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固節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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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固節驛站位於良鄉縣城北麵五裏外的一座山丘腳下。
    舒友良一行人騎著自行車下了官道,沿著碎石路拐進了支路,走了一百多米,看到固節驛站的大門。
    鐵架子搭建的圓拱式大門,頂上掛著四個圓形木牌,寫著四個大字。
    “固節驛站。”
    木牌下方,兩扇鐵柵欄門敞開著。
    大門旁邊有並排兩間小屋,掛著“門衛室”的小木牌。
    有兩個穿著製服的人站在大門口,看到舒友良一行人騎著自行車過來,臉色馬上掛上笑容。
    中間年長點的男子開口問道:“諸位來住店?”
    “是的。”任博安越眾出來答道。
    “都騎著自行車,幾位都是官家的人?”
    “我們是司農寺農村調查隊的,下來搞農村經濟調查。”
    任博安掏出證件,遞了過來。
    年長男子接過去,“一看你就是常出來的,知道規矩。上麵的規定,入住驛站,不論官家還是民間,都要登記證件。”
    “知道,你們兵部管得嚴,規矩正!諸位,大家把證件都拿出來,給登記一下。”
    年長男子嘿嘿笑:“你老英明。”
    接過十人的證件,走了幾步,遞進門衛室裏,裏麵坐著一個人,拿著證件刷刷地登記起來。
    “在下姓任,任博安,司農寺農村調查隊第六組組長。老哥怎麽稱呼?”任博安給帶頭男子和他助手各遞過去一支“灤河”煙。
    兩人笑嗬嗬地接過,就著任博安的打火機點燃,三人吞雲駕霧中聊了起來。
    “我叫嚴大富,固節驛站保衛組副組長,這是我的同僚,吳石頭。”
    任博安右手指著固節驛站畫了一個圈。
    固節驛站方圓七八百米,用一人多高的鐵絲網圍了一圈,周圍都是山丘荒地,後麵是不高的亂石山。
    “嚴老哥,今天驛站人多不多?我們不會睡柴房吧。”
    “今日人多,不過你們不用睡柴房。我們固節驛站,好歹也是乙級驛站,能住一百多號人。”
    任博安笑了,“那就好。出公差,原本就辛苦,還要睡柴房,這活沒法幹了。”
    “沒錯,替官家做事,幹嘛要委屈自己。”
    任博安轉頭,看到驛站南邊五六百米遠,隔著一條不寬的小河有一片營房,比驛站還要大,有圍牆樓房,看上去整整齊齊,大門口還有一麵“明”字大旗在飄蕩著。
    “嚴老哥,那裏是?”
    “警衛軍京畿支隊第五步兵團的營房。”
    “警衛軍的營房,那晚上我們可以睡個安心覺了。我們騎著這自行車,一路上招了多少賊眼睛。”
    “哈哈,”嚴大富哈哈大笑,“老弟,你們這自行車可是稀罕物,誰看了都眼熱。不過放心,在我們驛站,沒人敢打你們自行車的主意。”
    “哈哈,多謝幾位了。”
    嚴大富在任博安、楊貴安,以及四位鎮撫司隨從身上一瞥,目光在他們的腰間跳了跳,接過窗口遞出來的證件,還給任博安。
    “諸位,我們驛站地處要衝,各色人等都有。雖然都登記過證件,但保不住魚龍混雜。幾位一看都是真佛,穩得住、紮得起,我們先謝過幾位了。”
    “老哥客氣了。”
    任博安接過證件,答了一句,帶著眾人進了驛站大門。
    走在大門與主建築之間的空地裏,李瑄推著自行車,回頭看一眼盯著自己一行人背影看得嚴大富,忍不住問道。
    “任老哥,這姓嚴的什麽意思?”
    任博安還沒開口,舒友良在一旁答道:“看出端倪來了。”
    “舒爺,什麽端倪?”
    “看出任博安他們是軍人出身,身上帶著短火。”
    任博安對著李瑄笑了笑,“小侯爺,沒事的。待會人多口雜,我們得叫你李大郎了。”
    “好的,沒事。”
    空地樹著一塊大牌子,最上麵寫著:“北方驛站服務集團公司,為你提供家一般的服務!”
