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公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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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年,禾禾在宗大家過的。想想跟著苗苗和此後他們的嬤嬤、姑姑們一起過的。肅寧帶著寧安進了山,他很早之前就曾承諾過寧安,有空時,帶她到山中露宿。
    初三宗大應付完家中的一眾親戚,將禾禾送回來,見想想氣鼓鼓的,肅寧、寧安不知去了何處,遂問星一。
    星一三言兩語說完,宗大一麵在心中感慨他奸詐,一麵道,“他累?他累還不忘闖禍?他累還不忘設計我們?”肅寧過目不忘。他很早就發現自己有這個本事了,隻是他自幼便奸詐,若是旁的孩子早就恨不能炫耀的人人皆知了,他不說,他忍著,一個字都不透露。然後在師傅們考查功課時,他裝作不經意的背出其他的文章,師傅問起便說昨日早早做完功課無事,便多看了兩篇文章。襯的他們無能無用,總是被罵被罰。“他不過就是想帶著寧安出去過年,知曉寧安定舍不得過年舍下孩子,才會故作可憐。”
    肅寧生來便力氣大,適合練武,無論多難的招式,他看一遍就學會了,練了半天,便覺得乏味,纏著師傅要學餘下的招式。久而久之,師傅便以為他勤勉多練,而他們其他人偷懶。師傅不教,他就去找別人教,融合各家所長,師傅不喜,又惹不起他,不忍心罵他,便會拿他們撒氣,怒斥是他們愚笨跟不上。當然,他們也沒輕饒過他。作詩詞練字上,沒少給他使絆子。
    星一笑看著他,十分讚同奸詐一說。“王爺說了,為夫者,要學會示弱。示弱就是示愛。”
    肅寧與寧安是年初一走的,初八才回來。過了初八,年便算過完了,有些事、有些人他們也該處理了。
    肅寧神采奕奕、滿麵紅光,可憐寧安嬌軀綿軟、花容憔悴,看起來似消減了一圈。她最不該,便是心疼他。
    山野之中,雖沒有上房暖幄蘭薰,卻不懼有人打擾,天地之間,白雪為被,溪水為伴,偶爾還能聽到呦呦鹿鳴,更是酣暢淋漓。可惜是冬日,若是夏日,伴著無數鳥叫,自是更有一番已經。
    藍姑姑伺候寧安躺下,忍不住道,“王爺荒唐,山中寒冷,滴水成冰,也不怕凍著王妃。”
    寧安疲憊的厲害,又想孩子們,強撐著沒有睡。“無事,洞中不冷。”
    藍姑姑喂她驅寒湯藥,“血氣上湧,最容易寒氣入體,便是不曾受凍,一冷一熱,也是極容易生病的。”更不要說,她這身子本就不好。“王妃就是太縱著王爺的性子了。”她跟在肅寧身邊也夠久了,算得上是了解他。“王爺孩子性起來,總是貪玩愛鬧,你也跟著一起鬧。”這話,倒也不算假。公主、世子剛出生時,他是開心的。可隨著孩子漸漸長大,王妃放在孩子們身上的心思越來越多,他便吃起味來了。隔幾日要同王妃鬧一鬧,隔幾日還要同兒女爭寵,甚至委屈的說不喜歡孩子,不要孩子了。後來,公主、世子大了,加之他也習慣了,這才沒再與自己的孩子們吃味,沒有鬧過脾氣。
    說著說著,藍姑姑也笑了,“難怪皇後娘娘總說白生了個兒子,娶了媳婦兒便忘了娘。”
    寧安無聲笑著,王爺有時孩子氣起來,雖不似孩子一般滿地打滾,卻也是難哄的很。若是不理他,他更覺委屈,還會寫信同爹、皇上以及皇後告狀。有一次兩人起了爭執,她三日沒理他,他竟然還找到了遠在寧州的娘與青兒,以及二舅舅、三舅舅、小舅舅,鬧著要他們為他撐腰。
    雖不曾受凍,寧安回來後還是病了。在她養病的日子裏,素秋的日子並不好過。先是衙門找了她,要治她一個冒認公主之罪。素秋辯言,她從未說她帶回的人是公主,隻說是從京城帶來,隻說是大爺的未婚妻子,是他們誤解。她又說,自己去了京城,本就是想求一求大爺收留,求一求公主接納,她也不知她竟被人騙了去。
    墨河知府在宗大的授意下,並沒有治她的罪,隻是將冒認公主一事寫的清清楚楚,張貼在公告欄上,並廣而告之,是非曲直,由百姓自己評斷。
    素秋前腳將冒認公主一事推到了她帶回來的姑娘身上,後腳盡歡便將人領了回去。她是素秋從隔壁縣買回來的,十四歲了,因家貧,總是餓肚子,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的樣子。
    盡歡問她,“你知道她買下你是要你裝公主嗎?”
