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漱側著身子斜靠在駕駛位上，半透明的輕紗包裹著珠圓玉潤的雙腿，她的雙足並攏，輕輕放在寧哲的大腿上，頭頂的燈管發出柔和的白光，這個角度剛好可以踩住他影子的上半部分。
    他在想什麽呢？看著寧哲線條柔和的側臉，馮玉漱忍不住有些好奇。
    “時間不多了……”寧哲輕聲自語。
    那名曾以忿蕪為代號的升格者已經丟掉了名為‘忿蕪’的包袱，現在他必須盡快做出選擇。
    “以忿蕪以前的行為以及我現在掌握的信息來看，召又的規則的確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忿蕪的厄運，這的確是彼此嵌合的兩塊拚圖，雖然達不到特讓與業夭那般的契合度，但也算比較合適。”
    “現在召又在我身上，忿蕪在普露梅莉雅身上，再加上還有賭鬼這個能夠強製剝離詭異的特殊規則在……”
    理論上，他現在已經可以將這兩塊有關運勢的詭異拚圖給拚合起來了。
    “我應該讓普露梅莉雅將忿蕪輸給我麽？”
    “還是幹脆我來把召又輸給她？”
    “還是……”
    電光火石間，已有多個想法在寧哲腦海中浮現又消弭，最終他歎了一口氣，將視線停留在了馮玉漱的臉上。
    “我和他之間的信息差實在是太大了，一些看似合理的決策，一旦真正實施就會發現其實是個陷阱，就像是利用賭鬼從忿蕪身上剝離詭異，我曾經也天真的以為這會是一步好棋……”
    但事實卻恰恰相反。
    “現在繼續利用賭鬼來剝離忿蕪身上的詭異也來不及了，他已經有了準備，憑忿蕪的閱曆和手段，他完全可以在我們進行賭博時現場駕馭一隻鬼然後作為賭注輸給普露梅莉雅，完全不會傷及他作為立身之本的核心規則鏈，還能讓普露梅莉雅的情況更加惡化……”
    初見殺之所以能殺人，關鍵就在於初見，而現在對方已經有了準備。
    將召又和忿蕪拚合在一起，這個看似誘人的選項，誰知道裏麵有沒有埋藏著一個更深的坑呢？
    “信息……我掌握的信息還是太少了。”
    想到忿蕪那神出鬼沒的身影，寧哲就感到一陣頭疼，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將這隻手放在了身旁阿姨的額頭上。
    “……寧哲？”馮玉漱愣了一下，不知道寧哲為什麽突然這樣做。
    “閉上眼睛。”寧哲輕聲說：“放鬆，很快就會過去的，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馮玉漱目露疑惑之情，但還是乖乖聽從了寧哲的命令，靠在靠背上放鬆身體，緩緩閉上了眼睛。
    與大多數人下意識想象的相反，人閉上眼睛後看到的並非黑暗，而是一片光怪陸離的斑斕色彩，無數光點閃爍生滅，就像是星光點點的夜空。
    光怪陸離的色彩裏，馮玉漱的心神漸漸渙散，朦朧間，她仿佛看到了一條介於虛實之間的綿長陰影，在那斑斕的色塊之間蠕動爬行。
    那是【太祟】，或者說，馮玉漱記憶裏的太祟。
    “和她的女兒白芷一樣，馮玉漱的記憶也經過了太祟的刪改。”寧哲將手從阿姨額頭上移開，同樣閉上雙眼，靠在了副駕駛的座椅後背。
    此前寧哲便通過太易竊取了‘白芷認知中的自己’這個身份，閱讀了白芷從小到大的所有記憶，她的記憶明顯經過刪減，有太多斷斷續續的不自然中斷和大片的模糊。
    現在看來，那些缺失的記憶片段，便是太祟蠕蟲在她大腦裏蛀出的一個個空洞。
    曾經的寧哲拿這些空洞沒有一點辦法，隻能試圖從這些支離破碎的記憶裏盡量收集信息，試圖推導出真相的一點點蛛絲馬跡，但現在不同了。
    今時不同往日，在竊取到蘭仕文、季伯嚐、甚至是【太一】等眾人認知中的忿蕪身份後，太易已經可以模擬出太祟的絕大部分記憶權能。
    比如像現在這般，將自己的精神潛入他人的大腦，化為一名神出鬼沒的【靈魂駭客】。
    寧哲閉上雙眼，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光景在他的腦海上空掠過，他並不知道馮玉漱的記憶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被修改的，因此直接選擇了從頭看起。
    1979年09月08日，下午13時21分。
    馮玉漱出生在雍州第一人民醫院的婦產科產房。
    按理來說剛出生的小嬰兒是不應該有記憶的，新生兒的大腦尚未發育完全，即使他們的感官捕捉到了信息，這些信息也無法被大腦保存下來，因此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在某個‘開機’節點之前的記憶都是一片朦朧或是空白。
    即使是得到了白芷完整認知的太易，也無法翻閱她上幼兒園之前的記憶，因為就連白芷自己都不記得那些記憶了。
    但是太祟可以。
    寧哲以旁觀者的視角看著新生的馮玉漱被護士盤好臍帶、擦拭身體，最後交到她的母親懷裏。
    馮玉漱的父親是雍州大學的曆史係正職教授，母親是一名平麵設計師，夏語冰的父親薑夜寒創立的百攵集團，那集團lo就是她設計的……該說世界真小麽，這兩個人倒是在一個出乎意料的地方扯上了關係。
    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馮玉漱的先天條件可以說相當好，但優渥的物質條件所伴隨的是嚴格的家教，畢竟她的父母都是如此優秀，作為女兒的她又怎能被允許平庸呢？
    而命運的吊詭之處就在於此，除了天生的容貌之外，馮玉漱還真就是個平庸的人。
    學習成績一般，體育成績也一般，琴棋書畫之類的才藝也是中人之姿，學也學得會，但學出來就是平平無奇，這樣的結果自然不能被她優秀的父母所接受。
    寧哲抬高視角，從馮玉漱的童年時期一路看到大學，她的人生始終都在一種封閉的高壓環境中度過，沒有追過星，沒有談過戀愛，沒有和同學一起出門旅過遊，也不知道什麽是流行音樂。
    這樣生活從高中一直持續到大學，20歲那年，正在讀大二的她懷孕了。
    “嗯？”寧哲愣了一下：“我有漏掉什麽麽？”
    他迅速將馮玉漱從高中到大學的這幾年記憶重新快速瀏覽了一遍，確認自己連一秒鍾的刻度都沒有遺漏，馮玉漱真就在沒交過男朋友的情況下憑空懷孕了。
    寧哲心裏泛起了嘀咕：“聖經上也沒寫耶穌是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