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餐館的火早就熄滅了，但另一團火卻在我的心中燃起。
    “我以為我趕走了張遠流，成為新天師，會讓龍虎山改天換地，讓所有龍虎山弟子擁有嶄新的未來，可我給大家帶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一直支撐我的信念，在這一刻有了一絲動搖。
    我這一生斬鬼無數，哪怕第一次殺妖人，也未曾給自己留下任何心理陰影。
    但現在我不敢閉上眼睛，我怕我一閉上眼睛，會看到這些受我牽連而死的龍虎山弟子。
    他們放棄了優渥的生活，放棄了大好的前程，自願來到這個邊陲小鎮，用他們所學的本事默默地保護一方平安。
    直到他們死後，他們所做的一切，或許都不會有人知道。
    沒人知道他們在黑夜中斬妖除魔，沒人知道他們經曆了多少生死之戰，他們就這麽死了，默默地死了，離開了所有在乎他們的人。
    “魂魄呢？他們的魂魄呢？”
    我咬著牙問元曇阿姨。
    元曇阿姨搖了搖頭：“要麽當場魂飛魄散，要麽被帶去了赫爾海姆。”
    我握緊拳頭：“如果他們的魂魄還在，終有一日，我會親自去赫爾海姆，把他們全都帶回來。”
    元曇阿姨從沒有懷疑過我的決心，隻要我承諾的事，就不會食言。
    隻是承諾和複仇無法撫平她心裏的傷口，她隻是默默地看著廢墟一言不發。
    看到元曇阿姨這副模樣，我心裏的愧疚更盛，已經無法再留在這裏，無顏麵對小鎮的父老鄉親了。
    慕容巧顏默默地上前抱住了我，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胸口，安慰說：
    “這件事錯不在你，一切都是海拉的錯，你不要太自責。”
    我垂頭喪氣地說道：“禍事終歸是我引回來的，海拉如果報複我也就算了，可她偏偏報複的是無辜的弟子，不自責是不可能的。”
    陸桓也說道：“老大，你不要懷疑自己，這件事如果發生在過去的龍虎山，以張遠流的性子，這些滅垢司弟子才是真正地白死了，甚至張遠流還會對北方地獄委曲求全，犧牲更多弟子的性命以換取平安！”
    “對，老大，你不要灰心，作為天師，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周靈溪也上前安慰。
    “你們說的我都知道，我隻是……隻是……”
    我沒能說下去，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歎息。
    仔細想想，我也不過隻是一個剛剛成年沒幾年的年輕人。
    沒有前世的記憶，我隻靠著心裏的信念走到現在，當我真正遇到那些活了千萬年的老狐狸的時候，所麵對的壓力是其他人無法想象的。
    如果隻是個人的生死，我早就置之度外了，可偏偏這次牽扯到的是無辜之人。
    我心裏很清楚，如果這一關我過不去，恐怕會在我心裏留下心魔，甚至會讓我的實力從此停滯不前。
    就在我陷入自我懷疑之時，一道聲音突然在我身後炸響，瞬間把我從中自責的泥潭中拽了出來：
    “臭小子！為師教了你整整十年，是為了讓你在麵對挫折的時候自我懷疑的嗎！”
    我愕然地轉過身，隻見師父不知何時竟也來到了這邊陲小鎮。
    芙妮不知道眼前突然出現的小老頭兒是誰，隻覺得他地位非凡，居然連天師大人都敢訓斥。
    陸桓小聲對芙妮解釋道：“這位前輩是老大的師父。”
    芙妮肅然起敬：能教出天師大人這樣的徒兒的，一定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師父！
    “師、師父，您怎麽來了？”我驚詫地問。
    師父撫著自己的胡須：“你的性子，為師還能不了解嗎？你從小就重情重義，這次有無辜之人因你而死，如果沒有人在此時開導你，隻怕你小子會因此生出心魔，修為停滯不前倒是小事，若是因此性情大變，變成下一個張遠流，為師這些年的努力不是全白費了？！”
    我明白了，師父是為了我而來的。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超過了我的親生父母，甚至超過了慕容巧顏他們。
    師父擔心我，所以一聲不吭地來到了這裏，就是為了防止我過不去心中的那道坎兒。
    師父一來，我心裏所有的防線猶如河堤潰散，所有的情緒一湧而出，甚至沒忍住差點哭了出來。
    在外人麵前，我是天才天師，力戰張遠流，一統華夏道門。
    可在師父的眼裏，我終究是多年前那個看不見聽不著，腦子還不好用的傻徒兒。
    看到師父，我就好像找到了靠山，哪怕師父已經老了，哪怕我的實力或許已經超越了師父，但師父在我心中的地位，依舊如同高山，是我能夠放下一切，安心停靠的港灣。
    “好了好了，說你幾句就哭哭啼啼的，像個娘們兒似的，這麽多年了還長不大嗎？”
    師父雖然言語責怪，但語氣卻全是寵溺，他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教訓道：
    “身為天師，越是在這個時候，就越不能倒下！
    就像剛才陸桓說的那樣，如果是張遠流遇到這些事，他的做法隻會更糟糕！
    小安，攘外必先安內，你趕走了張遠流，讓華夏道門團結一心，已經是巨大的進步，現在你迎來了全新的挑戰，切不可在此時氣餒，更不能因此懷疑自己的價值！你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為師的眼光！”
    師父的教訓字字珠璣，每個字都猶如強心針紮在我的心上，給我無限的動力。
    元曇阿姨此時也緩過神來了，她帶著歉意地對我說道：“元慶，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隻是師弟的死我無法釋懷。如果龍虎山要對赫爾海姆開戰，我一定衝在最前方，我永遠和你站在一起。”
    師父的眼光總是那樣的毒辣，他能在我處於人生低穀的時候給我打一針強心劑，也能在我最瘋狂的時候及時潑下一盆涼水，幫助我保持冷靜。
    此時師父也是善意地提醒：
    “小安，仇恨歸仇恨，不要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報仇之事不可心急，有時候你越是心急，就越是落入了敵人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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