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好一個‘誰知歸家一夢，彼岸花上焚’！如今王朝危難，我卻空有餘財，不知上報國家，隻知悶在青樓中做夢，這便散了家財，前去邊關效力！以身報國，不負此生！”
    也不知哪個公子哥大笑一聲，喝破了沉默，當即便是一百個花籃打賞，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這一下便如同炸了鍋，許多人紛紛響應，好像是在捐財捐物共赴國難一般。
    “那是呂門候家的二公子，是皇都中有名的紈絝子弟，沒想到還能有這番熱血。”
    許煥顯然是認識這個男子。
    “勳貴之中不乏熱血未盡之人，比如徐世忠？隻不過大多數受到老一輩的利益裹挾罷了，這才是我遲遲對他們拿不定主意，而感覺頭疼的地方。”
    既然都已經知道了身份，李玉說起話來也就不再避諱，他知道這次自己大概率是輸了，楊黛草的詞曲雖然立意、創作上都比蘇清歌更勝一籌，但蘇清歌的演繹卻是舉世無雙，兩人在藝術演繹上頂多算是個平手，但這個時候用這首曲子來激發人民群眾的報國之心，卻是太厲害了。
    “這可是‘赤裸裸’的陽謀啊，楊毅！都說你足智多謀，未盡全功便可擬定乾坤，今日總算見識了。”
    李玉也不耍賴，直接用一雙筷子，蘸著黃酒“唰唰唰”幾下，便在潔白的桌布上寫下了“天下第一樓”幾個字。
    “隻是我不太明白，你花費許多力氣，就是為了哄我寫下這副字？到底有何目的？今日花魁大會，畫樓之名必定名揚大乾，有沒有我的這副字，也足夠你們兄妹賺個幾輩子都用不完的錢財了。”
    “沒什麽目的，隻是為了完成某人的心願罷了。”
    “他是你的生死之交？”
    “不，頂多算是個普通朋友。”
    “那你知不知道，我若是一個心情不好，隨時便可用這件事做借口，殺了你的頭。”
    “知道，但我覺得於先生不會。”
    “你就慶幸吧，至少現在我還是於先生。”
    李玉原本就打算落款，想到這裏，便停住了筷子，故意沒去落款，他將筷子放回，便又向楊毅發問。
    “那於先生跟你算不算是朋友了？”
    “我很慶幸，能夠跟於先生這樣厲害的人做個朋友。”
    “那你能不能幫於先生一個小忙？”
    “請說。”
    “於先生先前不知道你的情況，如今見到你，便知道民間謠傳你騙婚紅月郡主的事情多半是謠言，不過，你這個人的確不太自愛，我也很是苦惱……”
    “如今皇都之中不少老鼠蠢蠢欲動，就想著於先生這點舍不出去的家財，但最大的老鼠，我也感覺十分意外，便是自家養得那隻大花貓！我有意誅殺此貓，奈何這隻貓又與家中的好狗糾纏不休，若是都殺了，這家中便要被偷得家徒四壁，若是都留著，遲早要被瓜分幹淨。”
    李玉站到了窗前，看著樓下熙熙攘攘“捐款捐物”的人群，心中不知為何有一些感動。
    “大乾立國128年，多得是熱血忠貞之士，隻是平常時刻，這些人我也根本見不到，家中那些大花貓也不知怎地，吃好喝好養好，偏偏還生了貪欲，總覺得做不得主，便要咬壞了主人，自己來做主，當真讓他們做主了，這底下的好民生，不都成了貓糧？”
    “那於先生想要我怎麽做？”
    “明天的紅鸞節大會，是我特意為你舉辦的，我之前不知道那是為難你，但現在知道了卻也收不回手，明日你得竭盡全力將我表姐拿下。”
    “這是‘奉旨泡妞’！”楊毅眉頭一挑。
    “嗯？你若覺得是一道旨意，那便是吧，做不到的話，於先生不會怪你，但是我家中的大花貓可能要拿你的頭泄憤了，貓養多了，當主人的，有時候也得‘少數服從多數’。”
    李玉這時候轉過頭來，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楊毅，前些時間，聽說你在家中遇刺了？”
    “多謝於先生關心，家中幾個毛賊，已經交由府衙處置了。”
    “的確，那隻能算是幾個毛賊，家中的花貓們可都是名門名種，借著百多年的底蘊，不少都在大門派中立了名號的，大概隻是幾個氣不過，又爭不過的小貓咪自作主張吧，但於先生提醒你，你現在很危險，便是‘八臂雲霄·厲雲海’在你家中護持，也不見得就能護得了你的性命。”
