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這是哪兒？”
    楊毅一睜眼茫然瞧向四麵，那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很快視線裏就出現了厲冰倩的那張冷臉。
    “你醒了？受了這麽重的傷，隻是昏迷了數個時辰，真的是命硬啊！”
    厲冰倩將一塊棉布扔到盆裏，揉了揉酸軟的手腕，冰冷的語氣中卻帶著一絲慶幸與欣喜。
    便在這時，沈天心與那克蘇也圍了上來，不等楊毅說話，沈天心便先將手搭上楊毅的脈門，仔細感受他的脈搏。
    片刻之後，沈天心才點頭道：“果然傷勢盡複，‘蠻疆蠱祭’加上‘青元保命丹’，雙管齊下，總算是將你從鬼門關前救回來了。”
    “發生了什麽事？”
    楊毅揉了揉腦袋，隻覺得頭腦昏沉，許多事都想不起來了，隱約記得自己應該是去了宮城接受“內廷大判席”的審判，似乎受到了什麽刑罰。
    “你挨了十二記‘散魂鞭’，沒有立即靈魂破碎，變成一個瘋子、傻子，已經算是你的幸運了，便是宗師級人物，硬生生挨上十二記，也很難說記憶沒有缺失的。”
    “隻是這‘散魂鞭’上還侵染了‘腐肌散’，使得你的傷口潰爛不得愈合，若不是救治及時，光是流血也流幹了。”
    沈天心適時為楊毅解釋起來。
    “沈醫官……我記起來了！內廷六司……散魂鞭……還有那個陰仄仄的聲音……對了，你們去哪兒了，說好了十幾日便回來，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月，我讓黃幫弟子幫忙打聽消息，卻也沒知道你們的去處。”
    “此事說來碰巧了，我與師父煉製‘同命蠱’，原本十分順利，不到十日即已完畢，可那時候芸夕恰好突破‘請封境’，如此天資，自當慎重，師父不敢讓她胡亂‘請封’，壞了根基，於是便封了她的修為，帶她上了一趟鳳凰山。”
    “未想到那裏已經是‘赤羽火鳳旗’的軍營駐點，我師父硬要上山，脾氣上來，便傷了幾名好手，若不是徐世忠將軍出麵說和，便要壞了大事。”
    “我與徐紫嫣認識，又知道徐世忠受過你的恩情，關鍵時候搬出你的名號，確實好用，徐世忠將軍派人護送我們上山，在梧桐嶺上得天地寶氣照應，芸夕師妹總算順利‘請封’……”
    沈天心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目光看向了厲冰倩，便也止住了話頭。
    楊毅知道素女宮的規矩，杜芸夕在“請封境”得到神隻注視必然也是素女宮中的隱秘，不好叫外人知道，尤其是紅袖莊和元冥教一起，已經多次與素女宮針鋒相對。
    “師父關心芸夕師妹的修為，京中也再無重要事情，便帶著師妹返回紫雲山了，隻是將‘同命蠱’交給我，那‘蠱卵’十分怪異，必須借助木氣而眠，遇血氣而生，需保持人體同等溫熱才能存活，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將它帶了回來。”
    “一回到皇京，我便去找你，哪知道你不但成了皇族郡馬，而且又犯了禁忌關進了詔獄，我連天工司都不敢回去複命，隻得待在自在居中等你，好在最後時刻用上了它。”
    沈天心輕撫長發，連夜來的疲憊一掃而空。
    “餘大師沒事就好……難怪我讓黃幫弟子打探你們消息，卻沒有下文，原來這期間有此變故，他們的勢力也隻在皇京城中，到了近郊就更是鞭長莫及了……咦？那克蘇！你怎麽也在這裏？讓你守著杜大哥父子……不好！”
    楊毅剛剛醒來，大腦還是一片混沌，隨著沈天心逐漸將她們的經曆敘述出來，楊毅這才清醒過來，轉眼見到那克蘇，一種不好的預感便襲上心頭。
    楊毅連忙想要下“床”，可雙腿一軟，險些跌坐在地，還是厲冰倩和沈天心在他身邊，一左一右攙扶住他。
    “杜大哥有危險，快回去！”
    楊毅大概是牽動了傷勢，臉色變得慘白，豆大的汗珠在額頭上冒了出來，但是絲毫不顧身體上的虛弱，執意要返回自在居。
    見到楊毅如此強烈的反應，所有人都有種不好的預感。
    “張睢和素女宮弟子還在自在居中……”
