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煙酒不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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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副訕訕地解釋了一句,“在我們大明,皇帝就是龍,真龍天子。”
萊昂恍然大悟,正要再問幾句,隻見大副一個轉身就不見了。
馬上要靠岸了,人家是大副,很忙很忙的。
馬塞洛好奇地問道:“萊昂,剛才那位大副在說什麽?”
“講了這個港口的故事,說他們的皇帝是龍的化身。”
“龍的化身?為什麽大明人會把他們至高無上的皇帝,認為是龍?多麽邪惡的怪物!”
“侯爵大人,不同文明有不同的信仰。在明國人眼裏,龍是至高無上的,是主宰一切的神靈。”
萊昂意味深長地說道,“侯爵大人,明國有句古話,叫入鄉隨俗。”
馬塞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對,我們是應該入鄉隨俗。”
盧溪號在碼頭上停靠穩,搭好跳板,有邊境局警官上船檢查證件,檢查完後,船長對萊昂和馬塞洛說道:“兩位先生,你們可以到港區到處轉轉。請務必記住,我們的船在明天早上九點鍾開船,希望兩位不要耽誤船期。”
“謝謝船長。”
萊昂表示了感謝,帶著副官孔多塞匆匆上岸,找了一輛馬車,直奔港口區的酒樓,那裏消息最靈通。
馬車把兩人來到一座六層樓的建築麵前,金碧輝煌,富麗堂皇。
“兩位客官,這是港口區最大的酒樓,在這裏打聽消息,肯定沒錯了。”
萊昂和孔多塞下了馬車,仰頭看了一眼懸在三樓的匾額,飛龍舞鳳寫著三個大字,“薰香樓”。
走進大廳,一股熱浪撲麵而來。
“你個撲街在這裏!”
“丟你個老母,我不在這在哪裏?”
“好久不見,可想死我了。”
“呸呸,百無禁忌,大吉大利。塞林木,老子明天就要出海,你在這裏給我說死啊死的。”
“西八,東倭婢女急缺啊,那些東倭大名再也榨不出人來了,可我手裏還有上百張單子要交貨。“
“靠北啊!東倭婢女有什麽好的?有波斯和天竺好嗎?
我跟你們說,波斯和奧斯曼商人聯手選了兩位佳麗,說是破落的王公貴女,國色天香,想要獻給皇上。”
“還有這事?”
“皇上禦極五年,後宮從做太子那會,到現在沒添過人,下麵的臣子們都看得過意不去。”
“那是,皇上如此克製,下麵的人怎麽好意思多納幾位妾室?不過後宮可不好進啊。”
“所以說波斯和奧斯曼商人在走楊金水的門路”
“那不是給貴妃添敵手了?能答應嗎?”
“你這就不明白,正因為貴妃是貴妃,所以.”
“諸位,諸位!”掌櫃的笑眯眯地拱手說道,“國事、天下事,大家盡可議論指點,但是西苑裏的事,諸位就少說為妙,說漏了嘴,就是大不敬,給自己招禍。”
眾人靜靜地聽完後,沉寂了十幾秒,馬上又恢複了熱鬧。
“老王,艮洲、巽洲那邊,真的有金子?”
“據說是北邊有金子,南邊有銀子,中間有金銀珠寶.”
“據說早讓西班牙人占了?”
“胡說,那塊地早上千年就被殷商遺民占了去,是西班牙人欺負他們。殷商遺民,炎黃子孫,同祖同宗,我們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欺負嗎?”
“夯家鏟!打他個老母!”
“老李,聽說西邊有個叫鄂羅斯的敢跟咱吹胡子瞪眼睛?”
“也叫莫斯科公國,窮橫窮橫的!”
“必須收拾他,叫他知道馬王爺幾隻眼!明兒我就買張南京足球聯賽的彩票去,為咱西征將士添幾發鉛彈。”
“那你還不如多抽兩盒紅日香煙。”
“紅日香煙好抽,可真抽不起啊。”
各地方言,喧囂不休,紛紛然然地從四麵八方向萊昂的耳朵裏湧來,裏麵包含著大量的信息,讓他興奮不已。
可憐萊昂的大腦,由於語言關的阻礙,對湧進來的各種信息處理起來非常遲緩,腦子轉得幾近要沸騰了。
最後萊昂還是放棄了,信息太龐雜,各地方言差異太大,自己的腦子運算能力太弱,根本處理不過來。
“掌櫃的好!”
掌櫃見到萊昂,笑眯眯地拱手回道:“客官好,你是葡萄牙人?”
