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寧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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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安到後的第三日,為儀便後悔了,她想著低頭認錯,也算是在姑姐麵前挽回些印象,卻不想敖夫人心中堵著一口氣,怎麽也不願她先低頭。
    侍女入畫忍不住勸道,“夫人,咱們何必同王爺教著勁,原王爺就說咱們王妃性子不好,不討人喜歡,如今王爺親姐一家來了,咱們還不主動問安,豈不是更惹得王爺氣憤。”奴婢同主子是一體的,主子不受寵,她們又如何能有好日子過。昨日,她們院中的人被撥了一半走,說是伺候王妃不周,卻也沒說什麽時候再撥人來。再去問,便說王妃需要靜心,伺候的人多了無法靜心。人撥走便算了,今日連一日三餐都糊弄著來了,莫說羹湯了,便是糕點,都是邊邊角角。她想著在自己的小廚房中做,根本不給她食材。若無王爺授意,她們主子怎麽也是晉王妃,那些下人如何敢這麽做。
    為儀靠在床上,額頭的傷已經結痂了,隻是青紫一片,看著十分恐怖。她對敖夫人道,“娘,此事確實是我們做的不對,也該我們去低個頭認個錯。”她雖然總是鬧著和離,心底並不想和離,她的吵鬧,她的嫉妒,也不過是想要丈夫多看她一眼。
    入畫也順著道,“夫人,咱們何必爭一時之氣。”
    敖夫人氣惱無人將她放在眼中,便是元杞冉,如今也總是避而不見,更氣惱寧青不曾將她放入眼中,又怨恨自己生的女兒敖蔚不向著自己與親姐,不肯幫著親姐,一味想著自己。
    入畫見她神色微鬆,趕緊又道,“夫人,今夜便是年三十了,總得過個團圓年。”她一邊說著,一邊拿出為儀幾個月前便為新年裁製的衣衫,“過年是大日子,是喜事,王妃與王爺夫妻間的矛盾,等年後慢慢論便是。”
    過年是大日子,闔家團圓,為何敖夫人不回家?
    敖夫人臉上青紅一片,還不等她說話,寧青便道,“大喜的日子,你們便非要來觸我的眉頭嗎?”
    寧安看了一眼為儀母女,拉了拉青兒的衣袖,“既然來了,便一起坐吧。”守夜,定是受不了一夜的。晚膳後,孩子們看完放的煙火,他們便也該休息了。
    阿朱與阿紫忙著,在圓桌上加了一張凳子,隻是人多,她又突然而來,難免顯得擁擠。敖蔚識趣,帶著小策站了起來,“王爺、攝政王、攝政王妃,小策困倦了,我先帶他下去休息了。”
    寧安笑著點頭,“去吧,孩子年幼,便要多睡才能長得高。”偏頭看了一眼自家啃著雞腿的小女兒,又想她的女兒少睡些是不是能長的慢一些,瘦一些。
    春兒問,“主子,咱們走做什麽?”煙火還沒開始放,小主子可是期待了許久。
    敖蔚道,“不走,難不成看著她們母女丟臉嗎?”她不在都能將過錯落到她頭上,若是在,還不知要怎麽記恨她了。
    敖夫人沒有入桌,同其他妾室一樣坐在一旁,她臉色發青,氣惱甩袖離開。
    肅寧喝了一口酒,極其不滿的掃了一眼青兒。“讓李洪與敖海來見我。”李洪是敖夫人的父親,六十多歲;敖海則是她的丈夫。酒杯猛然放到桌子上,砰的一聲。“現在。”
    正在給想想擦嘴的寧安沒有防備,被嚇了一跳。“怎麽了?”她將手放到了肅寧的手上。
    肅寧笑道,“無事。”他安撫的覆上她的手。
    寧青也笑道,“姐夫喝的有些多了。”
    寧安擰眉,看著肅寧,“你少喝些。”她將他的酒杯拿到一旁,又看著青兒道,“青兒,你也別喝了,酒多傷身。”他來寧州前幾日同連墨白喝酒,兩人喝的酩酊大醉,還是小七小八將他抬回來的,回來後又是吐又是鬧的,第二日喊了一整日頭疼胃疼。那夜寧安見他那副模樣,氣的掐了他好幾下,第三日他徹底醒了酒,清醒了還問她大腿上怎麽青了,是不是連老鬼趁他醉酒偷襲了他。
