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女駙馬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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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西苑梨園。
清麗悠揚的唱戲聲悠悠地飄蕩著,在梨園戲院裏回響。
“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
中狀元著紅袍,帽插宮花好啊好新鮮。
我也曾赴過瓊林宴,我也曾打馬禦街前。”
一位身穿狀元戲服的女演員,在前麵的戲台上眉飛色舞地唱著。連手帶身段比劃著,時不時還甩舞著長衣袖,配合著做著各種姿勢,時而欣喜,時而嫵媚,時而嬌羞,盡顯她的風韻。
女演員女扮男裝,穿上往常隻有男子才能穿的狀元官服,比其他女角色多了一份難得可見的英武之氣,更添魅力。
皇長女朱軒妮坐在最前麵,雙手撐著下巴,看著戲台上的女駙馬,神采奕奕。
坐在正中間的朱翊鈞,似乎在聚精會神地看著戲台上的女演員,但旁邊坐著的皇後薛寶琴知道,皇上的心思早就飄走了。
曆朝曆代的君王,各有各的喜好。
有的喜歡美色,有的喜歡美食,有的喜歡聲樂,有的喜歡遊玩,有的喜歡玄修
皇上喜歡什麽?
應該最喜歡權柄。
美色、美食、聲樂、遊玩,隻是他生活中點綴,讓他在操持權柄、治理國家之餘,得以輕鬆一下。
最近朝中不太平。
萬曆十年,朝野上下都知道,又到了換屆之年,又到了商定未來五到十年國策方略的時刻。
各方勢力暗潮湧動,廟堂江湖上風起雲湧。
皇上要殫精竭慮地應對這一切,這些日子,看著他臉上有了淺淺的黑眼圈,神情有些疲乏。
薛寶琴這才借著陳太後的名頭,以幾位後妃和諸位皇子公主作陪,拉著皇上來看戲。
“皇上,這黃梅調的《女駙馬》最近在京師大受歡迎,皇上不喜歡聽嗎?”
“喜歡聽。這黃梅戲柔婉清麗,跟徽劇截然不同,跟昆曲又有所區別,別有一番滋味。”
“皇上聽得似乎有些走神了。臣妾還以為皇上不喜歡聽,想著換一曲。”
“不必換,好聽。”朱翊鈞身子扭了扭,讓自己在椅子上坐得更舒服些。
“這黃梅戲還是子理公(譚綸)去江南巡視長江防務時,在安慶聽到後,引薦到京師來的。”
“子理公是位雅人,酷愛戲曲,海鹽腔、弋陽腔、宜黃腔的興起,都與他息息相關。徽劇好像也是他與鳳洲先生(王世貞聯袂舉薦的。”
“是的,不過這兩年,子理公也越來越見老了。還有張相、海公,也是日漸蒼老,為了大明,他們殫精竭慮,熬老了身體。”
薛寶琴含笑說:“皇上,朝堂上的事,臣妾不敢妄加議言。隻是這後宮的事,臣妾要說一說。”
“皇後請說。”
“易國公和溫國公,已經舉行了成年禮,搬出宮開府居住。隻是按照祖宗慣例,他兩位也該封王了。
不管怎麽說,他倆都是神廟先帝隆慶爺的皇子,皇上的親兄弟。”
易國公是隆慶帝的三皇子朱翊鎬,也就是曆史上的正牌朱翊鈞。今年十七歲。
溫國公是隆慶帝的四皇子朱翊鏈,今年十四歲。
“禮部已經上題本,說起此事。朕的意思是封他們為郡王。”
“皇上,隻封郡王似乎不符祖製啊。”
“朕在隆慶年間,整飭宗室,削藩放庶。那時候為了大明社稷,可以狠狠地下手。現在輪到自家了,就情有可原,要網開一麵。
不行。
朕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薛寶琴又問:“封郡王,是不是世襲罔替?”