“是的,我是葡萄牙的使節。”
“嘿,你這官話,說得真地道,比那幾個撲街的廣佬說得還要地道。”
掌櫃沒被萊昂的“官方身份”嚇到,隻是話語裏更加和氣。
“掌櫃的客氣了。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誰?”
“跟我也是葡萄牙人,後來歸化貴國,加入貴國海軍,在俞將軍手下做事。姓何名塞,字奉先。”
“何奉先何中校啊!”
萊昂驚喜地問道:“掌櫃的認識他?”
“何中校是我們這裏的常客,當然認識。”
“那你能告訴我,他住在哪裏?”
“不用告訴。”
“啊,為什麽?”
“他現在就在這酒樓裏。”
“在這裏?”萊昂不敢置信。
“對,在三樓雅間跟幾位朋友喝酒吃飯。使節大人,我帶你去。”
“好,謝謝掌櫃的。”
萊昂、孔多塞跟著掌櫃的上了三樓,沿著左邊走廊走到裏麵,停在一間雅間門口。
萊昂掃了一眼,門口掛著一個小牌子,標注著雅間的名字,三個字,“洞庭湖”。
雅間門沒關上,掩了大半,洪亮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
“吳團長、鄭團長、楊團副,這次你們奉調三寶郡,以後大家都是陳都使的兵了,是同袍。
這次我何某有幸,受南海水師右營梁提督之托,在香江港宴請幾位,以後我們右營與神武軍和武驤軍精誠合作,再立新功。”
萊昂馬上聽出來,這嗓門最大的何某人,正是他要找的何塞。
掌櫃的先敲了敲門,然後推開門,裏麵熱浪奔湧而出。一張大圓桌圍坐著十來人,都穿著短袖短褲,有的還趿著一雙竹拖鞋。
圍坐著的人聞聲看過來,站在中間手舞足蹈說話的正是何塞,他一轉頭,目光從掌櫃身上跳過去,看到了萊昂和孔多塞。
他先是不敢相信,接著雙目赤紅,撞開椅子,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推開掌櫃的,一把抱住了萊昂。
萊昂感覺自己像被一隻熊給抱住了,猛地感受到窒息,但他很快被莫名的親切感包圍,還聽到何塞的輕輕哽咽聲。
他不由地伸出右手,輕輕地拍了拍何塞的後背。
何塞猛地放開萊昂,搽拭了眼睛,轉身笑著對眾人說道:“諸位,這是我故裏朋友,我老家的人,一時情不自禁,諸位不要見怪。”
眾人紛紛站起來,爽朗地答道。
“老何,你這話說的!真情流露,我們怎麽會見怪!”
“就是!”
“老何,站在那裏幹啥,快把你同鄉叫進來一起喝酒。”
何塞哈哈大笑,先對掌櫃的說道:“掌櫃的,再給我加兩道硬菜,必須又硬又貴!再叫兩壺洞庭春。對了,還有,再給添三包芙蓉煙,煙酒不分家。”
“好!”掌櫃的笑眯眯地答道。
何塞拉著萊昂和孔多塞走進雅間,對裏麵的人介紹道:“這位是萊昂的,我的學長,也曾是我的上司。這位是孔多塞,我曾經的同袍,萊昂的副官。
當年我們三,一起被俞大帥給收拾了,都做了他的俘虜.哈哈!”
說完何塞大笑起來,仿佛做俞大猷的俘虜不是什麽醜事,而是一件幸事。
眾人也一起大笑,都沒覺得怎麽樣。
“萊昂、孔多塞,我給你們介紹下。這位吳笪飛,神武軍第十一步兵團團長;這位梁佑國,武襄軍第十步兵團團長;這位是楊偏刀,武襄第十步兵團副團長。
這位是我們南海水師右營政工處副主任萬念梓;這位是我們南海水師都司政工處第二科科長楊首善;海軍陸戰隊第二十九團長楊開福.
這位是我們南海水師都司副參謀長陳國亮,我的頂頭上司。這位是我們南海水師都司後勤處副司務長肖汝寧”
肖汝寧四十來歲,個子不高,身形肥胖,嗬嗬一笑跟彌勒佛一般,他笑眯眯地應了一句,“也是今晚買單的冤大頭。”
“財神!”
大家嘻嘻哈哈地說道。
“北有楊財神,南有肖財神。”
“我們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著財神吃遍天下。”
萊昂有些懵,何塞的介紹讓他明白,在座的有明國陸軍,有海軍,還有海軍陸戰隊,他嘴裏口口聲聲的我們南海水師右營,應該就是打敗自己,把自己從滿剌加和果阿趕走的主力。
在自己的印象裏,南海水師右營是一支訓練嚴格、紀律嚴明、作戰非常凶狠的海軍艦隊,萬萬沒有想到,這支艦隊的軍官們,坐在酒桌上,嘻嘻哈哈的,沒有上下級之分,隻有同袍的情誼。
自己和葡萄牙艦隊就是被這些沒個整形的軍官們打敗的?
