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
    艾倫竟是感覺自己的壓力，相比之前要輕鬆了些許。
    為什麽？
    人神如果最終目的是殺死艾倫的話，那麽塞妮絲莉莉婭她們至少不會被人神設計殺害。
    因為塞妮絲莉莉婭她們活著，才更有利於人神判斷艾倫的行為去向。
    魚餌都腐爛了，魚自然沒辦法上鉤。
    艾倫捫心自問，倘若出去後以定位係統看到塞妮絲她們的屍體會怎麽辦？
    茫然，無措，不真實。
    塞妮絲她們死亡宣告了自己大轉移計劃的慘敗。
    那下一步.該幹什麽?
    是去尋找奧爾斯蒂德，說服他一起和自己報仇？奧爾斯蒂德可控麽？
    還是先行返回王都，尋找希露菲她們？有這個臉麽？
    又或是立刻返回「淵海」來尋找拉普拉斯，請求祂將鬥神鎧改造以便於自己使用？
    再或者說，企圖與滅世神建立聯係，以受肉更強的能力，清繳人神？
    艾倫以感流想了一圈兒都無法模擬那種情況的自己下一步最終會做什麽.
    因為他現在是理智的狀態.
    那人神呢？
    祂也不行。
    人神喜歡的是在現實世界有所牽掛，理智的‘救世主艾倫’。
    而不是一位完全無法‘預判’其行為邏輯的瘋子。
    拉普拉斯感覺到了艾倫驟然放鬆的心態，挑起了眉頭，他踱著步子來到了一旁，從一堆雜物中將什麽東西拎了出去，唰得一聲往艾倫的方向扔去。
    艾倫穩穩接住。
    低頭看去。
    猙獰的臂骨連接著幽綠色的吸魔石劍刃。
    赫然是艾倫遺棄的「秘劍」。
    “既然你戰勝了伊達茲烈德，這劍本就該屬於你。”他偏頭看著艾倫的表情。
    “我不是有意要拿去你的劍，隻是倘若鬥神鎧手中還握著這麽一柄劍，你在之前的戰局必敗無疑。
    我想看的是你能不能克服鬥神鎧意識的侵蝕，可不想看你被鬥神鎧殺了，雖說我如今對人神這家夥沒有太過濃鬱的敵意，但看畢竟是祂將我分裂開來，總不能事事都讓他如願。
    歸根究底，我還是幫了你，這個忙，算是你剛才幫我確認那些信息所提前支取的報酬。”
    「技神」又說道。
    “不過我還是需要提醒你，你言語之間想要殺死人神的欲望十分強烈，我也理解你為何如此，畢竟他做事手段既齷齪又仍然生厭。
    但是，你倘若覺得你獲得了創世神的注視，便將自己放到等同於創世神的視野高度，那也未免過於自大。
    坦白來說，即便你是祂選定的救世主，我依舊不認為在未來你能對滅世起到什麽實際效用，畢竟那是在五千年之後，而你隻是一位人類。”
    艾倫眯眼看著「技神」拉普拉斯。
    在菈菈的那周目，她說服了「技神」拉普拉斯加入自己的陣營，甚至於最後還將魔神與技神合二為一，重新成為了魔龍王拉普拉斯。
    甚至自己的受肉手冊基礎能力的受肉源頭就是魔龍王拉普拉斯本人。
    但，對方在最後一刻對菈菈反戈一擊。
    目前來看，情況明了。
    祂自始至終想要對抗的是滅世，對抗滅世對他而言，就是對抗神明。
    即便變回了魔龍王，變回了那個謙和的山中老人，這一點也沒有更改。
    在看過世界的真相之後，以他的壽命長度，很難再次將自己的心態擺回到隻是單純向人神複仇的狀態之中。
    而他明顯在最後一刻一直都保持著對菈菈的懷疑。
    這樣推斷，那一周目，菈菈在最後一刻都沒能提出有效的遏製滅世的方法。
    拉普拉斯這才倒戈一擊。
    人神的手段雖然卑劣惡心，但對於已經失去過一次家園的拉普拉斯而言，其實沒有任何接受的心理負擔。
    如果沒有延長滅世的方法，涸澤而漁的手段該用也還是得用。
    這就是他的觀念。
    所以即便他恢複了記憶，也沒有對人神複仇的欲望，因為他打從內心裏就將人神視作抵抗滅世的PLANB。
    雖然他嘴上說著不可能和人神合作，但從行動上來看，他自始至終都擁有著與人神合作的潛在可能性。
    人神將拉普拉斯一分而二不僅僅是為了製造一顆給奧爾斯蒂德攔在無之世界之外的吸魔石：
    他還想要創造一位真正可能與自己共情的‘盟友’。
    這樣的話想要讓他在日後幫忙.
