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個小時，不足以讓反明聯軍的十六萬大軍完全展開，不過他們的六萬前軍在穆紮法爾沙三世的命令下，正陸續走出軍營，在荒野上列隊。
    反明聯軍有一支三千人的火槍隊。
    配置的火槍都是萬國牌的，最多的來自葡萄牙人和奧斯曼人，占了一半。
    剩下的有來自波斯、西班牙、意大利等國的西洋貨，也有安南、暹羅、蒲甘仿製品，甚至還有大明淘汰賣到朝鮮、東倭的三眼銃和火繩槍，被某些商人萬裏迢迢轉賣過來。
    還有一部分火槍是本地打造的。
    按道理說，天竺比東倭、安南、暹羅和蒲甘更早接觸到葡萄牙火器，他們的工匠應該更早學會仿製，也應該能更多地打造出火槍來。
    但事實上是天竺的火器非常少，可能是天竺工匠心存善念，寧可打造出精美的首飾和金銀器，也不願去打造殺人的凶器。
    也或許是天竺的蘇丹王公更喜歡又粗又大的火炮，而且它昂貴的造價更能顯示出蘇丹王公們的尊貴。
    所以天竺的工匠們熱衷於打造火炮，反明聯軍上百門火炮，很大一部分是本地打造的，隻是現在不知在哪裏。
    反明聯軍亂哄哄地走出軍營，在貴族和軍官們大聲嗬斥下，慌慌張張地列成隊形，組成第一道防線，三千火槍隊站在正中間。
    此時的天竺軍隊，這才看清楚正麵的明軍。
    他們身穿天青色軍裝，列成一個個長方形隊陣，扛著滑膛槍，在鼓手的鼓聲中踏著整齊的步伐，不慌不忙地向前走來。
    隊陣旁邊，有三名士官旗手舉著三麵旗幟，軍旗、團旗和連隊旗。
    軍旗最簡單，紅底中間一個明字。
    團旗則以紅色為底，以所屬的各軍軍徽為底，加一些本團特色的符號。
    海軍陸戰隊軍徽是帆船上方交叉著兩把帶刺刀的長槍，天竺特遣師的幾個步兵團旗都是在此基礎上加一些符號。
    吳笪飛所屬的第三團團旗，是海軍陸戰隊軍徽上方加了一隻豹子。
    他騎著戰馬，舉著望遠鏡看著對麵不遠的反明聯軍
    亂哄哄的，要是己方有一個騎兵團，完全可以發起一次突擊，有機會讓天竺前軍混亂，進而崩潰。
    可惜，現在己方隻有火炮，騎兵隻有不到一個營，用來偵察以及追敵。
    吳笪飛突然想到，如果己方裝備上零五式新式步槍，可以分出一部分兵力，趁著夜色在天竺軍營前方潛伏。
    等到黎明時分，如現在這樣擺開陣勢，引天竺前軍出營列隊，然後潛伏的兵力使用新式步槍，對敵軍給予突然打擊，效果說不定比用騎兵團突擊更好。
    隻是新式步槍還在實戰測試階段，數量太少了。
    現在己方還在使用滑膛槍。
    這種火槍在大規模對戰時，必須使用密集隊形才能最大程度發揮出火力優勢來，就像以前的弓弩兵一樣。
    分散使用，反而會被人數占絕對優勢的敵軍衝散淹沒。
    吳笪飛想到這裏，猛地意識到，滑膛槍看上去是從冷兵器進步到熱兵器，但是它的戰術本質上跟冷兵器差不多，密集隊形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優勢。
    但是如果換上新式步槍，那麽戰術可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密集隊形反而是活靶子。
    一個連配置滑膛槍，必須按照戰術條例，站直身子，肩並肩列成密集隊形，緩緩向對手進攻。
    走到二三十米的距離，開火，接下來或者裝填彈藥繼續開火，或者舉起刺刀衝上去，一舉衝垮敵人。