    “這麽危險？”
    “那可不，那些花貓們可是管著於先生家大半壁的家財，你都已經成了於先生手裏宰貓的屠刀了，若是沒有‘定遠侯·裴慶’保你，你大概率活不過三個月，便是於先生也不行。”
    “……那我現在能不能跑路？”
    “嗬！你盡可試試，跑得出京洲，便算你本事，神意宗師在武林中威名赫赫，但在這些大花貓眼裏，也不過是利益就可驅使的工具，你盡可想象一下，十幾名神意宗師追著你的感覺。”
    “於先生，你給我的壓力很大啊！我沒有一點靠山，我很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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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你的‘家學淵源’，聞清之是個不錯的靠山，等你進入將軍府，我便會找個機緣，讓你們‘師徒’相聚。”
    楊毅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先前談話時，許煥發覺自身的功法特點，便悄悄耳語給李玉，卻原來是懷疑自己的真正師承，想來也是，“童子功”雖然不算什麽高明武學，但是這種限製人性的“苦修”武學，必然有著明確的出處。
    而好巧的是，就與聞清之一脈頗為相似，也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李玉需要的隻是給這把好刀裝一把好的把手，誰管它到底是不是原裝的。
    眼見花魁大會已經到了謝場時刻，從三樓、二樓處拋下許多花瓣來，讓舞台上絢麗多姿的花娘們喜不自勝，這一場花魁大會總算是結束了，令人意外的是，楊黛草以甩出蘇清歌上百個花籃的巨大優勢奪得此次花魁。
    以至於楊黛草被簇擁恭賀之時，都變得有些手足無措，她緊張的拉著煙娘的衣袖，臉上的“戲妝”還未卸去，眾多賓客圍了上來，無不是想要與她親近一些。
    好在這個時候湯容這個護院過來了，甩開膀子將大批擁躉攔在舞台之下。
    在熱鬧的慶賀之中，這一屆的花魁大會也算順利落下帷幕，隻等立夏之後，教坊司與眾青樓進行結算，毫無疑問，畫樓成了這一次花魁大會的最大贏家，不但收獲巨豐，更是將楊黛草捧成了花魁，接下來三年內，這畫樓便可說是日進鬥金。
    楊毅送走了李玉，便與江朝一起維持秩序，還有許多京都之中頗有名望的賓客，也得一一敬酒謝恩，往常這種事都是老媽媽來做，所以煙娘便也衝在前麵，十足過了一把京中名貴的癮。
    “楊公子，我們又見麵了。”
    等送完了大部分賓客之後，又要將前來捧場的“妙音坊”、“紅香院”的人送回去，隻是將蘇清歌送上馬車，便聽她回頭輕聲打著招呼。
    “能夠一睹蘇大家的驚世之美，楊某幸甚。”
    楊毅微微錯愕， 他分明記得自己未曾見過蘇清歌，但場麵話還是得說。
    “楊公子放心，以後我們可有得是機會相見。”
    蘇清歌擺了擺手，便坐入車廂中。
    “小毅哥，這蘇大家莫不是也看上你了吧？你到底哪一點那麽吸引女人啊？長得也沒我英俊啊？而且我的官職要比你高吧？”
    江朝十分不滿，用手肘頂了頂楊毅的腰協。
    “你為什麽要用‘又’這個字？”
    江朝卻向後努了努嘴，那是黃思思賴在畫樓裏不走了，當場自贖於紅香院，又跟煙娘簽了字據，她這種不缺錢，又已經名滿京都的花娘，早就有了自由身，類似於門派客卿長老一樣，隻不過掛在哪個青樓中，作為鎮場嘉賓，偶爾出席罷了。
    “你別以為我眼瞎了，這位黃姑娘，可是偷偷看了你好幾次，那眼神都要拉絲了！我是萬萬沒想到，以我江朝這般玉樹臨風的貌相，居然會輸給你！”
    “滾粗！”
    楊毅自知他是插科打諢，便抬手將他推開。
    等諸事辦結，畫樓裏的許多人不肯散去，這都算是自家人，便拿出酒食小範圍的慶賀了一下，沒有喝多少酒，卻圍著桌子談笑甚多，直到快有黎明時分才算結束。