    姑娘低著頭,許久才道,“知道。”
    盡歡又問,“你可知冒認公主身份,可是要殺頭的?”
    姑娘又是許久才道,“知道。”
    盡歡眉頭一豎,“既然知道,為何要做?”
    姑娘抬起頭看著她,“我能不做嗎?”她被賣給了人伢子,又被人伢子賣給了素秋。素秋帶她來墨河,讓她吃飽、給她穿暖,隻要她聽話。聽話的冒充公主,聽話的執行她的每一個指令。“不做她一定會把我賣進青樓。”做了是死,不做也是死。不如趁著死前,好好享受一番。
    盡歡看了一眼阿朱,讓衙門的人給她錄了一份口供,而後並沒有為難她。“你走吧。”她對姑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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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看著她搖頭,“我不走。”她猛然抬手,拉住了盡歡的衣袖。“我不走,求您收留我吧,我能幹活,我不怕苦,我什麽都能做。”她跪下,一下下的磕頭。
    盡歡無意為難她,將她扶起。“素秋弄出了真假公主,更是有暗害公主之心,你是她身邊的人,我們怎會留下你。”她看著她,“你離開吧,賣身契的事無須擔心,我會幫你處理好。”
    她不願意,連連搖頭,“我不走,求求您留下我吧,我,我知曉她的其他事……我,我有她要害公主的證據……”
    真與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證據,便能將素秋定罪,光明正大的消了寧安心頭憋悶了許久的這口氣。將這個姑娘叫來,讓她離開,也並非多好心,不過是試探。
    她願意離開,便讓她路上出點意外,落了素秋殺人滅口的罪名;她若不願離開,那自然也能拿到素秋謀害公主的證據。真與假,從來都不重要。定國大長公主是要名聲的,也是絕不可欺的。誰若膽敢欺她、騙她、害她,她定千倍萬倍返還!
    隻是可惜了素秋,鋪排了這麽久,費盡心機,還籠絡了江湖人士,如今不僅害了自己,也害了幫過她的江湖人士。冤有頭債有主,要怪,便怪他們識人不清,著了素秋的道。
    素秋從宗氏一族弄來的銀子不少。一開始隻是偷偷的克扣蘭時、鶯時日常,後來見她們沒有察覺,膽子便大起來了,開始克扣起後院做雜事婆子每個季度的貼補。再後來,她更是借著查賬的由頭,將手伸入了店鋪。
    起先,是為了貼不給姐姐,讓姐姐的日子好過些。後來,便是挪用銀子幫助鏢局,為自己以及姐姐的未來做打算。買了宅子,開了鋪子,甚至還借著宗氏一門的名頭,低價進入一些在墨河少見的玩意兒,放在鋪子中賣。
    她慣會仗他人之勢,當年入鏢局,是混入一場宴會,故意與樂夫人接觸,說了幾句話,才會引得鏢局多看幾眼,將她收入。走鏢那幾年,也常常這麽做,不是借機接觸便是仗著說過一兩句話,旁人多不會求證,做出與某某人相熟的樣子。與宗大好了後,更是多次拿著他的腰帶、褻褲等貼身衣物招搖過市,一來彰顯自己得寵,二來借他之名,漲她之勢。
    “連自己的衣服都不能保管,還能做什麽,如何能做駙馬?”寧安本就嫌棄宗大,如今知曉了素秋如何狐假虎威,更是氣惱。
    她不知何時添了一個氣喘的毛病,每每發熱又逢情緒波動大,便會胸悶氣喘,喘的厲害。
    藍姑姑忙將嗅聞的藥丸拿來,打開瓶蓋放在她鼻底。溫嵐則是半跪在床上,一下下為她順著背。
    肅寧大步走入,揮手讓溫嵐下去,坐到了她身旁,一手橫過她的背,一手輕撫她胸口。“莫氣,生了氣又要心口疼了。”宗大衣服,要麽腰上,要麽衣角,都會繡上宗家家族的家徽,所以她拿著衣服,才能蒙騙了旁人。“日後讓他衣服上繡咱們家的家徽。”
    寧安連連點頭,隨後又問,“咱們家有家徽?”
