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唐家母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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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側妃,便該留下,不該隨著母親歸家了。
琅姚聽後,剛平靜一些的心,又一次揪起了。她長這麽大,還不曾離開父母姐妹,雖知曉姑娘家都有離家的一日,可這一日突然而來,讓她無所適從。她不敢拒絕,可越是想,心底便越是不安,也愈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碧涵笑道,“不如讓你姐姐留下陪你幾日。”她看向寧安,“想必王妃也不會反對?”
寧安點頭,“這些日子忙,也顧不上你,讓你姐姐留下陪你,也是好的。”說著,便讓阿朱給她安排院子。
阿朱上前一步,“王妃,以前青蔓姨娘與雨姝姨娘的院子還空著。兩間院子一直都有修繕打掃,又是二院合一院,給側妃以及唐姑娘住著倒是正好。”
寧安點頭,“就這麽安排吧。”她有些累了,吩咐阿朱操持,便帶著禾禾離開了。她走了,碧涵與蘇朝自然不會留,便也走了。碧涵約了薛念去逛珍寶閣,蘇朝則要去接上學堂的兒女們。
阿朱笑道,“不如唐夫人也隨咱們去看看?”
唐夫人點頭,牽起小女兒琅嬈,跟著一同去了。
姨娘們住的院子,在王府靠近後巷的地方。位置不是很好,卻在一眾梅花林後。若是冬日裏,這一片香遠逸清,在這兒站上一會兒,便是滿身梅香,若是再下了雪,白雪紅梅,如仙境一般。
唐夫人道,“這裏倒是清幽,隻是離前院遠了些。”繞了大半的路,還要過好幾個院子,走過四五扇緊鎖的院門。
阿朱笑道,“王妃睡覺輕,一點動靜便會醒。王爺怕妾室們爭寵,弄出些有的沒的,驚擾了王妃,才會將姨娘們都遷來了這裏。”這裏嚴格上來說,甚至不屬於王府。王府當時建立之時,便采用了雙府環套,又以五行八卦分布院落。這一處,原是王府建立之初,工匠們住的幾間臨時小院。後王府建的差不多了,便將它們修繕了,圈了院子,當作後門的堵頭,一起圈在了王府的外大圈內。不過是樹多,又有梅林,若非精通五行八卦之人,根本看不出來。
琅姚道,“我倒是很喜歡這裏。”清淨。
宋嬤嬤笑道,“喜歡也住不了幾日了。”
阿朱打開上鎖的院門,看了一眼宋嬤嬤笑道,“誰說住不了幾日了,後宮之中,不也是按著咱們王府改建的嗎?”在原有的基礎上,幾乎按著王府的樣子,重新做了修建,也重新布置了五行八卦。後妃住的宮苑,早就劃分了出來,為防她們日後驚擾到王妃與公主世子,也是統一被安排在了外圈的堵頭處。她們王妃那點小心眼,哪裏容得了她們整日在眼前晃著。
琅姚有些擔心看向唐夫人,“入宮了,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爹娘家人了?”
阿朱安排人將小院布置起來,一邊忙著一邊道,“倒也不是,您爭些氣,早些有孕,帶到八九月快生產時,便可由娘家母親入宮陪伴。”
琅嬛看著旁邊的空院子問,“其他姐姐們不住這裏?”
“其他姨娘們直接進宮了。”阿朱道,“在佛廟中待的久了,規矩都忘了,要好好學學才是。”她看向琅嬛,似笑非笑,“在王府沒有規矩便算了,日後進了宮,可就不一樣了。”
肅寧敷完眼,拿下藥布,便看到寧安坐在桌前,撐著下巴,蛾眉微蹙,抿著姣美的唇勾,若有所思。這種帶點倔強的神情他十分熟悉,也十分喜歡。
“怎麽了?”
寧安搖頭,“沒什麽。”
肅寧也不追問,隻是拉起她的手。“陪我出去走走。”她不肯說的事,誰也沒法從她嘴裏挖出真話來。
春日裏,陽光正好,又無外人打擾,寧安倚靠在涼亭中,有一下沒一下的向池塘中拋灑魚食。待她喂完了一盒魚食,肅寧才湊過去,笑問,“可是唐家人惹著你了?”
