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是到了關鍵時候，趙春鶯還是毅然決然的放下多年在軍中的經營，回歸到莊中做一名普通弟子，跟隨在厲冰倩左右，為得就是能在門派需要自己的時候，她能盡自己的一份力。
    自在居的門隨即被關上，直到第二日朝陽升起時，才再次被敲開。
    趙春鶯打開門一瞧，屋外便是一輛普通馬車在等待，墨桑山站在門前一副不安的模樣。
    “楊提舉在嗎？在下欽天監墨桑山，今日有要事邀他同行。”
    “知道了！你等著吧。”
    趙春鶯心中有氣，她堂堂四品指揮使，在朝廷軍伍序列裏，也算是鎮守一方的大將，這個楊毅居然真的把她當成仆役使用，不但給了這麽一身黑襯白裙的“女仆裝”給她換上，甚至讓她直接在門房休息。
    大清早的，墨桑山一敲門，就把她難得睡沉的心思驚擾起來。
    “來得這麽早？墨兄且等一會兒。”
    楊毅好似剛剛起床一般，揉著稀忪睡眼便走了過來。
    他扯了一下趙春鶯小聲說道：“我們馬上要去一趟‘龍潭虎穴’，靠你一個人不濟事，你去把厲冰倩叫來一起去。”
    “你是不是瘋了？莊主讓我保護你，已經算是給你麵子，你還想借這個機會，打我家‘副莊主’的主意？信不信我射穿你的……真個把你廢了！”
    “真是奇怪了，難道我的樣子長得就那麽像禍害少女的采花大盜嗎？怎麽一個個都覺得我要打小姑娘的主意？我真的純粹就是為了給莊主辦事，要想去詔獄提人，這一趟可是至關重要，千萬不能出了岔子。”
    “你家副莊主要是不能跟我一起去，那我便去找餘大師吧，反正素女宮的人也不會要求我那麽多。”
    “等等……我去跟莊主通報一聲。”
    “記得讓她也換上跟你一樣的衣服，避免節外生枝。”
    趙春鶯翻了翻白眼，這才轉向東廂房過去，她已經換了一身“女仆裝”，也拿下了麵罩，看起來也隻是一名玲瓏浮凸的美婦，誰也不會想到，她的真實身份居然是朝廷柱國衛軍的大佬。
    楊毅有九成把握，厲冰倩肯定是要去的，以“舒璃”夫人現在的情況，哪怕是一根稻草，厲雲海也會拚命抓住，何況在這一點上，厲冰倩也是同樣的想法，能看一眼大乾江湖新生代四大美人之一換上“女仆裝”跟隨自己左右，想想也覺得過癮。
    出於禮貌，楊毅還是敲開了主房的房門，想要跟餘白秋說一聲，今天可能不會回來，哪知道開門的是素女宮的女弟子，餘白秋和沈天心已經不見了。
    “她們天還未亮，就已經出去采藥了，估計要有一周的時間才會回來，似乎是為了煉製某種蠱蟲，天心師姐也未詳說，這幾日便安排我們帶芸夕師妹修行。”
    得到了這樣的回複，楊毅便也明白了，大概是餘白秋有些歉疚，連夜便拉著沈天心一起去給他煉製治療丹田創傷的“同命蠱”去了。
    走了餘白秋，但是自在居又多了一個“厲雲海”，防衛力量有升無減，料想就算再有什麽人來刺殺他，至少張睢、杜芸夕等人的安危會有保障。
    轉過身出得門外，果然見到厲冰倩和趙春鶯都在馬車旁等候，她們二人皆是冷著麵皮，對墨桑山不屑一顧，唯有楊毅招呼，這才坐上馬車，一同向城外行去。
    此行是要去尚文芳的“聽音小築”，但這個別院卻不在城中，也不知是為了附庸風雅，還是真的喜歡青山綠水，“聽音小築”居然在近郊杏山腳下，距離皇都足有上百裏的路，難怪要大清早的趕車前往。
    “楊兄，自從那一日在畫樓聽聞令妹的琵琶，我是久久不能忘懷，在下平生最癡音律，至今為止，能讓在下心神馳遙者，也唯有尚大家的古琴，還有令妹的琵琶，真是美哉，若是有機會，我們三人合奏一曲，便以足慰平生。”
    “謬讚！謬讚！黛草她水平還不夠，還需要多學習！”
    楊毅嘴上在客套著，實際上心裏卻嘀咕道：“我看你是在想屁吃！要尚文芳那個妖女作陪就罷了，還想讓我妹妹作陪，你就是李玉本人，我也覺得是癡心妄想。”
    “徐紫嫣怎麽沒來？她不是經常帶你出入青樓的嗎？這次去找尚文芳，她不跟你一起？”
    “蘇大家相約，她先去了妙音坊，不過等會自會前去‘聽音小築’，便讓我來先邀你同行，免得你俗務纏身錯過了。”
    “哦？這兩個人到底什麽關係？說起來，我還沒見過蘇清歌的模樣，既然是上屆花魁，想必姿容絕美。”
