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寧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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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苗與想想圍在肅寧身邊,跟他一起做麵果。說是做,實則是拿著麵玩,兄姐妹三人,不一會兒便抹了滿身滿臉的麵粉。
寧安睡著,聽著外間的笑聲,勾起了唇角。
想想道,“娘懶懶,快中午還不起床。”
“你娘累了,讓她多睡會兒。”肅寧正在將碾好的紅豆餡兒團成球,捏了一小塊塞進了想想口中。“甜不甜?”
想想搖頭,“不甜。”
“不甜好,你娘不喜歡甜的。”
想想又問,“娘為什麽累了,娘昨天睡得那麽早。”她晃著腿,在包好的餡餅戳了一個洞。
“你娘天快亮才睡,你不許去鬧她。”他抓過想想的小手,“也不可以戳餅。”他指了指有洞的餡餅告訴她,“你自己戳的待會兒自己吃。”
想想不依不饒,“娘為什麽天快亮才睡?”
肅寧將她提到一邊,“你娘想吃麵果,饞的一夜沒睡。”他示意禾苗將想想帶到一邊去。
禾苗裝作沒看見,他們現在也不想跟想想一起玩,覺得她話多。
麵果蒸上鍋,肅寧才去叫寧安起床。寧安窩在他懷中耍賴,也不知開心什麽,咯咯的笑著,圓潤的肩頭一顫一顫。
肅寧拿她沒辦法,隻好由著她笑。他拿過一旁的肚兜要給她穿上,“也不知昨夜咬著唇吞聲忍泣,紅著眼圈,格外惹人憐愛的人是誰?”他將蓮紅小兜給她係上,故作嚴肅,捏著她的手腕問,“快說,你將我的小妻子藏哪裏去了?”
寧安伸手攬著他的脖頸,“我就是你的小妻子啊。”
肅寧搖頭,“不對,我的小妻子膽小怯懦,隻會又羞又窘、急的落淚,才不會似你這般笑得張揚開懷。”
寧安跪在床榻上,貼著他的唇。“我的丈夫,最愛我開懷的笑,隻要我開心。”她學著他故作嚴肅,“你不喜歡我笑,一定不是我的丈夫,快說,你將我的丈夫藏何處去了?”
肅寧吮著她的唇瓣,將她的小舌勾入自己口中,片刻才分了開來。
藍姑姑站在簾帳外輕咳,“王爺、王妃,該用午膳了。”
寧安雙頰烘熱,捂著臉害羞。肅寧拿過小衣給她穿上,低聲笑道,“小妖精。”
臘月十五應州有法會,肅寧帶著寧安與孩子們參加了法會,在眾人麵前露了麵後,便帶著他們以及侍從們悄悄走水路離開了。對外一說王妃病了,臥床不起;二說王爺練兵時傷了,借著王妃生病養傷;三說王爺在軍營安排秘密突襲之事。真真假假,讓人分辨不清。唯一能確定的便是王爺的一雙兒女,徐大儒仍然隔一日入府指點半日。
當日,肅寧與寧安願意賣珍娘一個人情,也是看重她的兒女也是雙生,也是一姐一弟。允許他們成為伴讀,更是看著他們兩人的身高與禾苗差不多,多穿幾件衣服,從後背便能裝作定國安邦,迷惑旁人。
有危險嗎?有。可他們無父親為他們籌謀,隻有母親一人,便要自己走出一條路。
水急,小船顛簸,寧安與想想一開始開心,對兩岸怪石鬆柏驚異不已,沒一會兒就開始眩暈,怕在船邊一邊吐一邊哭。
阿朱拿來清涼藥膏給她們塗在額角、鼻尖,緩解暈船症狀。寧安暈乎乎的,想吐又吐不出。想想也是哼哼唧唧,難受的眼都睜不開。過了好一會兒,想想喝了安神湯睡下了,寧安喝了點米湯墊味,這才舒服些。
熬了一日一夜,總算是到了寧州,這還是風不大水不算急,若是夏日,夏水湍急,千二百裏,朝辭暮至。到了後,直接去了寧安在寧州購置的宅院,簡單收拾了下,阿朱等人散出去抓藥的抓藥,買菜的買菜。
這間小院是寧安半年前買下的,誰也不知道。她聽唐小溪說起寧州風俗,又聽她說寧州房屋不貴,便生了買一套放著的心思。後專門讓唐小溪與暗衛子江跑了一趟,以三個兒女的名字,悄悄買了幾間宅子。
到了傍晚,寧安緩過來了,也有了精神。見唐小溪在外麵伺候著,便將她叫來,對她道,“這裏也算你的家鄉,想必你早也想家了,明日你不用做事了,也回去看看。”