寧安點頭,“我不喜歡她們。”就是討厭。偏偏還要裝模作樣。
“我也不喜歡。”可若不將他們捧上高位,以唐若賢的謹慎,又如何能露出馬腳呢?“當年抄丁午的家,所抄出來的金銀與我們調查、測算出的相差至少三成。”
寧安仰頭看他,“唐若賢拿走了?”
“或許。”當年丁午最信任的除了自己的女婿,便是唐若賢。“不會是他的女婿拿走的。”
“如此篤定?”
肅寧點頭,“丁午的女婿事邵蘭生的父親。”邵蘭生的父親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一邊覬覦丁午的權勢財富,一邊又舍不得邵蘭生的母親,幹脆兩頭瞞著。從丁午處弄了銀子,便都送給了邵蘭生的母親。邵蘭生的母親也是個聰慧的女子,察覺有異後,偷偷調查,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成了他養在外麵的外室。她沒有吵,沒有鬧,隻是一味的找邵蘭生的父親要銀子。“後來丁午事發,他的兒女、女婿全部受了牽連,邵蘭生的母親即刻便與他斬斷了關係。”前些日子邵蘭生還給他來了信,說是母親無事,想要來京城玩玩,讓他幫著照應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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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蘭生是個什麽樣的人?”總聽他們說起。
肅寧想了想,“一個很討厭的人。”他微微眯眼,“比宗大還討厭!”
寧安靠進他懷中,“咱們需要將他的母親接來照顧嗎?”夫妻多年,他又如何聽不明白他的話。若非邵蘭生有過人之處,得了他的欣賞,他才不會對他有這麽大的情緒。必然是曾經在他手中吃過虧,記了多年,如今想起便氣惱。
“等人到了問問吧,我讓小慕去接她了。”聽邵蘭生的意思,他娘閑著無事,想進宮找個嬤嬤的活做做。“宮中是她想進就進的嗎?荒唐!”
寧安聽著他對邵蘭生的種種埋怨,輕撫上他胸口笑著哄著,“他說他的,你聽著便是了。若是真相進宮看看,便讓她進來做個嬤嬤又如何?”宮中的嬤嬤無數,許多一輩子也見不到一麵。她若想,便給她個采買的活,給她在禦膳房安排個清閑的職位。“邵蘭生總歸是你的朋友,咱們幫著照顧下他母親也沒什麽。”
“他可不是我的朋友!”他即刻反駁。
寧安笑著,順著他的話道,“好,我知道,他不是你的朋友。”她看著他,“那咱們把他娘扣下做質子。”
肅寧很認真的想了想,“這倒是可以。”邵蘭生之前坑了他一處鹽井,害他虧了許多錢,這筆帳他還沒同他算。
寧安的笑無奈又縱容,她踮起腳,親了他一下。“閻老說你不能生氣。”肺養不好,日後年歲大了,可是大問題。在嶺海那些日子,他因傷了肺腑,咳血、喘不上氣,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嚇死人了。“我瞧著咱們孩子脾氣不好,就是像了你。”氣性大,又記仇。
池塘裏的荷花已經冒了芽兒,綠油油一片中,點點胭紅。肅寧牽著寧安的手在池塘邊走著,寧安對他道,“等蓮子生了,采了鮮蓮子,我給你煮甜湯吃。”蓮子生出要五月中下旬,他剛登基,定是忙的很。“你還想吃什麽,我還會做蓮子糕。”在嶺海時一個當地婆婆教她的,將蓮子兌糖煮熟,兌入幹荸薺粉,蒸成餅放涼,吃的時候切下薄薄一塊,用花生核桃油煎了。
“我不吃,我就想你陪著我,紅袖添香。”
寧安輕搖著扇子笑道,“不行,一日十二個時辰看著,隻怕想看兩厭。”