    “說起來，師姐這次也還是為楊兄弟奔走，楊兄弟應了師姐的事情，師姐也覺得無可回報，聽聞令妹的畫樓要接這次花魁大會的尾盤，師姐在青樓圈子裏還是有一些人脈的，便約好了蘇大家告之此事。”
    “想必這次去聽音小築見到師姐，楊兄弟就能得到消息了，我在這便提前恭祝黛草東家生意興隆了！”
    “光是口頭上恭祝有什麽用，你既然也是音律大家，到時候得去捧場啊，我讓黛草給你留個空檔，你好歹上去表演一下，幫我拉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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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好！”
    墨桑山猶豫一下，便答應下來。
    “你上次不是說可以把白姑娘帶出來嗎？怎麽沒看到她跟你一起？”
    “……楊兄弟，在下有一句話，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要是覺得不合適，最好就別講。”
    看著墨桑山一副為難的表情，楊毅咧嘴一笑道：“跟你開個玩笑，你講吧，我姑且聽聽。”
    “楊兄弟的個性玩世不恭，放浪不羈，又精通詩詞，難怪能和師姐快速成為朋友，但我師姐是女兒身，她能夠做到‘好色而不亂性’，反而增添許多獨特魅力，但楊兄弟是男人……”
    “怎麽了？我是男人怎麽了？猶猶豫豫的，不說就算了！”
    “不不不，在下絕不是看不起楊兄，反倒是極為欽佩楊兄，隻是如此一來，不熟悉楊兄的不免多有誤會，過幾日的紅鸞節會上，怕是要眾起而發難。”
    “誤會我什麽？”
    “咳咳，這可是楊兄非要我說明的……楊兄的風評在坊間可真的是‘一言難盡’，有人說你在北疆擄掠不少異族少女淫亂泄憤，也有人說你出入風月場所，到處留情，還有人說你金屋藏嬌，最喜歡武藝不凡的江湖美人。”
    “前兩日見你，便和沈醫官不清不楚的，我師姐和餘大師在場，我就沒好意思說，可今天又不知從哪裏買來的兩名美仆跟隨左右……”
    “啪”的一聲，墨桑山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臉上一痛，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卻根本看不到有什麽東西襲擊了自己，隻覺得臉頰上火辣辣的痛。
    楊毅轉而看向身邊默不作聲的厲冰倩，趙春鶯捂著嘴偷笑聳肩，表示跟自己沒關係。
    “楊兄，剛剛是不是有什麽東西晃了我一下？”
    “這個……好像是有個大蟲子飛過去，許是撞了你一下。”
    “是嗎？這個大蟲子飛得好快，這力道……也太猛了些？我繼續說吧，楊兄，不管怎麽說，你可是紅月郡主的未婚夫，你可要潔身自好！”
    “你這都是聽誰說的？我可是單身！”
    “你瞞得了畫樓裏的姑娘，你還能瞞得住欽天監行走掌事嗎？”
    楊毅隻覺得車廂裏的氣氛頓時有些奇怪趙春鶯和厲冰倩都下意識的離楊毅挪了挪位置，好似怕靠近了他，會把自己弄髒了一樣。
    馬車跑了好一會兒才到達杏山，楊毅跳下車時，便覺得又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為他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這在“刺帝案”發生之前，可是皇族獵場，半山腰往上的地方是不讓旁人進出的。
    至於熟悉，那便是因為這個名字聽了無數遍，自他被發配玉寧關開始，這個名字便像是一個噩夢一樣，始終環繞著他。
    杏山看起來不高，地勢也頗為平坦，據說往獵場方向的入口處，便有一大片的杏樹林，所以才得來這個名稱。
    聽音小築在杏山的背陽麵，坐落在青山綠水之間，自從附近的山民全都充當罪民發配邊關之後，這裏人跡罕至、荒涼無比，也不知什麽時候，這裏起了一座雅致的宅院。