    寧安貼著肅寧的耳邊輕聲威脅,“你若是再喝多了發酒瘋,你就別睡我的床。”滿身酒臭味。
    肅寧握住她的手,“都怪連老鬼,他就不是個東西。”若不是他一直挑釁,他為了爭一口氣,怎會喝成那樣。
    寧安暗中掐了下他的腰,肅寧也由著她,還鬆了氣,讓她好掐。他看著寧安笑,想到她曾經因為他提氣發力,讓腰腹肌肉緊著發硬不好掐,她鼓著臉暗暗生氣的樣子就想笑。孩子似的。
    為儀嫁入王府時帶了六個侍女,琴棋書畫四人,以及近身的兩個侍女,一個叫小薇,一個叫彩霞。彩霞因幫著為儀扣下了寧安差人送來的衣服,事後一人背了所有,被發賣出去了。琴棋書畫分別叫,琴歌、棋圖、洛書、入畫。
    桌上有一道釀豆腐,看似普通,內裏所用的卻均是高價難得的食材,便是肉,都不是普通的豬肉牛肉,而是麋鹿肉。麋鹿又稱四不像,頭似馬、蹄似牛、尾似牛、角似鹿。《本草綱目》中有載,麋茸功力勝鹿茸,麋之茸角補陰,主治一切血症,筋骨腰膝酸痛,滋陰益腎。除了麋茸,血、肉、骨骼均能治病強身健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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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釀豆腐一直煨在火上,就放在寧安的右手邊,她習慣第一口吃距離手邊最近的一道菜。肅寧發現後,便讓人將她喜歡的菜擺放在她的右手邊,讓她每一餐第一口都能吃到自己喜歡菜。
    “別一直吃釀豆腐,也吃些別的。”肅寧夾了一筷子清炒的白菜絲給她。也不知是不是那些年虧的多了,對於特別喜歡的菜,她總是吃很多,吃到膩,吃到撐,彷佛再也吃不到一樣。他玩笑道,“豆腐吃多了也脹氣,你若一直吃它,我便讓人將菜撤下了。”
    小薇與入畫站在為儀身後給她布菜,小薇向一旁走了兩步,一手執箸,一手拿著小碟,想要給為儀夾一個釀豆腐。意外就在這一刻發生。不知誰絆了她一下,小薇沒有防備,一個踉蹌,還不等她穩住身體,桌麵上本該加入爐底的火油便因她的踉蹌倒了。火油撒在爐底,火焰一瞬間衝出。
    肅寧的反應極快,一手伸出擋住撲向寧安的火焰,一手護住了她。寧青一聲“姐”剛喊出,寧安的衣袖便著了。她的衣服上不知何時被撒上了烈酒。
    敖海就在寧州,很快便到了晉王府。李氏一族則是住在隔壁縣城,他接到召見後,連夜趕來,天快亮時才到。他到時,敖海正在客室等著。李洪滿臉疲憊,卻來不及休息,隻是匆匆讓伺候的人去尋了為儀身邊的侍女,想要打聽些消息。
    為儀的侍女們都被扣下了,自然無法接到消息,好在李洪身邊的侍從機靈,從門房打聽到了些事。
    “爺,晉王妃以及晉王妃的陪嫁侍女們都被扣下了。”他彎著腰,微微抬高眉毛,飛快看了一眼敖海,“敖夫人也被扣下了。”
    李洪急問,“為何?可是發生了什麽事?”他如今最後悔便是當年妻子去世後,他憐惜女兒年幼失母,對她過於放縱,養成了她這般性子。如今快五十的人,還是一味按著自己的喜好為人處事。與丈夫鬧了多年,夫妻不和,惡語相向,兩個女兒一個被她養的同她一樣沒什麽腦子,另一個與她疏遠至極。
    侍從道,“門房隻說攝政王妃昨夜遭到了暗殺,或與晉王妃以及敖夫人有關。”他說完便識趣的退了出去。
    李洪心中著急,他抹了一把臉,看著敖海,“女婿,你看——”
    話還沒說完,便被敖海打斷了,“她們如何,我不想過問。”他擺明自己的立場,“我來,不過是攝政王召見。”
    李洪滿臉疲憊,甚至帶上了一絲討好。“夫妻夫妻,若是她們出了什麽事,你又豈是能置身事外?”這些年,他們鬧的越發凶了,敖海屢次要休妻,若非他用家族所壓,他的女兒怕是早就被休棄了。偏偏她還不懂,一門心思覺得自己委屈,不肯服軟不說,還頗有想要壓製敖海之意。為儀的婚事,他原是相中的另一家,雖比不過晉王顯赫,但一家謙和有禮,定會好好待為儀。偏偏他的女兒不同意,說什麽都不願意將一門好親事讓給相貌惹她厭的小蔚。也是他壓上家族,才逼的元杞冉改口,當日元杞冉便說,“你對發妻有愧,將愧疚補償在她的女兒身上沒錯,可你不該拿著李氏家族跟你一起補償她,李氏家族,從來不欠她什麽。”