    那就需要讓‘艾倫’需要成為比人神更加這個兜底選擇更加有吸引力，更加有說服力的優先選擇。
    隻是擁有被創世神多看兩眼的命運力，可不行
    如此想著，艾倫開口，以一種斟酌中帶著些許恍然的神色開口說道。
    “我是一位人類.但以你所言，祂真的是創世神的話，那我就是救世主。”
    「技神」拉普拉斯皺起眉頭，“嗯？”，不知道艾倫要說什麽。
    後者則是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此前我一直不清楚自己這些能力是誰給予的，而那些通過‘預知的夢境’將這世界的信息告訴我又是誰，我還隻當那是我本身的一種能力。
    現在看來，這好像並不是屬於我自己的能力。”
    “你在說什”
    “你看。”
    拉普拉斯的話還沒說完，艾倫握住了拳頭。
    這一瞬間，體內龍聖鬥氣雛核之上的四枚治愈係統魔法陣綻放出璀璨的光芒，隨即驟然一暗，便如煙塵般消散而去。
    艾倫‘看’這自己已經變得光禿禿的龍聖鬥氣結晶，抬眼看著拉普拉斯。
    他沒有躺下去做下一個預知夢，從外麵看上去，也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衣服還是那衣服，麵容還是那麵容，劍神流的‘欲望’仍然在灼灼燃燒。
    可拉普拉斯卻是臉色難得看上去有些迷惑之色，語速都變快了很多。
    ——拉普拉斯擁有魔眼。
    “預知的夢境？你是指預言術？不對，預言術要以水晶球作為媒介施展才對
    而且你體內的事輪回秘術的痕跡？你是轉生體？你是誰的轉生體？奧爾斯蒂德？還是烏爾佩？
    不.他們沒有這麽成熟的輪回秘術使用能力.”
    艾倫聞言表情有一瞬的錯愕，隨即正色趕忙問道。
    “.按照你剛才所言，不該是創世神？推斷下來，隻能證明我獲得的注視的更多，以至於祂將自己的能力分潤給我，這不應該是創世神選中我的表現之一？”
    拉普拉斯眉頭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金色的龍瞳與艾倫對視，仿佛要透過艾倫的瞳孔確認他是否是刻意拋出這個話題。
    但回應他的隻是與剛才沒有明顯區別，帶著些許疑惑之色的黑色瞳孔。
    “.創世神的屍體全部化作了魔力，祂不可能施展轉生術。”
    艾倫臉色一滯。
    “不是創世神麽？那難道是人神？”
    「技神」隻是靜靜看著艾倫。
    後者表情略微變化了幾次，突然眉頭抬起，看向拉普拉斯。
    “等等，你是想說，我是神子？我的受肉源頭根本不是創世神，而是滅世神？？”
    沉默。
    「技神」麵無表情地看著艾倫，嘴裏好半晌才吐出兩個字來。
    “你平日說服別人都是這種模樣麽？有沒有人曾經告訴過你，你並不擅長欺詐？即便你能用水神流的肌肉技巧將麵部控製的十分妥當，但那些浮誇的表情跟你的性格特點不相稱。”
    艾倫眼裏疑惑之色瞬間消失。
    他歪頭看著拉普拉斯，咧嘴笑了。
    “相比人神，我確實不太會睜著眼睛說瞎話，因為我從沒有過企圖用謊言來「說服」別人的經驗。”
    「技神」從鼻子裏“嗯？”了一聲。
    艾倫隨後收起了笑容，變作自己往常那樣眼角帶著笑意的淡然模樣，認真地看向「技神」：“我隻是釋放一些絕對真實的信息，把對方裹入大勢之中，讓他自己思考，最終，得出我想要的結論。”
    拉普拉斯瞅著艾倫的眼睛，“那你覺得我該信你所說的話麽？”
    艾倫答道。
    “人神，祂會用一個謊言嵌套著一個謊言，來欺騙你達成自己的目的，可能直到惡果爆發的事後，才能後知後覺回過神來祂到底哪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又是假。
    我跟他不同。
    我想讓你站在我這邊，這是從對話之初在言語內外一直明了的目的。