    還未進入院中，便隱隱聽得琴音悠揚，今天尚文芳在“聽音小築”設宴，似乎也並不是專門招待墨桑山或楊毅的，能夠清楚的聽見裏麵傳來鼓掌、喝彩的聲音。
    墨桑山輕叩門環，便聽得“吱呀”一聲，成熟美麗的“芸娘”打開了院門，拿眼一掃墨桑山和楊毅，臉上露出笑容道：“墨公子請吧，我家小姐已經等候多時。”
    “有勞芸娘帶路了。”
    墨桑山一拱手便領著楊毅等人進去。
    盡管芸娘的衣著、氣質與上次在通河驛遇刺時，已經完全不一樣，但楊毅憑直覺還是第一眼便認出了她，隻是他很明白，就算他叫破對方身份，但一來自己沒有什麽真憑實據，二來尚文芳既然敢於在公開場合鎮殺他，自然有著充足的準備。
    所以楊毅並沒有揭發她，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裝作完全沒認出芸娘來，跟著她進入庭院之中，這座宅院曲徑通幽，一條石板小徑彎折在山泉、綠樹之間，通過一道月亮門，便見到一方長亭中已經坐了數人。
    八角長亭雖是沒有門戶，但用輕紗竹簾垂下擋風遮陽，尚文芳端坐其中，輕撫古琴，背後便是四麵垂下的竹簾，在她身前圍了一圈長桌，已有數人便那麽隨意的坐在蒲團之上，頗有古風文士遊山玩水的風雅之意。
    琴聲未停，尚文芳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來看楊毅一眼，楊毅隻能找了處空位隨意坐下，厲冰倩和趙春鶯互視一眼，也隻能一左一右挨著他半坐下來。
    厲冰倩雖然是紅袖莊的副莊主，但出門在外，並沒有錦衣玉食，相反吃穿用度都十分平常，一點也不似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她與趙春鶯坐在一起，就像是一對姿容秀麗的姐妹，難怪墨桑山第一次見到，還以為是楊毅的新買的女仆。
    反觀楊毅，近日休沐，就沒有穿地鏡司的那身官服，一套藏青色的錦繡綾羅，腰間懸著酒葫蘆，還穿著帶有金絲紋飾的小馬甲，就像是一個遊街晃蕩的二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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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是楊毅故意要這麽穿，他沒怎麽準備便服，這一身還是張睢臨時去買的，以張睢的審美來看，楊毅這一身簡直完美詮釋了“大富大貴”四個字。
    墨桑山在他右邊臨桌坐下，他左邊還有兩桌是空的，順時針數過去，則是一名白襯灰袍的中年男子，楊毅隻覺有些陌生，然後便是正在撫琴的尚文芳。
    比鄰尚文芳另一側坐下的，則是讓楊毅眼皮一抬，這人可不是別人，正是有段日子沒有見麵的何不休。
    何不休自斟自飲，對那悅耳的琴聲隻當是充耳不聞，似乎與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再往下去，便是夾在墨桑山與何不休之間的一桌人。
    這桌人與楊毅類似，坐席者打扮的頗為富貴，而且頭戴銀冠，代表有著一定的爵位在身，身上則是素黃袍服，敞著胸襟，懷裏摟著一名婢女，身後還站著兩名婢女在服侍他。
    “啁……啁……”
    忽覺天空中一陣鷹鳴，眾人不自覺的一抬頭，便看到空中盤旋飛舞著一塊黑影，楊毅看得清楚，可不就是當初玉寧關下，救了他一次的“獅鷲”嗎？
    隨著“獅鷲”盤旋而下，便有兩道身影從上麵跳下來，兩人皆是女子，一人楊毅已經比較熟了，正是徐紫嫣，另外一人卻是楊毅“朝思暮想”的白錦兒。
    “白姑娘！玉寧關一別大半年，你長高了！也更漂亮了……”
    楊毅想過很多次重新遇見白錦兒的畫麵，似乎也準備了很多說辭，可這一次見麵卻來得非常突然，以至於他張了張口，也隻能說出這半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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