    下麵寫著一句廣告詞:“長風馬車,乘坐舒適!盧龍車輛製造廠。”
    固節驛站主建築是一棟五層樓的房子,四四方方。有兩人站在門口等著他們。
    “客官,幾位?”
    “十位。”
    “兩人一間可不可以?”
    “好!兩人一間,有熱水嗎?”
    “有,我們驛站有鍋爐,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熱水。
    不過我們沒有蒸汽機,隻有畜力抽水機,所以樓上房間隻有冷水,要洗熱水隻能去後院的澡堂子。”
    “好。住樓上有衛生間嗎?”
    “有,一層樓有一間洗漱間,一間衛生間。”
    “條件還行。”
    “客官說得沒錯,我們這肯定比不上招待所、賓館,但好歹是乙級驛站,這條件比普通的客棧肯定是要好多了。
    而且我們驛站是萬曆二年新建的,家夥什都還很新。”
    夥計領著舒友良等人繞到正門旁邊。
    近三米高的圍牆連著主樓房兩邊,圍成了一個院中院。
    主樓房側麵有一道門,通往院子裏麵。
    “客官放心,這門白天有人看著,晚上落鎖,還有人值班。安全著。”
    “兩重門,確實安全。”
    “客官,大家出門在外,首先是講一個安全,接下來才是舒適。再說了,諸位住進來,我們要是看管不嚴,客官們丟了財物,我們還得賠。
    肯定要看緊些。”
    大家跟著夥計進了院子,裏麵很寬敞,地麵鋪了一層水泥,十分平坦敞亮。
    靠圍牆邊上是一排平房,那是馬廄,可以聽到馬兒噴鼻息的聲音。
    馬廄旁邊是一排棚子,裏麵停著五六輛馬車,有隻坐兩到四人的“專車”,有坐八到十人的“順風車”,還有滿載貨物的“貨車”。
    現在是下午五點多,夕陽斜照,又有兩輛馬車噠噠地進來,停好車、下車卸馬。
    然後馬車貼封條,馬兒被牽到馬廄歇息。
    院子後麵是鍋爐房,一根煙囪冒著黑煙。
    鍋爐房旁邊是澡堂子,看到有三三兩兩的人進去洗澡。
    澡堂子過來是廚房,也有一根煙囪冒著炊煙,飄散著誘人食物香氣。
    再過來就是庫房。
    與馬廄對著的是兩個小院子,那是貴賓住宿區,住裏麵的人非富即貴。
    夥計帶著一行人來到車棚一角,讓他們把自行車停到裏麵,叫人找來一根鐵鏈,穿在十輛自行車的三腳架裏,再繞在車棚水泥柱上,哢噠鎖上一把鎖。
    “諸位,把各自的行李拿上,我們去辦入住登記。”
    從後門進到主樓房一樓大廳,裏麵有四五百平方米,挑高有六米左右,顯得很空曠。
    左邊是登記和結算櫃台,櫃台裏麵擺著一台座鍾,指針指向五點四十分。
    前麵靠大門是休息區,擺了幾排長椅,五六個人坐在那裏吞雲駕霧。
    右邊是餐廳,用屏風隔開,隱約看到那裏有十幾張桌子,每張桌子可以坐四到六人,已經坐了二三十人。
    把行李放在一起,任博安又開始收證件。
    “還要登記證件?不是登記過了嗎?”