    “張睢要參加武舉比試，一大早就會出門，怕是要幾天才能回來，而你那幾位師妹的實力可真的是不值一提。”
    厲冰倩回了沈天心一句話，當即便拉起楊毅向外走去。
    厲冰倩想要先行一步，畢竟算她修為最高，可眼前人影一閃，那克蘇已經背著楊毅躍上房頂，在這個早上行人最多的時候，尋了一條捷徑趕回自在居。
    那克蘇腳下生風，片刻不停，他本就是走的輕盈快捷的路子，所以全力施為起來，速度不比專注於功法修為的厲冰倩差，不多時便已經趕到自在居門口。
    隻是站在門外，便聞到一股血腥氣，自在居中狼嚎陣陣，那克蘇著急的一腳踢開大門，便見到院中已經躺了四具屍體，正是素女宮中的幾位女弟子，另有一人正與“黑沙”打鬥中。
    “黑沙”雖然隻得先天修為，卻是戰陣經驗極其豐富，與四名素女宮的女弟子合戰此蒙麵人，卻也拖得一些時間，可等這些女弟子死傷殆盡後，它卻並非蒙麵人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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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不敵，“黑沙”卻沒有半分退縮，瞪著僅剩的一隻眼睛，向蒙麵人發起最後的衝擊，而在它身後則是西廂房裏少年的哭泣，顯然這個蒙麵人是從西廂房中偷襲得手，被“黑沙”發現，阻止了他繼續行動後，又被趕來的四名素女宮女弟子所纏住。
    “該死的蠢狗！”
    眼見即將得手的事情，卻因為一條灰毛老犬所阻止，蒙麵人十分懊惱，手中長刀不斷的向“黑沙”身上劈砍，“黑沙”早已傷痕累累，紅色的血液幾乎染遍了毛皮，可它悍不畏死，抓住機會一口咬在對方身上，就絕不鬆開，用盡力氣將他拖離西廂房。
    “那克蘇！不用留手！”
    楊毅眼睛通紅，自從他意識到杜莊身上留有什麽秘密，有可能被歹人盯上時，就一直有所防備，可千般提防，卻沒想到自己因為一場“內廷大判席”的刑罰，打亂了陣腳，以至於讓歹人趁虛而入。
    那克蘇放下楊毅，抽出淑女劍直接衝了上去，這個蒙麵人身手不弱，雖然刻意壓製了功力，不讓真罡外泄，但此刻保持的戰力也是三昧境巔峰的，與同樣是這一檔次戰力的那克蘇相鬥，立即便弱了半分。
    那克蘇含憤出手，淑女劍又快又急，身形轉換，總是在不可思議的位置遞出一劍，切向的又是極難防禦的位置，如此詭異多變的劍招，令得那蒙麵人猝不及防，挨了幾下，但也僅僅是皮外傷罷了。
    楊毅強挺著身體走向已經倒在血泊之中的“黑沙”，它剩下的那隻狼眼看向楊毅，並沒有祈求之色，反而是一種欣慰和解脫。
    “老夥計，辛苦你了。”
    楊毅用手撫摸了一下黑沙的脊背，黑沙的眼睛便也緩緩閉上，最終沒了氣息，它身上約有七八刀都是深可及骨的厲害傷勢，能夠挺到現在，已經是它堅強意誌的體現。
    作為生死與共的戰友，楊毅知道“黑沙”的想法，它本是狄倫族的狼王，意氣風發之時被俘，又慘遭全族遺棄，心灰意冷之下跟隨楊毅叛出狄倫族，這已經是擊碎了它有生以來的所有信念。
    若不是楊毅和伊菲紮娜的“義氣”行為，“黑沙”大概率會老死山林，跟著楊毅來到皇京，更多的原因也隻是為了“義氣”二字。
    今日赴死，便也是全了“義氣”，因“義氣”而活，因“義氣”而死，“黑沙”走的沒有任何遺憾。
    楊毅心中悲苦，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種血氣上湧之感，令他受不住張口噴出血來，眼見蒙麵人見事情敗露，不再留手，釋放真罡，發揮出武學大師的實力來，楊毅卻也沒有半點著急。
    那克蘇經過這麽多時日的休整鑽研，在武道之上更是精進，他又得了閻魔一絲“幽冥寒氣”相助，不但身形鬼魅，劍術也是更加奇詭多變，早已是半步天人的境界，雖然比不上武學大師的戰力，但這個蒙麵人若不動用真本事，數百招之內想要勝他十分艱難。
    楊毅聞聽西廂房內哭聲不斷，心下便知糟糕，顧不上為“黑沙”之死而悲傷，連忙去西廂房張望，隻見杜莊倒在床上，胸腹間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血，而杜大勇則是坐在床邊，一邊哭喊著“爹爹”，一邊雙手到處亂摸，他的臉上也全都是鮮血，而雙眼處更是隻剩下兩個指洞。