“他們又不是分宗開支。”朱翊鈞擺了擺手。
薛寶琴心裏有數。
當年太祖把皇位傳給太子朱標一脈,成祖以皇叔身份起兵靖難,搶了侄兒建文帝的皇位。
為了遮掩,成祖一邊削弱藩王的實權,一邊依照“祖製”,讓其它兄弟分宗開支,自成一脈。
皇上即位後,一方麵把二十多位藩王,削到隻剩十位。
萬曆七年和八年,又抓住機會,除藩德、益、魯、肅四國,現在藩王隻剩下六位,全是太祖冊封,其餘仁宗、英宗、憲宗封的藩王,悉數削除。
皇上的態度也很明確,皇位從成祖皇帝開始,就從絕嗣的長房移到了四房。
留下六藩王世襲罔替,供奉各支宗廟,表示太祖皇帝有七房子孫傳了下來,顯得老朱家人丁興旺,開枝散葉。
現在第四房是總宗嫡脈,誰做皇帝就是宗主,也是老朱宗室的總宗主。
所以四房內部還有什麽好分的!
仁、英、憲三廟先帝封的諸位藩王,必須削除,四房一脈相傳就好了。
從另一個方麵說,太祖皇帝分封的各藩,傳了近十代,隔得太遠,就算想來搶宗主權,也無法服眾,威脅很小。
朱翊鎬和朱翊鏈是先帝的皇子,皇上的親兄弟,要是依照祖製封藩王,搞世襲罔替,擺明了就是分宗開支,跟皇室搶宗主權!
朱翊鈞心裏的算盤珠子,都要蹦到薛寶琴的臉上。
不過身為皇後,薛寶琴肯定是支持朱翊鈞的此舉。
搶宗主權,就是搶皇位啊!
朱翊鈞百年之後,皇位就該傳給薛寶琴所生的四皇子,朱翊鈞的嫡皇子。
提前為兒子消除隱患,薛寶琴巴不得。
薛寶琴說起第二件事,她很委婉地提醒著朱翊鈞,“皇上,昨兒臣妾向太後請安時,太後提及,一年多,後宮嬪妃再無顯懷,也沒有聽到出世皇子皇女的啼哭聲。
臣妾身為六宮之主,愧對太後,也愧對二祖列宗。臣妾請皇上下詔,廣選秀女,以充後宮。”
順妃王氏生下皇長女朱軒妮、皇六子,但是在萬曆六年生皇六子時難產,母子同亡。
貴妃宋氏生下皇長子朱常浩、皇三女朱軒嬋。
恭妃許氏生下皇二女朱軒婉和皇五子朱常渲,但是在生下朱常渲時落下病根,臥床兩年多,萬曆八年冬天病逝。
淑妃曾氏生下皇二子朱常瀚、皇七子和皇五女朱軒妍。
寧妃葛氏生下皇三子朱常涵和皇四女。
康妃董氏生下皇五子朱常潯、皇六女朱軒妙。
薛寶琴生下皇四子朱常衍、皇八子朱常鴻和皇七女。
期間還夭折了皇七子、皇四女、皇七女。
在萬曆八年冬天,恭妃許氏去世後,西苑像是被老天爺按下了暫停鍵,一直到現在,五位嬪妃沒有再懷孕,自然也沒有再有皇子皇女出世。
入內禦醫所,還有太醫院,組織多名名醫,反複診治。
皇上沒問題,二十六歲,正是血氣方剛,朝陽一般的年紀。
五位後妃身子都隻是些小毛病,稍加醫治都恢複了健康。
一切都正常,那就隻能推到天意頭上。
陳太後是最著急的人,除了繼續念經頌佛,她還屢屢向皇後薛寶琴暗示,要采取非常舉措。
什麽非常舉措?
