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哲抬頭看了一眼後視鏡，披著一身殷紅衣裳的何念君就端端正正地坐在後排的白芷旁邊，手中依然捏著那本黃曆，已經不知道被翻了多少頁了。
    好在寧哲早已將今天的吉凶一字不落全部記下，他從懷中摸出一本隻有巴掌大小的帶扣便簽本，用圓珠筆在上麵寫下了今日吉凶：
    【農曆八月初二】
    【宜：打掃、交易、開業、掛匾、祭祀】
    【忌：栽種、伐木、納畜、安葬、行喪】
    這本便簽本是普露梅莉雅平常來記棋子步數的便簽本的倒影。
    看到便簽本上的字跡之後，普露梅莉雅很快便明白了寧哲的意思，她掛斷寧哲的電話打給玫琳，隨口編造了一套類似祭祀儀式的古怪流程，將今日宜做的幾件事情都囊括其中。
    隻要按部就班走完這套瞎編出來的儀式流程，就相當於觸發了今天的所有【宜】，當場得到蛇神的加護，鴻運齊天一整天。
    不一會兒，幾輛黑色轎車駛入院內，開車的司機和上麵載著的醫護人員都是走完了儀式流程的鴻運齊天之輩，蛇神的寵兒們很快就找到了花圃裏的普露梅莉雅。
    專業的醫生護士將普露梅莉雅草草處理的傷口拆開，重新進行妥善的清洗縫合和包紮，在這個過程中，難免出現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意外。
    比如：給醫用酒精開蓋時意外失手、縫合傷口時不小心扯動了血管、托盤上的紗布滾落到地上不再無菌……
    意外雖多，但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整體的治療流程依然順利完成，普露梅莉雅很快便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果然，召又給予的齊天鴻運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忿蕪】帶來的厄運，否則我不可能如此順利地被治療妥當。”
    普露梅莉雅將寫著今日吉凶的一頁便簽撕下點燃，注視著寧哲的字跡在火光中化為飛灰，跳動的火焰映在她漆黑的瞳仁裏，照出幾分激動的神情：“主人，您在看著我嗎？我知道您一定就在附近的某處……”
    她的這番自語並非愚昧的盲信，而是經過理性思考的結果。和絕大部分的詭異事件一樣，召又規則的籠罩範圍也是有限的——至少有一個何家村大小。
    超出這個範圍，便不再是蛇神的地界，犯忌不會再受到懲罰，循宜也不會得到青睞，而玫琳找來的那些醫生護士卻實實在在通過她編造出來的儀式提升了運氣，抵消了部分厄運的影響，這說明召又的本體就在附近。
    這裏是蛇神的地盤，而蛇神的主人——寧哲就在附近！
    “啊……主人，您果然是關心我的。”普露梅莉雅將便簽紙燃成的飛灰握在掌心，按在胸前，滿臉都是陶醉的神情。
    吱呀，臥室的門開了，一個穿著白色製服的護士出現在了門口，普露梅莉雅臉上的狂熱與陶醉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些許慍怒，她冷著臉看向門口的護士：“我說過了沒我的命令不要進來，你敲門了麽？”
    護士沒有回答，隻是直勾勾地看著她。
    “你聾了麽？”普露梅莉雅皺眉道。
    護士的目光掃過臥室各處，最後又回到了眼前這少女身上，淡淡說道：“告訴我，你的那個主人在哪裏。”
    普露梅莉雅聞言瞳孔頓時一縮：“是你！”
    忿蕪！
    或者說，忿蕪的前持有者！
    是了，我能想到的事情，別人自然也能想到，更遑論那人本就是駕馭【忿蕪】的升格者，他對忿蕪的規則了如指掌，又怎會預測不到現在的局麵？
    恐怕早在自己與主人的賭博遊戲開始之前，他便已經做好了將【忿蕪】作為賭注支付出去的準備。
    恐怕早在那群醫護人員完成那套‘儀式’之前，他便已經料到了寧哲會隱藏在這附近的某處，為她提供蛇神的庇護！
    “是想通過我來鎖定主人的位置麽……”普露梅莉雅瞳仁顫動，心底閃過一抹決然的意味：“你休想。”
    護士上前一步，抬起膝蓋狠狠撞在少女的小腹，普露梅莉雅本就受了傷，躲閃不及之下被直接撞倒在地，一把半自動手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緊接著一聲槍聲響起，子彈貫穿了護士的脖頸。
    “看來，他不在這兒……”護士嗬嗬一笑，倒在地上徹底沒了生息。
    她死了。
    槍聲驚動了樓下的玫琳和其他醫護人員，樓梯處傳來咚咚的上樓聲，普露梅莉雅癱坐在地毯上，痛得蜷縮起身體，她雙手捂著小腹，有些意外地看著掉在地上的手槍和護士的屍體。
    發生什麽事了？
    普露梅莉雅忍著腹部的劇痛，試著捋清剛才發生的事情經過：
    “剛才，為了不連累到主人，我打算用手槍自殺。”
    “護士看出了我的意圖，直接把我撞倒，阻止了我。”
    “我的手槍掉在地上，意外被撞到了扳機，走火擊發。”
    “走火的子彈剛好打穿了護士的脖頸，她當場死亡。”
    “臨死前，她說，‘看來他不在這兒’……”
    一隻溫暖的手掌扶住了普露梅莉雅的肩膀，玫琳神色焦急，眼眶紅紅的蹲在她旁邊：“小姐，您沒事吧？臥室裏發生什麽事了？”
    “我沒事……讓他們下樓，我要給主……打電話。”普露梅莉雅忍著疼痛斷斷續續地說道。
    玫琳看著她虛弱的樣子和蒼白的臉色心疼得心都要碎了，但還是咬牙按照普露梅莉雅的吩咐支開了聞訊趕來的醫護人員，關上了臥室門。
    門窗緊閉的臥室裏隻剩下了這對同父異母的姐妹兩人，普露梅莉雅摸出手機打算給寧哲打電話，卻發現手機已經碎屏且無法開機，看來是剛才被撞倒的時候摔碎了。
    沒有問玫琳要一隻備用手機，普露梅莉雅直接摸出便簽本，用文字的方式開始描述剛才發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心中的疑惑：
    【……接著，那名護士受到了厄運的影響，被掉在地上的手槍走火擊斃。】
    【但她應該已經完成儀式，得到了蛇神最高等級的青睞，已經鴻運齊天了才對，為什麽她還是被厄運殺死了呢？】
    【忿蕪控製一個人的方式並不是附身或是替換，而是改寫記憶，也就是說即使被忿蕪控製了，護士也還是原來的那個人，蛇神的庇護也應該還在才對。】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情？蛇神的庇護失靈了麽？您已經離開這裏了？】
    千裏之外的九州內陸，雲都市立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內。
    寧哲坐在副駕駛上讀完了普露梅莉雅的文字描述，五官扭曲的臉上浮現起一絲若隱若現的笑容。
    他拿起筆，在便簽上洋洋灑灑寫下幾行字：
    【做得很好，我親愛的普露梅莉雅，托你的福。】
    【你現在安全了，‘他’短時間內不會再試圖靠近你、找你的麻煩了。】
    【因為我已經知道，‘忿蕪’的核心規則是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