肅寧停下腳步,捧起寧安的臉。“看著心愛的人,怎麽會厭呢?”會厭,不是整日看著,而是不愛了。“我的小妻子這麽好看,才不會看厭。”他擰眉,故作憂愁的歎了一聲,“隻怕要不了幾年,你厭了我。”這些年她不見老不說,反倒是越發靡顏絕俗。倒是他,才三十五歲,便有了白發,隻怕要不了幾年,便配不上她了。
“一兩根白發而已,莫說是你了,苗苗不是也有。”他不管,過些日子自然便脫落了。“你愛我,我就愛你。”永遠。
說是休息,哪裏能休,書桌上還堆著兩摞奏折等著批。散完步,兩人同孩子們吃了午膳,睡了一覺後,起來便去了書房。過了一會兒,禾苗也起來了,下午無事,便被叫來幫著看折子了。
寧安去看了想想,小姑娘貪睡,睡多了晚上又要鬧,她將想想叫起,想想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直到肅寧去將來抱來書房,一張臉還緊緊的皺在一起,誰哄都鼓著一張臉。
寧安擰了帕子給她擦臉,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徹底清醒,喝了碗酸梅湯,吃了顆桃子,開心了,主動趴到桌旁,要幫著爹看折子。
肅寧看著她笑,“好。”他拿了好幾本給她,“想想長大了,也能幫爹分憂了。”真是眨眼間,他抱著都不敢用力的小姑娘,長這麽大了。
“不行,你給她耽誤了事可怎麽辦。”她字都認不全。
肅寧看著寧安,無所謂道,“無事,我的女兒可聰明了,才不會耽誤事。”禾苗五六歲也幫著看折子了,他們字認不全,卻會通過自己認識的字推測寫了什麽。
想想興匆匆拿著折子坐好,很認真的一本本翻開,趴在上麵一個字一個字的指著念。寧安怕她誤事,便坐在旁邊,跟她一起看。
“談笑生……我認識他,閻君說他寫的書不好。”
肅寧抬起頭看向想想,已經許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寧安那起奏折,很快看了一遍。“柳州知州遞來的折子,說是抓到談笑生了。”談笑生竟然是個姑娘,還是個有些驚世駭俗的姑娘。二十九歲,未成親,獨自生了一個兒子,兒子已經十一歲了。為人十分勤勉,早晚在街頭支攤子賣粉麵,中午去做伢婆,晚上點燈寫書,賺些潤筆銀子。
“先放了,讓衙門多注意些,別讓她跑了就行,祁源去漠北要經過柳州,讓他去處理。”寫書本不犯罪,可她將帝王寫的如此的蠢笨,一味凸顯後宮的爭鬥,讓妾室勝,便讓人不能接受了。妾就是妾,妾便不能贏,若是讓妾贏了,至天下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回的妻於何地。“小懲大誡即可。”再說了,這個談笑生,到底是不是談笑生,誰也不知道,自從他開始抓談笑生,全國各地出現了不少打著談笑生名義,寫書賺些銀子的人。“這種小事,還需上報?柳州知州還是如以往一樣怕事?”大事小事都要上報,生怕有些疏漏,治了他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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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笑著提筆,代他批複。“你說這些故事,為何都要寫妾室勝了妻子。”寥寥幾本以妻子為主角的,不是和離,便是傷心離開,要麽就是死後丈夫悔不當初。
“隻因多是求而不得之人所寫。”曆朝曆代的詩人,未曾顯赫之時,不也是常常借由女子之口,明寫閨怨,實則表達不滿嗎?