那就是往西苑後宮裏增加新人。
皇上身體棒棒的,種子好得很,可是播下去就是不發芽,那可能是田地肥力消耗得太多,有些跟不上,需要再休養幾年。
可是陳太後不想等,既然舊田土膏微潤、一望空闊、若脫籠之鵠,就找膏腴的新田給皇上開墾。
薛寶琴心中苦澀,肯定有所抗拒。
她明麵上滿口應道,實際上找著各種理由拖延。
可是隨著時間飛逝,一晃到萬曆十年秋冬,將近兩年的時間,後妃無一懷喜,不僅陳太後話裏更加有話,朝野也是議論紛紛,給薛寶琴帶來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今日她找著由頭,直接跟朱翊鈞言明。
朱翊鈞轉頭看著薛寶琴。
他知道這一年來,後宮無子嗣誕生,壓力最大的就是她。
朱翊鈞想了想,“此事先緩緩。”
薛寶琴瞥了一眼朱翊鈞左手邊三米外,正在聚精會神看戲的陳太後,著急地說:“皇上,此事事關重大,太後心切,朝野關注。”
朱翊鈞不在意地答道:“待會朕自會向太後解釋。至於朝野,一時半會,沒有人有心思關注朕的後宮事宜。”
薛寶琴知道朱翊鈞的脾性,定下的事,沒有充足的理由,是無法說服他更改的。
她也知道這段時間朝堂上風雲激蕩,皇上不想分心。
“臣妾知道了。”
朱翊鈞又指了指周圍,“順天府熱電廠已經建好,順天尹南宮冶上疏,請求給西苑輸電。
電可是好東西,朕允了。再過半個月,施工隊可能會進西苑按計劃施工。
關防由禦馬監那邊處置,皇後多操些心,節調各處,不要鬧出亂子來。”
“是,這是臣妾本職。皇上說這電是好東西,難道跟下水管道和自來水都是一樣的好東西?”
西苑從萬曆元年就大興土木,鋪設下水管道以及輸水管道,以及其它配套設施。
到萬曆五年基本上就修好了。
然後朱翊鈞和後妃們就享受起來了。
有抽水馬桶,不用再天天早上倒夜壺,幹淨衛生,沒有異味。
有鍋爐房,有“禦用澡堂子”,還有“人工溫泉”,日夜二十四小時有熱水。乏了可以泡個熱水澡,賽過活神仙。
興致來了,還可以洗個鴛鴦浴,提高夫妻生活質量。
到了冬天,有暖氣供應。
外麵大雪紛飛,室內卻暖如春夏。
晚上有煤油燈,新款的煤油燈非常明亮,一盞抵過去的蠟燭四五支。雖然有些刺鼻的味道,但還算能忍受。
這樣的日子,才叫帝王享受。
陳太後享受後,找著親近孫兒孫女,就近看顧的理由,留在西苑,不肯回紫禁城慈寧宮。
朱翊鈞也順水推舟,對紫禁城開始改造,不過紫禁城的麵積更大,房屋更多,改造沒有十年八年是完成不了的。
現在又冒出個電來,薛寶琴有些期待,又是什麽好玩意?
“等到電線拉進西苑,晚上會亮如白晝,還有啊,夏天可以吹電風扇,涼爽過暑夏。”
薛寶琴驚喜道:“這麽神奇?”
“電,就是個非常神奇的東西。有了它,我們能夠創造出更多奇跡來。”
正說著,馮保匆匆走了進來,看到朱翊鈞和薛寶琴在說著話,識趣地在旁邊垂頭站著。
馮保也老了許多,臉上的皺紋明顯多了許多,還有東一點西一點的老人斑。他的樣子跟當年的黃錦越來越像了。
他是正德十六年(1511年)生人,現在也快六十歲了。
朱翊鈞看到了他,揮揮手:“什麽事?”
馮保上前,先恭敬給朱翊鈞和薛寶琴叉手長輯,行禮後對著薛寶琴笑了笑。
薛寶琴馬上明白是外朝重要的政事,馬上坐直了身子,與朱翊鈞隔開距離。
馮保湊到朱翊鈞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朱翊鈞神情不變,但是目光裏閃過幾許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