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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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修建博望苑時,便有言:
    使通賓客,從其所好。
    既然是招攬賓客,肯定要吆喝起來,把太子的名頭吹起來,吸引人才來投。
    此事少傅莊青翟很久很久以前,便有謀劃……
    劉據自己也向外界傳過廣招豪傑的風聲,但博望苑啟用的這一天,苑外並沒有人山人海,反而稀稀拉拉。
    也不用奇怪。
    眼下社會風氣講究的便是:良禽擇木而棲!
    在左官律出現前,大漢的能人誌士找工作,采取的是就高、就近原則。
    就高,身份地位高。
    而就近,指距離近,這一條屬於參考,並非必須。
    舉一個例子,主父偃,獻策推恩令的那位,他是齊國人,學縱橫之術。
    主父偃找工作,先在齊國諸侯王、王子中推銷自己,但被儒生排擠,他又去齊國旁邊的燕、趙兩國自薦。
    結果同樣不受重視。
    一怒之下,算球,諸侯王都不待見,我直接去長安,投天子!
    之後方有推恩令種種事宜……
    左官律出現前,人才投效,首選的是天子、諸侯,其次是三公,再其次是九卿,後麵還有二千石朝官、郡守等等。
    總之路徑多多,機會多多。
    等左官律出現後。
    投效諸侯王的現象減弱了,再想重現淮南王的數千賓客也難了,此時,以上順序就得換一換。
    天子依舊是頭一檔,其次三公、九卿、諸侯、二千石、千石以此類推。
    現如今。
    半路殺出來個太子,他屬於那一檔呢?
    其他太子不知道,可弄出紙張這類‘禍國之物’的太子劉據,頂多算個‘九卿檔’吧。
    在以竹簡傳播知識的年代,能張口經義、閉口國家大事的人才,不用懷疑,十之**出身富裕之家。
    而這個階層的人,激進些的,已經和太子宮殺過一個回合,軟弱點的,即使不敢明著鬥,暗地裏肯定不爽。
    投靠劉據是不可能投靠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暗戳戳詆毀才正常!
    所以嘍。
    劉據抵達博望苑的第一天,見到的多是寒門子弟……也不對,大多連‘門’都攀不上。
    比如,一個長安城殺豬的,長的膀大腰圓,一臉橫肉,開口就是:“俺專業屠宰二十年,太子選俺給你殺豕。”
    “準沒錯!”
    畢竟是招攬天下英豪,又有屠狗的樊噲在前、殺豬的張飛在後,劉據也就姑且試一試,問他:“可有勇力?”
    對方答:“俺殺豕,有一把子力氣!”
    劉據點頭,再問:“可願披甲、可敢殺敵?”
    對方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咦,殺人可不敢,俺都說了,俺是來給太子殺豕的,隻殺豕!”
    “好好好……”
    納賢館內。
    劉據坐於主位,連連點頭,他懂了。
    下首跪坐的少傅莊青翟臉頰抽搐,無需太子授意,他也懂了,藏在背後的手一個勁往外扇。
    蘇武看到暗示,上前拉了屠戶一把,將還有些懵的對方領了出去。
    等人走後。
    莊青翟拱了拱手,歉意道:“日後再有人投,臣先過一遍眼,今日草率了。”
    “無妨。”
    劉據搖搖頭,“第一日,難免有疏漏,繼續吧。”
    莊青翟聽罷,苦笑不已,能出現今日鬧劇,疏漏是一部分原因,更大原因,還是在太子那句:
    不問貴賤!
    隨便放在一個郡守、縣令府上,如果有人去投,門房第一句就會問:哪家子弟?
    然後對方就會報上大名,我是某某郡、某某氏,又學某某經傳,家父、家師是某某。
    主人家評估後,才有進府的機會!
    哪像現在的博望苑?
    一個屠夫,放在別處的規矩裏,連大門他都摸不著,更進不去,何談麵見太子!?
    ‘唉。’
    莊青翟再次苦笑搖頭,深知自己這個學生是個有主見的,勸不動。
    ‘能得一個不問貴賤、唯才是舉的名聲,也是頂好的事兒,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有此等胸懷?’
    ‘太子說到,還身體力行的做到,已經難能可貴。’
    莊青翟心底感慨一陣,將紙張上的名字劃掉一個,又召下一名……
    此處,值得一提的是。
    少府在兜售了第一波紙張後,便將造紙工藝公布出去,一時間,民間牟利的造紙小作坊,遍地開花。
    應用方式上,窗戶紙、廁紙這類還沒有深入民間,但官方某些領域,皇帝已經用詔令強製推行。
    例如朝廷的公文、奏疏、布告,一律使用紙張承載!
    眼下。
    莊青翟那張登記來投者名單,便是體現……
    納賢館裏‘能人誌士’還在一個個的進,太子親自問詢幾句後,又不出意外的一個個出。
    並非是劉據要在這兒做無用功,一來,前幾日,他親自出麵,可以彰顯重視之意。
    二來。
    這是必要的遮掩。
    唯有太子親自接見的人多了、提拔的人多了,再啟用卓氏子才不會顯得突兀……
    就在劉據以為今日要一無所獲時。
    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了。
    此人沒有提前登記,因為他不是排隊進來,而是走的‘報家名、家父’路數。
    “京兆人士,禦史大夫之子,張賀,拜見太子殿下!”
    “哦?”
    劉據驚疑一聲,連忙起身,快步行至大殿中央將其扶起,“郎君今日來此,是……”
    說這話時,他拉長了音調,眼中半驚半喜。
    沒讓太子失望。
    張賀今日來博望苑,還能是什麽?
    “在下不才,對律令、法家經義略知一二,儒家典籍也有涉獵,今日毛遂自薦,請在太子宮謀一差事!”
    聞言。
    劉據眉頭微挑,拉住對方臂膀,再問:“你今日來此,禦史大夫可知?”
    “知道!”
    張賀麵容鄭重,毫不掩飾道:“不瞞殿下,我今日來此,正是受了家父之命,為張氏求一存身之處!”
    如果說先前的‘屠夫直言’,境界在負一層,那此刻的‘三公之子坦言’,境界便在最頂層。
    帝國權力鬥爭的頂層!
    張賀話音一落。
    旁聽的莊青翟都坐不住了,雙眼放光,徑直起身,劉據不用他提醒,也不再多問,拍著張賀的手臂便道:
    “好!”
    “郎君是實誠人,孤也不藏著掖著,你可否屈尊太子賓客?”
    張賀正色抱拳:“臣張賀,拜見殿下!”
    三言兩語間,太子就收了一個賓客,快嗎?
    其實還可以更快。
    張賀不用報他學過什麽,那些都不重要,隻需要知道唯一且最重要的那一條——張湯之子!
    有了這條,閉著眼睛劉據也會把他收了。
    “哈哈哈!”
    在張賀走後,莊青翟忍不住笑道:“沒曾想張湯竟會來這一手,有眼光,哈哈哈!”
    禦史大夫看好太子宮,把自己長子都推了過來,說實話,確實讓劉據驚訝。
    不過驚訝過後,便是自矜了,如少傅所說,不錯,有眼光!
    劉據理了理衣襟。
    正想順著莊青翟的話頭說呢,不料,喜事再次臨門。
    這一回,來的人並非不請自到,而是劉據親自派人,去請出山的!
    “殿下。”
    蘇武快速來報:“義妁,還有倉公弟子到了。”
    劉據精神一震,往外邁步的同時,吩咐道:“準備宴席,孤要宴請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