    “李大郎,剛才是檢查登記,現在是入住登記,兩碼事。”
    辦好登記,被分到三樓五間房,繳了房費,拿了鑰匙,大家沿著樓梯上到三樓。
    主樓房一排十五間房,戶型全是窗戶對外,門對著後院,一條走廊連著整層樓所有房間,走廊盡頭是洗漱間和衛生間以及消防緊急樓梯。
    “310,311”
    任博安把鑰匙分給大家,“李大郎跟舒爺一間房,我跟貴安一間房大家放好行李,稍微休息幾分鍾,趕緊下去吃飯。”
    “好,蹬了一天的車,我餓的眼睛直冒綠光。趕緊的,放好東西就出來,不要磨嘰。餓狠了我可是要啃人的。”
    聽了舒友良的話,大家都笑了,紛紛開門進房間。
    夕陽掛在西邊山頭上,橘色的陽光灑遍整個後院,越過半人多高的扶欄,像是在走廊上鋪上一條金色毯子。
    任博安駐足眺望了幾眼,遠處田野連陌,群山結聚,村舍散落在山巒叢林間,一切都被染成橘色。
    炊煙嫋嫋,給這幅橘色的山水畫輕抹了幾筆。
    不到十分鍾,舒友良一行人在一樓餐廳裏坐下,分坐兩桌。
    任博安辦好入住手續上樓前,就點了兩桌四菜一湯標準餐。
    人一落座,夥計很有眼力,一邊擺好碗筷,一邊招呼上菜。
    此時餐廳十幾張桌子坐滿了人,舒友良一行人剛坐下沒兩分鍾,就沒位了。
    後來的客官被請到一樓櫃台旁的休息區候著,等桌子空出來。
    在座的都是南來北往的人,有如舒友良一樣出公差的官家人,有做買賣的商人,有各廠礦公司的采購員,有遊學的學子,有回鄉探親的軍人、工人和海員
    操著南腔北調,說著各地發生的新鮮事,發表著自己的感慨。嘻嘻哈哈、說說笑笑,整個餐廳就像煮沸的水壺,熱鬧非凡。
    有位商人說著山東口音:“這官道現在是越來越好走了。我坐船直抵金州港,轉陸路到遼陽。然後又從遼陽走官道到這,一路上居然沒有遇到一處海賊山匪。”
    他的同伴笑了,“怎麽,你還想著遇到這些棒槌?”
    “開玩笑,出門在外,誰想遇到這些惡鬼?隻是我想不到,才幾年功夫,水陸兩路都肅靖得這麽幹淨。
    海路肅靜,我能理解。
    咱大明的水師那是沒得說,這十年來回掃蕩,海賊早就絕了跡。可是陸路也這麽肅靖,那真是讓人想不到。”
    “你走的是京畿官道,京師旁邊,肯定安寧肅靖。”
    “不,不止京畿官道,遼東遼西官道也肅靖。
    這兩條路我十幾年前跟著老東家走過。好家夥,那真是三步一匪,五步一盜,防不勝防,折了三位老夥計的性命,我和老東家的半條命也留在那。
    後來十來年都不敢走那邊。
    這回是聽人說,那邊肅靖太平,我才敢壯著膽子走一趟。
    好家夥,一路上除了遇到幾個毛賊,天下太平!真是做夢都不敢想。”
    鄰桌的人說著淮西口音說道:“我看啊,這是朝廷恩威並施。一邊是官兵來回的清剿,什麽山賊、盜匪,敢冒頭就派兵去打。
    另一邊百姓們日子好過了,朝廷從宗室、勳貴把田地拿出來,還有侵占的衛所田,都分了下來。好多百姓都被編到農墾局,分到田地。
    還有那麽多廠礦拚命招人,連婦人老人都能找到活幹,掙錢養活自己。
    一邊是抓到就要殺頭,一邊是大把的活路,隻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怎麽選了。”
    “沒錯,老百姓隻要有口活路,誰願意落草為寇。”
    鄰桌一人說著山西口音,“還有啊,朝廷把這驛站改得好。
    這官道修寬了許多,又平又直。然後驛卒衛所改運輸公司,開通往來馬車。官道上日夜還有警衛軍騎兵來回巡邏,即方便又安全。
    還有這驛站,進來時大家都看到的,裏外兩重門哨,誰看了不覺得心安?”
    眾人紛紛讚同。
    “是啊,以前出門都是提著腦袋,不僅吃苦累人,還要擔著性命安危。現在好了,有錢走遍天下!”
    “哈哈,對,現在隻要有錢就好辦事。”
    也有不和諧的聲音,一位遊學的學子鼻子一哼,“哼,世風日下,世人全鑽到錢眼裏去了,人心不古啊!”
    對於這種酸溜溜的牢騷,大家隻是對視一笑,就像聽到蟈蟈蛐蛐叫一般。
    “為什麽不能用!”
    餐廳一角有人在怒斥著,眾人紛紛轉頭看去。
    隻見一位青衫小帽的男仆,不到二十歲,揚著一張紙,大聲怒吼著。
    他旁邊是一位身穿襴衫錦袍,頭戴儒巾的年輕男子,滿臉通紅,神情不虞。
    那男仆一連三吼道:“還有沒有王法!固節驛站還是不是大明驛站,還歸不歸兵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