    肅寧理直氣壯道,“沒有,我待會兒去畫一個。”他笑看著寧安,“你喜歡什麽圖案?”
    寧安想了想道,“牡丹、菊花。”
    肅寧喚人搬來桌子,拿來筆墨。“你說,我來畫。”幾句話,便將她哄好了。
    禾禾帶著人在宗家查賬時,宗大無事,也省得被禾禾看到不快,恰逢想想無所事事,他幹脆帶著小姨子逛市集去了。正常來說,市集逢初一十五才開,臘月十五之後關,正月十五之後開。不過總有些想要多掙些銀子的人,一家擺了,便會有第二家,久而久之,市集便沒有年節休息一說。
    素節的雜貨鋪子就開在這條市集上。自假冒公主一事被挑出,她便關了門。不關也無法再經營下去了,人人都要來問一問,人人都要來笑一笑,人人都要來罵一罵。
    兩人閉門不出,連帶著淑節、蘭時、鶯時也尷尬了起來。
    淑節道,“公主邀請我們回去。”不僅如此,她還找到了捏著她賣身契的商人,將她的身契拿了回來。
    素節問,“你要回去?”
    淑節道,“我們都要回去。”蘭時、鶯時的娘家人,公主也找過了。公主給她們的弟弟、伯兄尋了官職,又給了他們不少銀子,於是,她們的父母便代女兒簽下了賣身契。公主說,身契不過是張紙,你們無須多心,這是給你們的保障,你們簽了身契,便是宗氏的人了,日後便無法隨隨便便將你們趕走了。看似為了她們考慮,實則處處都在拿捏著她們。無身契,是妾,總有自由的一日;有身契,是奴婢,生死由人定。
    “公主找了不少人。”淑節看著素節,“清查這些年宗府的所有店鋪以及賬目。”她帶來的人不夠,便又從墨河招了一批賬房。幾年的帳一時半會算不清楚,宗氏一族的倒是可以放放,如今一筆筆查驗核實的是自素秋掌家以來的賬目。她站起,“素節姐姐,你知道的,我們也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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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節用帕子沾著眼淚,“我明白,你們走吧。”
    淑節等人也不敢拖遝,很快收拾了包袱,三個人相護扶著又回了宗府。
    素節對素秋道,“真假公主一事,還可以蒙混過去,賬麵上缺的銀子,可該如何是好?”她如何不知道妹妹貪腐了不少。當年夫家拿著她不放,妹妹是又扯著宗家大爺威脅,又給了兩萬兩白銀,他們才肯同她和離,放她自由。
    素秋心底慌亂,但她一貫堅強又有主意,也沒有在姐姐麵前顯露。她隻是道,“等我見到大爺,我自會同他解釋。我們相識於微時,多年情感,又有賽兒——”說起賽兒,她又忍不住哽咽,“那是他的長子,他,他該是不會為難我。”也不知是安慰素節,還是安慰自己。她知曉宗大有自己的金礦,並不缺金銀。也知曉宗氏一門的親戚們,每年侵占個八九十萬兩白銀,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感情不睦的親戚都能如此,她為他生了孩子,他定能寬縱她。
    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咬牙,“為何公主要來,若是她不來,怎會平白生了這麽多的事。”
    素節見她的模樣恐怖,忙抓住她的手,“你可不能再做什麽糊塗事了。”她想過,若是能回去,也是好的。“賽兒的意外,如今後悔也無用了,不如你好好養身體,再生一個。”妾室本就身份卑微,若是沒有孩子,未來如何能有保障。
    嫡妻未生子,如何能讓妾室生子。她的賽兒,已經是她百般算計,萬般隱瞞,才能生下來的。
    素節越是想起賽兒,眼底便越是熱。“我的賽兒,他那麽乖,知曉不能為人所知,便乖乖的呆在我肚子中,從未鬧過……為什麽,為什麽啊,老天為什麽要收走他啊。”還是以那般慘烈的方式。她忍不住大哭。
    素節也跟著抹淚,抹完眼淚後,正色道,“你這些日子一直查賽兒的事,可有發現?”她也不信就是這麽巧合,那麽多的孩子,為什麽偏偏是她的賽兒跌落了下去。
    素秋搖頭,“查不到,什麽都查不到。”她求了師傅師兄,她求了當日去的每一戶人家。
    素節咬了咬牙,終是道,“也許真是意外。”
    “不,絕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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