    一個班配置零五式步槍，他們根本不需要站直身子列隊，他們可以像手持線膛槍的獵兵一樣，站成散兵隊形，甚至可以趴在地上，就像獵兵潛伏獵殺敵方軍官將領那樣。
    然後在一百米的距離開火，一分鍾打出十發子彈，一個班十二人，一分鍾打出一百二十發子彈。
    按照零五式步槍的射擊精度，排成密集隊形的滑膛槍步兵們，會像一個個活靶子被擊中。
    一百二十發子彈，可能擊中四十到八十人，這麽大的損失，會讓敵軍陷入崩潰。
    吳笪飛想到這裏，心裏一咯噔。
    這才是真正的熱兵器戰爭，雙方拚的是火力投放，也就是射出的子彈和炮彈越多，擊中對方的機會就越大。
    士兵的勇敢會被壓製到極致不管你是什麽草原第一勇士，又或者雲貴無敵手，零五步槍下眾生平定。
    想到這裏，吳笪飛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反明聯軍勉強結成一道防線，中心位置正是他們精銳的火槍隊，也是他們支撐這道防線的重要柱石。
    在聯軍將領們想來，己方兵力占優勢，隻要頂住明軍第一波進攻，後續的六萬前軍全部展開，主力十萬大軍也會陸續趕到，還有一千頭戰無不勝的戰象隊，屆時可以向明軍發起反攻。
    穆紮法爾沙三世也是這樣的想法。
    當他知道己方第一道防線已經“迅速”布下，尤其是火槍隊列隊押陣，心滿意足地對阿迪爾沙一世、穆爾塔紮和蘇爾利特七世說道。
    “二十萬打兩萬，優勢在我！
    看我們如何消滅這些狂妄到不知死活的明軍！”
    吳笪飛騎著馬帶著自己的第三團，跟著大部隊繼續向反明聯軍逼近，離著不到五百米的距離，突然聽到馬蹄聲響，車輪轟轟。
    第一炮兵團從吳笪飛和第三團旁邊飛快駛過。
    他們衝到反明聯軍不到兩百米的地方，迅速展開。
    不到五分鍾，二十四門九五野炮，十門一零五野炮全部擺開，炮口全部對準了反明聯軍的火槍隊。
    上萬反明聯軍看傻了。
    在他們習慣思維裏，火炮是十分笨重的武器，需要十幾頭馱馬拖著走，速度極慢，一般都是預先布置在戰場，用來押陣的。
    明軍火炮怎麽是說來就來？
    剛才還沒看到影子，短短幾分鍾就衝到眼皮子底下，用炮口抵住了自己的胸口。
    怎麽辦？
    士兵們看向軍官，軍官們看向貴族，貴族們互相看。
    我們踏馬的問誰去？
    在天竺前軍上下猶豫之時，明軍展示了他們的作戰風格，迅猛凶狠，就像一群咬住獵物的惡狼。
    訓練有素的明軍炮兵迅速裝填彈藥，然後對著天竺前軍火槍隊開炮。
    “砰—砰—!”巨響，炮口噴出濃煙，炮彈呼嘯著衝出炮口，在空中飛過，狠狠地衝向天竺前軍。
    首當其衝的天竺前軍火槍隊士兵們目瞪口呆。
    眼睛：炮彈飛來了！
    大腦：快跑啊！
    手腳：跑你妹啊！我們被無形的繩索束縛住了！
    黑火藥火炮的炮擊就是如此，你可以看到炮彈在空中向你飛來，但是你無法避開它。
    鐵彈在密集的隊形中飛過，濺起血雨腥風，無數的血肉殘肢在空中飛舞。
    慘叫聲在天竺軍隊中響起，周圍的天竺軍隊看得菊花一緊，正當麵的火槍隊士兵卻魂飛魄散。
    太殘暴了！
    在天竺軍慌亂中，明軍炮兵有條不紊地迅速裝填彈藥。
    吳笪飛拔出佩刀，向前一舉，旁邊的副官馬上吹響銅號。
    “嘀嘀—嘀—嘀！”
    第三團士兵們取下扛在肩膀上的滑膛槍，上好刺刀，向前斜舉著。
    每個連隊的鼓手把鼓點敲得更急，全連的步伐加快，筆直的隊列變得有些歪，但是在軍官和士官的努力下，全連隊形依然保持著整齊和密集。
    “砰—砰！”