    “該死！這個畜生！”
    眼見杜莊已死，而杜大勇還在那蒙麵人的手段之下，被挖去雙眼，楊毅目眥欲裂，憤怒的喘息讓他憋著一口氣遲遲不能釋放。
    這個時候自在居外一聲驕斥，厲冰倩也加入戰場，等楊毅拍開房門出來一瞧，隻見那蒙麵人忽然一拳打出，拳上雷光閃爍，一拳之力打退那克蘇的近身纏鬥，隨即縱身離開，完全釋放真罡的武學大師的手段，憑那克蘇與厲冰倩都是追之不及的。
    楊毅真真切切瞧得那一拳，不由咬牙切齒地小聲念道：“太一門·貫雷轟！”
    恐怕這個蒙麵人也沒想到，楊毅其實在與馮淵的意念爭鬥之中，已經領教過這一門絕技的厲害，所以隻是一眼便認出來曆，任由他藏得再深，可麵對那克蘇與厲冰倩的圍攻，不用出一點真本事，也是很難脫身的。
    “不用追了……先去接沈醫官過來給大勇看一看傷。”
    意識到對手的來曆，楊毅憤怒的情緒被強行壓製下去，逐漸恢複冷靜，這個時候追上去也毫無意義，關鍵的是要保住杜大勇的性命，還要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杜家父子身上隱藏了什麽秘密，引得這些神秘的武學大師三番兩次前來劫殺。
    沈天心很快便到了，目睹如此慘劇，也是眼眶一紅，尤其是那四名才剛剛認識不久的同門師妹，本是素女宮好不容易找來的苗子，未想到隻是在家中待著，便慘遭毒手，也不知如何跟師門交待。
    在沈天心的醫治下，杜大勇倒是很快平複下來，也不知沈天心用了什麽藥，杜大勇在一聲聲哭訴下緩緩睡去。
    楊毅自蒙麵人離開後，便是一言不發，隻是在府中角落裏挖坑，那處本是“黑沙”最喜歡待著的一處“狗窩”，此刻也被楊毅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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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在居中一下子便多了數口棺材，趁著這些時間，將素女宮弟子、杜莊和“黑沙”好好收殮。
    “啪！”
    那克蘇跪在楊毅身邊，狠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猶自覺得不夠，還要再次甩起，卻被楊毅一把拉住。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百密終有一疏，是我過於自信了，在這等人欺人的世界裏，隻有將人打怕了，他們才不敢張狂，皇城司，我記著了，太一門，我也記著了，不急，我會一個一個的找過去。”
    “你有這些力氣，不如留下好好修行，自有需要你拔劍的時候。”
    “知道。”
    那克蘇腫著一邊臉，卻聽了楊毅的話，扯了一把黃紙扔進火盆裏，鄭重的在幾具棺材前磕了三個頭，鄂林族是沒有這等習俗的，但他寧願摒棄自己的信仰，此刻也遵照大乾人的禮節，向死者表達最真誠的歉意。
    “嘎吱”
    東廂房的房門打開，沈天心有些疲憊的從裏麵走出來，楊毅瞧見連忙迎了上去，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杜大勇的傷勢。
    “性命無礙，隻是雙眼被挖了去，這輩子怕隻能做個盲目之人……”
    沈天心想要說什麽，卻又閉口，眼中似有猶豫之色。
    楊毅貼在沈天心耳邊，小聲說了一句道：“可是‘太一門·跗骨透心指’的傷痕？”
    沈天心身體一顫，瞧向楊毅，緩緩點頭。
    “我知道了，此事沈醫官隻管忘了便是。”
    楊毅身邊能稱得上朋友的人不多，沈天心三番兩次的幫助他，絕對算得上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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