    楊毅趁機讓江朝去給“紅袖莊”插個隊，他們自己沒有接手協助“少年英雄大會”的事務，但是靳劍鋒卻在辦這事，以江朝與靳劍鋒的交情，便是打個招呼的事情。
    楊毅也並非不懂人情世故，交情歸交情，一些“茶水費”還是得拿的，要不然便算是兄弟間幫忙，也會覺得不舒服，好在他也不缺這點花銷。
    拿了幾片金葉子，江朝便滿口答應下來，半醉半醒的回去補覺了。
    “哥，你是不是有心事？”
    玩得盡興又疲憊，眾人逐漸散去，楊黛草總算抓住機會與楊毅獨處說上幾句貼心話。
    “怎麽會，我家黛草長大了，有了本事，還成了皇都花魁，我高興還來不及。”
    楊黛草卻拍開楊毅打算撫摸她頭發的手，翻了個白眼。
    “我這些年在張家姑娘處學藝，別的或許不行，但察言觀色卻是還懂得，你明明心不在焉，而且偷偷獨自飲了許多酒。”
    “……果然還是瞞不過我家的小機靈鬼，為兄一個朋友不幸去世了，多少受到些影響，頗感生死無常，世事難料。”
    “哥，若是都府提舉的差事太過危險，不如我們便請辭吧，以黛草現在的本事，就是這一家畫樓，也足夠後半輩子養活哥哥了。”
    “嗯？你還要養我？哈哈哈！這個話便也在我這裏說說，千萬不可對其他男人胡說。”
    “你取笑我！”
    “沒有，哥隻是感覺到欣慰。”
    “不管怎樣，哥，你已經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我隻想你平平安安的，以前黛草覺得活著便也是那樣，如今才覺得有了些意思，所以，你千萬不能有事，哪怕是想著我。”
    “我知道了，哥會的。”
    楊毅略顯寵溺的拍了拍楊黛草的腦袋，便走出了畫樓，天色漸亮，他要回一趟自在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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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玉乘坐著馬車逐漸靠近宮城，許煥在車外為她駕車，盡管身邊再無旁人，但李玉卻沒有一絲的畏懼，有許煥在身邊，天下哪裏不可去得。
    “許公公，你覺得楊毅這個人怎麽樣？”
    “還不錯，雖然有著令人討厭的小聰明，但勝在‘幹淨’，陛下是準備用他？”
    “還不夠火候，得看他明日的表現，他若是成了裴慶的女婿，才算有了幾分重量，而且……朕還有種看他不透的感覺，明裏糊塗，但實則頗有深意。”
    “陛下考慮的也是，畢竟少都監來訊，說是何不休的失蹤似乎與楊毅有關，而且楊毅此人十分神秘，雖已查實的確是楊宗煥之子，可是少都監已經多次嚐試給他種下‘血靈心印’，卻都已失敗。”
    “整個地鏡司中，能夠脫離‘詭網’的人，怕是也隻有左右司隸和這個楊毅了吧？這也是朕一開始，縱容那些人打殺了楊毅便算，畢竟無法掌控的人，越是本領高強，就越是令人恐慌，但沒想到曹邵英能夠為了保他，甘願下了詔獄……”
    “邵英是我看著長大的，他與梅兒又是不同，雖是男身，但更為內斂沉著，反倒是梅兒一個女兒身，則是直率火爆，前些時日，梅兒那邊傳來消息，南海不靜，也不知是知道了我們丟了數洲之地，變得軟弱可欺了，居然在暗中積蓄力量，怕是南邊也要迎來一場大戰了。”
    “星羅洲的水族又要起事了？”
    “怕是沒那麽簡單，我們上百年間都在與奈安國爭奪星羅洲的歸屬，便是太祖帝在世之時，也是因為不熟水戰，南海戰事便被擱置下來，若是有奈安國自幕後參與，水族匪類就不僅僅是騷擾沿海數洲那麽簡單了。”
    “許公公，你說將楊毅派去南邊怎麽樣？”
    “陛下改變主意了？”
    “一半一半吧，別的不說，楊毅的才情確令朕心生愉悅，成為一枚棄子的確浪費，想必養在閣中，日日逗趣把玩也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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