萊昂笑了笑,跟著孔多塞一起坐下。
慢慢的,酒宴又恢複正軌。
很明顯,雙方開始熱火朝天地鬥起酒來。
南海水師右營的是主,神武、武襄軍的是客,那邊說對方出自西南仙境,各個都是酒中豪客;這邊說對方是縱橫七海,喝酒各個都是海量。
目的都隻有一個,拚命地灌對方的酒。
海軍陸戰隊笑眯眯地保持中立。南海水師都司的軍官偶爾打個圓場,實際上還是拉偏架,暗地幫著海軍這邊,猛地灌陸軍的酒。
你來我往地敬酒交往中,再加上何塞在一旁輕聲介紹,萊昂搞清楚了一些情況。
神武軍第十一步兵團由鎮筸兵改編,武驤第九步兵團由播州和思南苗兵改編,都是西南苗民精銳之師。
跟著陳璘連敗敘永奢氏、水西安氏等割據地方的“軍閥”,屢立戰功。
去年年底,陳璘被大明皇帝調往三寶郡,就任蒲甘都司都指揮使,主持對蒲甘東籲國東、南、西三麵攻略。
陳璘了解完情況後,向皇帝請旨,請求調叢林山地作戰經驗豐富的神武軍第十一步兵團和武驤第九步兵團加入蒲甘都司。
請求很快得到了批準。兩個步兵團的主力正坐船順著長江而下,在吳淞港裝船,一路轉運到滿剌加港。
何塞還告訴萊昂,根據大明內閣最新政令,滿剌加港改為三寶港,滿剌加海峽改稱為三寶海峽。
吳笪飛、梁佑國、楊偏刀走陸路,直接從湖南南下,先到香江港,代表兩個步兵團,與南海水師都司接洽上,商談主力兵馬海運、後續配合作戰等前期溝通工作。
“萊昂,我們南海水師右營,又叫南海第二艦隊,被劃撥給蒲甘都司,後續就是我們跟他們配合作戰,所以今日我們做東,宴請他們”
萊昂看著紅光滿麵的何塞,感慨萬千。
“何塞,你在明國的日子過得不錯啊!”
“那是過得非常痛快。在這裏沒人說我是可恥的私生子,也沒有教廷那些偽君子盯著,想吃就吃,就喝就喝。”
何塞神采飛揚地說道,他轉頭按著萊昂的肩膀,一臉幸福地說道。
“萊昂,我前年,也就是萬曆三年結婚了,宋郡守給保得媒,他族裏的一位堂妹,守寡三年,帶著一個小男孩。
我結婚後,把家安在了香江島。我的妻子非常溫柔,對,賢惠,去年還給我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萊昂神情複雜地看著何塞,“你不打算回葡萄牙了?”
“以前是不打算回,現在看開了,有機會還是想回去。”何塞看著萊昂,意味深長地說道:“看到萊昂你來了,我就知道自己回葡萄牙的可能性變大了。”
萊昂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我是葡萄牙使節團的副使,正使是馬哈讚侯爵大人。”
何塞臉色大變。
後續中,何塞還會歡聲笑語,豪爽地跟諸位同袍鬥酒,時不時爆出哈哈大笑,但是細心的人一看,還是能時不時地看到他眼睛裏閃過憂慮。
飯飽酒足,大家又開始抽起來,抽得是芙蓉牌香煙。
萊昂和孔多塞都被塞了一根,學著旁人的模樣,用打火機點上,吸了兩口。開始時一點都習慣,咳咳地猛咳了幾聲,沒過幾秒鍾,無師自通地學會正確的抽煙方式,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湧上。
煙勁加上酒勁,相當的給力。吞雲駕霧的眾人,各個賽似活神仙。
孔多塞忍不住悄悄對萊昂說道:“男爵大人,這香煙要是賣到歐洲去,非得賣瘋不可。”
“是啊,”萊昂看了看手指間正在燃燒的香煙,看著那縷縷飄起的青煙,他歎息道,“我現在就能想象得到,過不了幾年,教皇和紅衣大主教們開會時,也是這般煙霧繚繞。”
吃完飯,何塞跟著萊昂和孔多塞,來到馬塞洛等人暫時下榻的香江港悅來客棧招待所。
見到馬塞洛,何塞臉色變幻了幾下,終於在沉寂中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