    至於我告訴你的信息，實不相瞞，我也曾迷惑我的能力是從何處而來，但我並未與你分享那些我自以為是的推斷，而是純粹地告知你我體內擁有輪回秘術的痕跡，且一直在保持運行著轉生術這個事實。
    至於轉生的源頭到底是誰，你自然擁有你自己判斷。
    這是我的誠意。
    「技神」拉普拉斯，我隻是想告訴你。
    我擁有一些可以押注的前提條件，且比人神更像一位合格的盟友，僅此而已。
    最後，還有一點，關於你我之間的話題開頭那個疑惑：
    我確實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麽從「鬥神鎧」的束縛中掙脫而出。
    我當時隻是覺得自己陷於意識的海洋深處，看到了我過往所有的記憶如流水一般在麵前衝刷而去。
    我好像覺得有人在同我低語，但回過頭來又好像隻是一個錯覺。
    然後，我便從「鬥神鎧」的約束中醒了過來。”
    說罷，艾倫眼神明亮地看著拉普拉斯。
    這次「技神」拉普拉斯思考的時間格外的久，他靜靜看著艾倫的臉色，最終點了點頭。
    “同盟，有趣的說法，你想要讓我跟你一同殺了人神？”
    艾倫笑道。“是。”
    “你有可以抵抗滅世的方法？”
    “目前還沒有。”
    “僅憑如此你就想讓我和你一起殺了人神，你就不用想了。
    我雖然沒有見過你這樣的‘救世主’，但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情報可以告訴我你的‘獨特’可以幫助你找到可以確切抵抗滅世的辦法。”
    “沒關係，我隻是證明我的誠意，等我找到可以抵抗滅世的方法，我自然會來找你。”
    「技神」應聲。
    “好，如果你真的能找到抵抗滅世的方法，那麽你大可以返回群島來找我，如果證明你方法為真，我會考慮與你結成同盟對抗人神。”
    艾倫挑眉，“回來找你？”
    「技神」：“科爾。”
    艾倫點頭。
    “我知道了。”
    拉普拉斯察覺出了艾倫言外之意，“你現在想要離開「淵海」？”
    艾倫點頭。
    「技神」道：“我看你在下麵鬧出那個動靜，還以為你也對這利維坦感興趣，怎麽，這就要離開了麽？不如再呆一段時間.”
    他伸出手指點了點一旁的‘水晶球’，“多看看這神明的‘視角’，或許對你有所啟發。”
    艾倫搖頭道。
    “「淵海」與陸地時間差相差過大，我得返回外界了，至於預言術.我的夢境本就是預言術，我在外界一樣可以看到這些所謂的神明‘視角’。”
    「技神」仔細地看著艾倫的眼球，讓後者有種對方有一瞬想要將艾倫的眼珠子挖下來研究的衝動。
    但隨後便聽他開口說道：
    “那可真是可惜.在你右側，環繞水晶球有一個轉移魔法陣，那裏可以返回「淵海」。”
    隨即他一個轉頭，摸著利維坦的‘心髒’，手掌觸摸的同時，水晶球上的畫麵紛飛而過。
    呢喃自語，“.夢境與預言術關聯.從未聽說過.”
    竟是在確認艾倫要走後，直接不管他了，儼然一副‘客人您自己長了腿那就自己離開吧’的姿態。
    艾倫見狀點頭，扭頭就走。
    心語和著腳步落下拍子，在數到第六個數時，他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拉普拉斯。
    “哦對了，我的魔力剛才都消耗完畢了，你這裏有魔石可以用麽？”
    話語聲還沒說完，艾倫就低頭看向了「技神」拉普拉斯衣袖裏的魔石。
    ——「技神」雖然是魔龍王拉普拉斯的分裂體之一，但他繼承的卻不是魔龍王拉普拉斯的魔力，而是鬥氣以及一些龍族秘術。
    所以他剛才用手上的魔力作為‘支點’，撬動了吸魔石勾連的魔法陣。
    此時此刻，魔石中魔力被吸取的同時正綻放出璀璨的光芒，十分顯眼。
    並不是因為「技神」運用魔力的手段有多麽高超，單純隻是因為魔石本身的品質足夠好。
    這是從艾莉娜麗潔體內排出的魔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