    敖海冷酷道,“出了事,也是自找的。”他們之間隔著他姐姐一條命,這條命不還,他便一日不可能善罷甘休。“若是牽連了,便是我自找的。”是他有眼無珠,一味想著娶了李氏女穩固地位,卻不想娶回來一個蛇蠍。
    小薇含著淚哭喊,“王妃,您給奴婢說句話啊,真不是奴婢做的,奴婢與攝政王妃無冤無仇,為何要害了她啊……”一套審訊下來,她已經渾身是血,嚇的魂飛魄散。“奴婢真的不知道啊,王妃,王妃——”她淒厲的喊著,一聲尖過一聲,可為儀卻如同沒有聽到一般。
    同小薇一同進了刑房的入畫心中越發淒寒。當日彩霞被打了三十板發賣出去時,她也是這樣。明明彩霞隻是按著她的吩咐來做,明明她隻要認錯,隻要求情,彩霞不至於被發賣出去,落得一個淒慘死去的下場。可她就是一言不發,隻是倔強的看著晉王。若是逼得急了,便哭喊她一心為王爺,不曾有過二心,王爺卻對她屢屢猜忌。又哭訴王爺從不肯接納她,了解她,隻是以貌取人。
    明明,明明她可以求王爺的。明明,明明她們對她有多忠心,她是清楚明了的。
    阿朱看著跪在地下瑟瑟發抖的入畫,“你可想好了再說。”
    入畫看著膝下的青石地板,寒氣似乎可見,正一點點從地下冒出,鑽入她的身體。她的嗓子又幹又癢,她張了嘴,試了許久,才發出聲音。“姑姑讓我說什麽,說一切都是晉王妃的安排嗎?”火油是小廚房廚娘準備的,菜是外殿的侍女上的,事發後,這兩人均自盡而亡。“此事,便是姑姑打死了我,我也是不知道的。”她頓了頓,費力的抬起頭,看著阿朱,“但我可以指證王妃,隻求晉王可以斬草除根,不要牽連我的家人。”認與不認,都是死。便是她咬死了不說,敖夫人便能放過她了?她定會將一切都怪在她頭上。她死了便死了,可她尚在敖府的父母、兄長、幼弟幼妹該怎麽辦?若能以她一命換得家人平安,倒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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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朱與藍姑姑對視一眼,此事發生的突然,也發生的蹊蹺。釀豆腐是王爺親自做的,廚具是小廚房廚娘準備的,上菜前她們檢查了好幾遍。那火油,也是因為晉王吩咐了侍女放下的,隻因王妃吃飯慢,他怕火燒完,菜冷了。王妃的衣服上有烘幹的烈酒,火油與平時砂鍋、陶爐用的火油不同,廚娘與侍女又自盡了。任何一點都像是精心的策劃與安排。
    藍姑姑與阿朱走出刑堂,她問阿朱,“你怎麽看?”
    阿朱道,“若是敖夫人與晉王妃所為,最是可能。”她們在晉王府中多年,對晉王府足夠熟悉,有銀子可以買通下人,也有自己的人。“可她們若是要害咱們王妃,沒必要如此安排。”如此惹人注目,甚至極有可能禍連攝政王、晉王。“便是她們愚蠢至極,也不會將自己直接暴露於人前。”
    藍姑姑接道,“若不是她們,便是晉王府中其他人。可其他人多是沒見過咱們王妃的,又有何恩怨?有何謀算?”
    阿朱看著她,“姑姑您懷疑是敖蔚?”
    藍姑姑搖頭,“我懷疑是第三人。”未知的第三人。而這個人,不知同她們王妃有何恩怨,隻知晉王府中的人,該好好查一查了。
    “寧州接壤涼州,涼州的康王一貫與咱們王爺不和。”說是有仇也不為過,“會不會是他們?”他們這次來寧州,雖沒有興師動眾,卻也沒刻意隱瞞著身份。
    “咱們如實稟告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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