    又是一輪炮擊，炮彈又一次狠狠地砸在天竺前軍火槍隊隊形裏，又砸出三十多條血槽。
    有些天竺士兵轉身就跑，天竺前軍的隊形開始慌亂起來。
    也有一些天竺軍官們意識到，不能任由明軍火炮這樣開火，必須發起反擊，不求消滅明軍火炮，至少要把他們趕走。
    “勇敢的士兵們，神明告訴我們，一切榮耀將歸於它虔誠的信徒。趕走對麵的異教徒，殺死這些入侵我們土地，搶占我們財富的侵略者，神明會保佑我們的！
    衝啊！殺啊！”
    兩三千名天竺士兵跟著十幾位青年貴族和軍官，從火槍隊兩邊衝出來，分成四五支隊伍，向兩百米外的明軍火炮陣地衝去。
    隻是他們不清楚明軍作戰的風格。
    炮兵團突前布置，抵住敵人的胸口開炮，難道不擔心敵人反補嗎？
    當然不擔心，因為他們知道，步兵團的兄弟會馬上補位，占據炮兵陣地的兩翼，為炮兵兄弟提供最可靠的掩護。
    吳笪飛已經率領第三步兵團已經快步走到炮兵團的右翼，以連為單位列好了三排隊列。
    因為天竺前軍沒有騎兵，所以步兵團沒有排列四方空心陣，隻以簡單的三排隊列接戰。
    吳笪飛掃了一眼，看到自己的部下都做好了戰鬥準備。
    步兵們站定，舉起滑膛槍對準不到一百米的天竺前軍。
    手持線膛槍的獵兵開始獵殺天竺軍貴族和軍官。
    目標非常好認，穿得花花綠綠像隻孔雀的就是，越華麗越有價值。
    火力支援排把二十四門六零短管炮，架在各連隊中間，裝填好了霰彈，隻等發射。
    吳笪飛轉頭看了看左邊的炮兵陣地。
    炮兵團對衝過來的天竺軍視若無物，繼續在有條不紊地裝填彈藥，繼續對天竺前軍火槍隊進行延伸炮擊。
    吳笪飛舉起長刀，看著對麵黑壓壓的天竺軍，忍不住罵了一句。
    “這些天竺砍腦殼的，看到我大明王師，非但不投降，還敢還擊反攻！
    今天非要叫你們看看，馬王爺幾隻眼！
    開火！”
    槍聲大作，第三團三千枝滑膛槍打出暴雨一般的子彈，還有二十四門六零短管炮打出的數百發霰彈，鋪天蓋地，向五六十米外的天竺前軍飛去。
    數百朵血花在天竺官兵身上綻開，剛才還氣勢如虹的呐喊被暴風驟雨一般的鉛彈，活生生打斷。
    四五百名天竺官兵被擊中，或死或傷，倒在地上，彼此起伏的慘叫聲替代了剛才衝鋒時的呐喊聲。
    後麵的天竺官兵一愣，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繼續向前，前麵同伴的慘狀讓他們從腳底涼到腦門。可是後退，好像還沒有同伴開始後退，自己先跑會不會被貴族們抓到砍了頭？
    第三團官兵們迅速裝填彈藥。
    六零短管炮是子母彈，裝填非常迅速，裝填好後分別開火，上百發霰彈又一次向剩餘的天竺官兵打去。
    接著滑膛槍以連隊為單位又一次齊射，暴風驟雨又一次洗刷著天竺官兵，終於把他們最後一點作戰意識擊潰。
    跑啊！
    兩萬多天竺前軍布下的第一道防線，到處出現逃跑，千瘡百孔，很快變成一道破網。尤其是火槍隊，在第一炮兵團多輪炮擊，死傷慘重，成為破網上最大的洞。
    正當明軍第一線部隊準備繼續前進時，嗯嗚，嗯嗚！從右側傳來高昂清脆的聲音。
    許多正從第一道防線逃跑的天竺官兵，以及正在心慌意亂組成第二道防線的天竺官兵，忍不住歡呼起來。
    神明啊！
    你終於給我們派來了援軍！
    一千頭全副武裝的戰象，在馭手的驅使下，載著數千精兵，氣勢洶洶從他們的左翼向明軍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