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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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話、有些心事,皇後不便與外人講,就算是自己弟弟、兒子,好像也不便說。
唯獨見到同為女兒身的長公主,才會抹一抹眼淚,說些後宮的酸楚。
簷廊下。
梁柱漆紅,屋椽雕彩,椽頭飾玉,劉據默然注視著這片華麗深宮,麵上無悲也無喜。
“皇後最近心情不佳,你有什麽要對孤說的?”
身後躬身站立的大長秋能品出太子語氣不對,又彎了彎腰,低聲道:“殿下問哪方麵?”
“哪方麵可能引起皇後不高興,就說哪方麵!”
大長秋作為皇後的近侍官首領,宣達皇後旨意,統管後宮事宜,有些事,劉據不知曉,但這太監絕對清楚。
此時。
廊下沒有第三人。
太子目光盯著廊外,好似在欣賞著盛開的花圃,大長秋忖了忖,視線盯著太子腳下,用隻有兩人才能聽清的聲音道:
“前不久,陛下剛為皇次子取名,閎。”
子生三月,則父名之,王夫人所生子嗣,也就是皇帝的第二個兒子,得名:劉閎。
此事劉據知道,“還有嗎?”
大長秋腳尖挪了挪,身體前傾,言語愈發隱晦,“據聞陛下時常思念王夫人,對皇次子憐愛有加。”
“還有…陛下近期多去常寧殿……”
聽到前半句。
劉據無動於衷,他還不至於跟一個繈褓裏的嬰兒較勁,以皇後衛子夫的性子,更不至於。
但後半句,常寧殿……
劉據轉過身來,眼珠直直盯住大長秋,靜待下文。
“當日陛下與皇後在椒房殿發生爭吵,事後被人傳了出去,奴婢私下探聽,應是常寧殿李姬所為。”
“宮中近日人心浮動……”
說完這句。
大長秋嘴巴緊閉,再不多言。
這些事,雖然劉據也住在未央宮,但還真第一次聽。
皇宮很大,人很雜,自有自的圈子。
如果問及未央廄裏有幾個相馬高手,石渠閣是哪個太監管事,劉據都心知肚明。
畢竟他整天不是在上課,就是在馬場。
但美人妃子們今日誰侍寢,明日誰私底下爭風吃醋等等,這個圈子,除非撞上自己,否則劉據不會沾惹。
說一千道一萬,那是皇帝的後宮!
不過。
這一次,算是撞上了……
大長秋不知盯著地麵看了多久,適才聽到太子平靜道:“母後是個溫婉的性子,向來不願與他人結仇。”
“但孤不一樣。”
說話間,劉據走到這太監身前,伸手拂了拂對方的前襟,仿若在替其撣去灰塵。
“孤不惹事,可也不怕事,下次後宮再有類似事情,不要讓孤問第二次。”
“去太子宮的路,你認識吧?”
隨著太子手腕抖動,無形的壓力好似加之於身,壓的大長秋神色惶恐。
撲通。
也壓彎了他那雙腿。
“奴婢認識!”大長秋跪伏在地,顫聲道:“殿下放心,再有下次,定報於殿下知曉。”
劉據低頭看了一陣。
“好,孤即將入主太子宮,身邊缺個使喚的,不知大長秋有沒有推薦?”
聽罷。
跪在地上的太監抬起頭,愣了愣,立刻接道:“有!奴婢有一幹兒,機靈懂事,忠心可靠,定能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喚來吧……”
說這話時,劉據已邁步離開。
今日出未央,遷居太子宮,至於為何選在今天,太常寺給的理由是良辰吉日。
劉據倒無所謂。
拜別了皇後衛子夫,大長秋那幹兒子也到了。
十六七歲的一個小宦官,確實機靈,搭眼瞧出太子心情不佳,遠遠跟在後麵,並未上前。
未央宮以東。
往東闕行去的宮道上,劉據扶劍走在最前,蘇武等人護著車輿跟在身後。
抬頭看了看頭頂的青天白雲,劉據忽然停步,朝身後一人招手示意道:
“來。”
那人聽不懂漢語,但看的懂手勢,鬆了韁繩,快步跑至劉據身側。
“孤現在非常不爽,你可知道為何?”
麵對太子的問話,金日磾滿臉不解,隻能用自己剛學的漢人禮儀,連連拱手作揖。
他想轉頭,向後求助。
不料劉據按住他的動作,“正因為你聽不懂,才讓你來,安心走著。”
金日磾確實不懂,這句‘聽不懂’也聽不懂……
隻能茫然無措的跟著,應該是讓跟著?
劉據沒管他,仍在自說自話。
那自從被阿姊教誨後,從而引發的不爽利、大不敬言語,通通倒給了這個聽不懂漢語的匈奴小子。
“我就不明白了,有事不能攤開了講?”
“非得故弄玄虛?”
“為掌控朝堂,引入外戚,但現在外戚做大,又想壓製,是,可以理解,平衡嘛。”
“可你壓歸壓,能不能別雲山霧繞的讓人猜?”
不錯。
劉據現在吐槽的是自己皇帝老爹,劉徹。
聽了長公主與大長秋的敘述後,劉據便意識到,當今天子又在玩手段!
皇後與大將軍一體,朝堂上有了平衡的舉措,後宮自然也會跟進。
這不。
便宜老爹另結新歡了……
不僅如此,為了起到更好的效果,還故意跟舊人吵了一架,新歡不是善茬,逮住機會就落井下石。
當真是,好一場宮廷狗血劇!
皇帝的移情別戀,也不單單關乎那幾個人。
後世王朝中,帝王後宮的榮寵變化,尚且能遷動朝野,何況是現如今?
大漢的外戚。
別說影響朝政,皇位更迭都能影響!
皇帝與外戚緊密相連,外戚又紮根於朝堂,一旦後宮有點風吹草動,刮到朝堂上,可能就是狂風驟雨。
皇後遭斥,李姬一朝受寵,不知有多少人會聞風而動,又有多少人雞犬升天……
對此,劉據真的可以理解。
皇帝三宮六院,妃子那麽多,獨寵一人不現實。
況且皇帝有過開盲盒,開出帝國雙璧的先例,寵一寵別的妃子,試試能不能再提拔幾個人才。
有這種心思,也很正常。
以上。
無論是出於平衡朝堂,還是出於發掘人才,劉據都能理解,唯獨讓他不爽利的是…
要壓皇後,直接點出過錯不行?非得借著旁事,故意吵一架,讓別人猜、讓別人惶惶不安?
直言會死!?
現在仔細想想。
劉據此刻突然的神經質,其實早在接下出使河西的任務時就有苗頭,隻是今天才被一場宮鬥戲碼引爆……
“哎。”
劉據搖了搖頭。
吐槽歸吐槽,那口鬱氣散了,理智也回歸了。
他朝一旁的金日磾道:“上位者嘛,都喜歡這個調調,說話說一半,語焉不詳,就是要讓下屬揣摩。”
“還美其名曰:禦下之道。”
“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