唐小溪搖頭,“我沒有家。”在山中時,山中的那間茅草屋是她的家,來王府後,王府便是她的家。
能進王府的人,都是沒有秘密的。唐小溪母親當年是下嫁,不顧一切私奔,最終落了一個枉死的下場。唐小溪對她沒什麽感情,真要算起來,她甚至恨她。恨她為了情之一字,拋棄了自己的家族,拋棄了自己的姓氏,還拋棄了自己的女兒。
她十五歲時,被繼母隨隨便便嫁了出去,路上,她跑了,跑到了寧州,原以為能安頓下來,誰知一次城外挖野菜,遇到了賊寇。她與其他幾個姑娘一同被擄走了,因她當時來了月事,沒有受到侵害羞辱。可後來,她們卻口徑統一說受到侵害的是她,失去清白的是她。她百口莫辯,城中人容不下她,她隻能搬去郊外的山上,挖陷阱以打獵為生。
再後來,其中兩個姑娘因被擄後有孕,暗中打胎後傷了身再不能有孕,夫家懷疑,兩個人為了瞞住自己的秘密,便買通了藥爐的小童,汙蔑她記恨,暗中給她們下了絕育的藥。隻憑一個小小藥童的一句話,衙門並沒有定她的罪,可城中百姓卻信了,逼迫她離開寧州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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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也不強求,不願意便不願意吧。她靠在軟墊上笑道,“你一個女人,能在山中安定下來,也當真不容易。”
唐小溪笑了笑,“不想死,便要盡力的活著。”當時,有一個獵戶總是進山,他有一個兒子品性淳厚,私下沒少教她打獵技巧以及如何防蟲蛇。有時,還會從城中給她捎些用品,將她製好的皮子、熏好的臘肉拿下山去賣。
唐小溪同寧安說了會兒話就離開了,寧安叫來子江,讓她悄悄去查一查當年與唐小溪一同被擄走的幾人。
“對了,聽說當日被擄走的幾個姑娘中,有一人是敖家新婦。”
子江看了她一眼,寧安笑著看著她,子江頷首領命。
藍姑姑端來米湯,“王妃這是?”
“敖家這些年借著曾經的軍功榮耀沒少拉攏、擴張勢力,不然青兒也不至於拿一個敖家女沒有辦法。”休也休不得,整日裏還要將人放在眼前。
藍姑姑笑道,“王妃收下唐小溪之時,可是便想好了借由她之事打壓敖家?”招提閣十三功臣。這世間,哪有什麽功臣不功臣,有的隻是借由曾經的功績,得寸進尺之人。
王妃先前暗中買下宅子,王爺與王妃此次來寧州,難道隻是為了見一見弟弟?他們夫妻二人,甚少做無用之事。沒做一個決定,每做一件事,總有自己的謀算。
一朝天子一朝臣。招提閣十三功臣,便是功績再多,也是多年前的事了。招提閣上的畫像,也該換一換了。
敖為儀鬧著和離,鬧到寧州城的百姓人人均知,現任的晉王與晉王妃不和。
敖蔚靜靜的看著她同母親哭鬧,不覺生出一縷溫靜的哀色與憐憫,她抿了抿唇,“她以為和離再嫁便能好了嗎?”她以為,她與王爺關係至此,隻是因為家中老祖宗去世,王爺的親姐地位越發高、勢力越發大了嗎?
伺候的敖蔚的侍女叫香兒,是姑婆給她的陪嫁侍女。香兒道,“主子,為何夫人不允她和離?”敖家勢大,還怕護不住一個她嗎?
敖蔚轉身離開,“敖家勢大,卻並非永恒。一個敖家是能護住一個她,可若她惹惱了王爺與攝政王妃,一個敖家便會被她一人所害。”
香兒扶著她離開,“主子,小主子該下課了,咱們去接他。”
敖蔚噙著笑,“嗯。”
香兒念叨著,“小主子如今年歲還小,您何必逼著他練字習武呢?”她瞧著那小小的人,每每紮馬步紮到渾身發抖,第二日渾身酸疼偷偷哭泣,便忍不住想勸主子讓他歇一歇。
“他自己若不努力,誰也幫不了他。”許多年前她便看清了,人啊,靠誰都無用,能靠的隻有自己。
香兒看了她一眼,“纓主子離開好久了,也不知還回來嗎?”晉王府中,若說誰能事事壓為儀一頭,便隻有她了。雖本朝沒有平妻一說,但公羊纓的所有一切都是同為儀一樣,甚至因為她接連產下兩子一女,又是王爺母族的人,王爺更高看她一眼。“原就壓咱們一頭了,如今她同攝政王妃關係如此親近,日後還不知會怎麽樣。”
敖蔚道,“好不容易走了,怎會回來。”
“孩子她不要了?”