落了談笑生名字的這些話本,寧安有時也會差阿朱去尋幾本來看看,最近大火的一本也是寫後宮的,寫的是什麽朝代的她沒看出來,隻覺得話本中的帝王蠢笨的很,整日被幾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中,連後宮妃嬪與自己弟弟偷情都不知,還將他們的孩子當作親生子傳位。結局更是可笑,偷情的下賤女人成了太後,不知從何處來的野種成了帝王,還要標榜是被人逼迫,她所求從來都隻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既然隻要一人心,又為何要入宮選秀?既然隻要一人心,又為何要在選秀之時表現?嘴上說著不願意,實則不過是掩飾自己的拳拳野心,不過是用情愛二字,遮掩自己淫蕩下賤的本性。若非生性淫蕩下賤,若是真為情愛,所想該是如何離開,重新開始,而不是一邊享受著權勢富貴,一邊偷情。
如曾經的端王側妃。
不知從何處懷了野種,算到了端王頭上不說,還妄圖讓野種承襲端王爵位。野心被發現後,她不認自己的錯,口口聲聲說什麽是被逼迫,是端王對她無情,她才會報複。可難道她初入端王府之時,隻因對端王有情嗎?
寧安借此告誡兩個女兒,“日後你們若是受了委屈,喜歡上了旁人,你們可以和離,但萬萬不能在與旁人有婚姻關係之時,便在外偷情。若是你們如此,即便你們是公主,我與你們爹,也斷不會輕饒你們。”女人被休再嫁沒什麽,但萬萬不能偷情,沒有任何理由,偷情便是偷情,背叛便是背叛,便該被剝衣遊行,罰為妓。
這世道對女人不公,一個什麽都想要卻又虛偽的女人,做出了這等事,她所代表的並非自己,而是所有女人。一個女人可以在受了欺淩、委屈後爭取自己的權益,她可以去狀告,可以去陳情,唯獨不能以偷情報複,還偷的理所當然。
這些話本子,初看著情節有趣,能夠笑一笑、罵一罵,可深思一番,便會發現,隻是情節作秀,便是人人爭相看,也不是洛陽紙貴,反倒是會引得一些女子模仿,壞了風氣。所以,這些書一定要禁。
禾禾問寧安,“那碧涵與關毅算什麽?赤符與筱叔叔又算什麽?”碧涵是遞了休書去衙門後才離開的,隻是衙門辦事一貫拖遝,她遞休書一事被婆家發現了,借由身份官職從衙門取了回來,休妻未休成。再說赤符,當年是假死脫身,在戶籍上,赤符這個名字已經是個死人了。
寧安看著大女兒道,“所以日後你進了刑部,無論麵對什麽案子,都要仔細調查審核,不能妄下定論。你不能冤了不得已無辜之人,也不能放了以不得已為理由、借口,作惡之人。”
讓禾禾進刑部,是他們早就決定的事。他們知道朝堂之上定會有反對之人,所以他們早早便做了準備,禾苗早在三年前,便該換身份連中了童生、秀才,明年再中舉,便是王爺要將禾禾塞進刑部,他們又有什麽話說。她的女兒,雖是女子,卻在十一二歲時便能中舉,這還不夠嗎?他們如今為天下女子撐腰,便是為了他們的女兒們鋪路、撐腰。
寧安想了想,對肅寧道,“談笑生,無論她是真假,都要判。”
肅寧眉頭微挑,寧安繼續道,“召集女學夫子,宮中女官張貼判決公告,以她們自身來告訴天下的女子們,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才是她們能夠、可以走的路。”不過在此之前,那些女夫子、女官的職位便要升一升了。“同時,將端王側妃之事與談笑生的話本子拿出做比,通過事實告訴天下女子,何為對,何為錯。”女子的清白不再裙擺之下,所指是無辜遭到侵犯的姑娘,非自己原因被休、和離,被世道不恥唾棄的女人,而非偷情之人。主動偷情者,配不上清白二字,所虧的,不僅僅是德性。引誘偷情者,也該重罰。“便從端王側妃開始,雖然不知與她偷情之人是誰,但不妨礙我們借此打壓一批人。”新皇登基,朝堂自然要有變動,與其到時惹得旁人閑話,不如借著這番機會順勢而為。“端王府也要斥責,前端王無能,縱容妾室欺辱正妻,任由妾室作惡,便是死了,他的兒子也該連坐。”端王府這些年與明王府走的頗近,打壓端王府,何嚐不是對明王的警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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