姑姑告訴娘,娘才知道,娘說要還給她,可是有些首飾被娘送出去了,隻好重打一份還給她了。”
寧安回來,見肅寧沉著臉坐在桌前,不看她,也不出聲,不知發生了何事。她看向留在府中的阿紫,阿紫對她微微搖了搖頭。寧安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見他未動,輕輕握住了他的小臂。
“王爺?”她隱隱覺得,他是在生她的氣。
肅寧孩子氣一般偏頭,輕哼了一聲。
寧安第一次見他這樣,既覺得新奇又覺得好笑。她抱住他的手臂,貼近他的耳邊,“王爺?”她盯著他的耳垂看,他的耳垂最敏感了,她想,他要是再不搭理她,她就咬他。
肅寧沉默許久,正在寧安想著要怎麽咬他耳垂的時候,他緩緩開口了。“舍得回來了?”
寧安點頭,他雖然不喜歡她出去,卻不會限製她。“薛念說李冰要在應州呆一段時間,她閑著也是閑著,便準備開家店。珍娘手中也有些閑錢,便說要同她一起。”珍娘這次來,便也不準備回湖陰城縣了。她與陳周兮,早已經是貌合神離。常懿山郡主雖然對她不滿,前有薛媛媛,後有應州的外室與孩子,也不好拿捏著她不讓她走。“我去了金鋪,打了些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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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看著寧安,寧安不滿,伸手掰過他的臉。“我下次不出去了。”
對她,肅寧並沒有多生氣,隻是想起薛彥皓,心中生悶氣。“算了。”他想質問她怎麽自己的嫁妝都點不清楚,竟不知道被旁人混了東西。又覺得這樣顯得自己太過於小氣,竟同一個死人置氣,怕她嘲笑。
他起身離開,寧安越發的不解了。
阿紫道,“下午,長安公主離開後,王爺便生起悶氣來了。”
寧安叫來想想,問清了事由,哭笑不得。“他總說我心眼小,我瞧著他心眼也不大。薛彥皓我想都想不起,死了也有好多年了,薛家都快覆滅了,他竟然還吃味。”笑完,又覺得心熱甜蜜。
想想不解問她,“阿娘,你笑什麽?”
寧安揉了揉小女兒肉嘟嘟的腮,“笑你爹孩子氣。”
不知不覺便立秋了,睡到半夜,寧安嫌冷,不停往肅寧懷裏鑽。肅寧醒來,抱緊了她。兩人貼麵相擁,外露的肌膚濕涼涼得像是含露水晶,觸感更添膩滑。他伸手往她腋下探,觸手滾燙,冒了一層薄薄的汗。
從床上坐起,正要喊人,才覺得冷。便是立秋,夜間也不至於如此冷。
守夜的阿朱聽到動靜便走入內室了,“王爺?”她輕喚。
“王妃發熱,去喊連先生。”自從開始服用蛇毒之後,寧安發熱便與旁人不同,外露的皮膚冰涼,根本察覺不到發熱,唯有腋下、乳下、腿間能探到。每每發熱,便是生一身冷汗,稍稍不注意,便會加重風寒。這些日子忙著軍營與西涼的事,她每天又開心的很,不見絲毫疲憊倦怠,竟讓他忽略了季節,忽略了她逢換季便要病一場。
連墨白大半夜被叫起來,心情不好,沉著一張臉便來了。肅寧難得的恭敬,“連大哥,麻煩了你了,旁人我信不過。”
連墨白冷哼一聲,他一貫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後,小時候起就不是個東西。號了脈,寫了藥單,連墨白前腳轉身離開,他後腳便差人去軍營接閻老。
連墨白挑了挑眉,這家夥現在是避都不避著他了,剛才說旁人信不過的是他嗎?不是,是狗,白眼狗!
喂寧安喝了退熱的湯藥,又給她換了幹爽的內衫,肅寧坐在床上抱著她,一手環在她乳下,一手替她按摩背心、推血過宮。
寧安醒了,隻是頭暈的厲害,不願意睜眼。她安心掛在他粗壯的臂膀間,“夫君。”
“嗯?”
“我又給你添麻煩了。”她的聲音低低的,裹在口腔中囁嚅,“我總是麻煩你。”
“胡說什麽?”肅寧正色道,“你從來都不是麻煩,你是我的命,你好我才能好。”
寧安忍不住笑,向後蹭了蹭他的肩膀,“你不生我氣拉?”
肅寧有些哭笑不得,他哪裏舍得生她的氣。“你做什麽氣我的事了?”他左掌捂住她豐盈的右乳,五指陷入綿軟又極富彈性的肉間,不輕不重的捏了捏,“你若不想氣我,便好好養身子,別讓我擔心。”
“薛彥皓給我添妝的事我真不知道。”她輕點嫁妝的時候,確實多了幾箱,她以為是他給的。其間的首飾一一精致,看著便知是宮中的手藝,她想不出除了他還有誰能弄來這麽多宮中的釵飾。“白錚錚嫁給寧驍的時候,我從中挑了幾件首飾給她做嫁妝,前些日子已經畫了圖樣,讓金鋪做了。我也同薛念說了,新打的先還給她,餘下的等我回了京,清點完後便還給她。”
肅寧問,“裏麵不是有幾件你特別喜歡的嗎?”有頂粉色鳳冠,她特別喜歡,隔幾日便拿出來看一看,還說要讓宮中工匠照著再做一頂,到時給禾禾、想想做嫁妝。
寧安睜眼,回頭看他,“我喜歡我夫君會送給我,我無須要旁人的東西。”
肅寧心中一熱,偏頭覆上她的唇。“小妖精。”惹人疼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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