敖蔚看著她,覆在她耳邊道,“前些日子我偶然聽得了王爺同老王妃的對話。她的三個孩子,不日便會離開。”一人回到王爺母族公羊一門,成為繼承人。兩人入京,由他們的姑姑,攝政王妃養育。
香兒愣住了,“為何?”
敖蔚笑著不語。為何?她原先也不懂,後才明白。
纓兒的兄長沒有子嗣,她的孩子有著公羊一門的血統,又與攝政王妃,未來的皇後是極盡的血緣。帝王多疑,總會猜忌世家大族,更會懷疑隱世大族。有了這個孩子,公羊一門便能繼續安穩避世,便是日後兄長有了孩子,也威脅不了她兒子繼承人的位置。至於養在攝政王妃身邊的兩人,一則為質子,表自己與家族的忠心,二則尋求庇護。總歸是母族血脈,要喚攝政王妃一聲姑姑,還能虧待了他們不成。
這場大雪數十年未曾有過,紛紛揚揚,視野裏全是白茫茫一片,寧州,從未這麽冷過。
敖蔚接了孩子,牽著他的手往回走。走過花園時,小策年幼喜雪,想在園中玩一會兒,敖蔚同意了。香兒撐著傘陪在旁邊,他團起一個雪球,向著敖蔚腳下扔去,卻因年幼力氣小,扔入了一旁的樹叢中。
“誰啊,該死的!”
敖蔚忙走上前,將兒子護在身後,“姐姐,是妹妹疏忽,不知姐姐要從園中過。”
為儀裹著一件雪白的狐裘,冷冷的看著跪在地下敖蔚嗬斥道,“瞎了眼的東西。”也不知她罵的是敖蔚,還是小策。
小策也同敖蔚一樣跪在雪地中,為儀張揚,雖是一母,卻似沒有。敖蔚從小便教他,不要逞一時之快。
對於為儀,敖蔚總是能避開便避開,論起口舌,她自認並不會吃虧,可她也明白,為儀便是再惹得王爺厭惡,也是正妻,身份有別,她頂撞不得。正在她想著如何脫身時,身後傳出一個森冷的聲音,“開口該死,閉口東西,也不知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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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蔚忙轉身,“王爺。”
寧青與敖為儀麵上的平和早在她泄憤一般扣下寧安送來的東西後打破了,原先他還給她些臉麵,如今是什麽都不顧了。若非有元杞冉在府中,稍稍能鎮一鎮他,為儀早就被休棄了,哪裏還能日日鬧著要和離。
為儀心中有氣,匆匆屈膝行了一個禮,偏頭不語,一味隻想著讓他低頭。
寧青站在回廊下,目光冷厲,盯著為儀。
為儀身邊的侍女忙拉著她下跪,“王爺恕罪,我們王妃一時放肆,言語失了輕重,不是有心的。”
寧青絲毫不掩飾對她的譏諷與厭棄,“既然是無心的,便在這雪中跪滿四個時辰,也好冷靜冷靜,洗洗你那肮髒的心。”
敖蔚並沒有為她求情,帶著小策匆匆離去。天寒地凍,人在外站一會兒便被吹透了。
回了房中,在爐子旁暖了暖,香兒又將鍋上燉的薑湯裝了一碗給小策。
小策捧著薑湯小口小口的喝著,憂心忡忡的問敖蔚。“娘,小策是不是闖禍了?”
敖蔚笑著摸了摸他的臉,“沒有。大雪日著白氅,莫說是你,便是我都沒注意。”為儀本就不滿她連連生子,嫉妒萬分,誰知是故意繞過來找他們的麻煩還是意外。
喝了薑湯,小策坐在一旁練字,香兒借著拿針線給敖蔚的功夫悄聲道,“如今這樣,怕是更要記恨咱們了。”
敖蔚給孩子們做著小衣,“她記恨我又不是一日兩日了。”
香兒道,“隻怕夫人也怪了咱們。”
敖蔚捏針的手指微鈍,“記恨便記恨吧。她不將我當女兒,我自然也不將她當作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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