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誰在灰燼裏種燈,一滴血燒斷千年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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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室山地宮深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腐朽氣味。
    王語嫣小心翼翼地將從《魂引殘編》上燒下來的灰燼,裝進一方精心雕琢的寒玉匣中。
    這灰燼,仿佛還帶著一絲灼熱,燙得她指尖微微發麻。
    她沒有像玄慈吩咐的那樣,直接將玉匣呈上去。
    在合上匣蓋的最後一刻,她鬼使神差地,以指尖蘸取了一點自己的血,顫抖著在匣底刻下了一道逆向的符紋——那符紋古老而詭異,像是某種禁忌的咒語,又像是深深刻在她靈魂中的烙印。
    那是她無數次在夢中驚醒時,總能看見的,“祭壇上的自己”留下的印記。
    當夜,月色如水,寒意逼人。
    王語嫣獨自一人在房間裏點燃了一爐沉香。
    嫋嫋的煙霧,仿佛一隻溫柔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頰,卻無法撫平她內心的波瀾。
    她盤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閉上眼睛,開始冥想。
    這一次,她不再像往常那樣,拚命地抗拒那些湧入腦海的記憶碎片。
    她知道,逃避是沒有用的。
    有些事情,終究是要麵對的。
    她要搞清楚,那個總是出現在她夢中的“另一個自己”,究竟是誰?
    她主動沉入了魂網邊緣的灰霧地帶。
    那裏,一片混沌,仿佛時間和空間都失去了意義。
    無數的低語聲,如同無數隻幽靈的手,試圖將她拖入無盡的深淵。
    她看見了一個模糊的身影,那是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站在一座古老的祭壇上。
    那個女人,麵容憔悴,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情感。
    “我不是你的容器……”王語嫣對著那個身影低語,聲音顫抖,“我不是你,我也不想成為你。但是……你的痛苦,我願意背負一次。”
    就在她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記憶洪流,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瘋狂地湧入了她的腦海。
    那些記憶,古老而龐雜,充滿了血腥和殺戮,讓她感到頭痛欲裂,幾乎要崩潰。
    她看見了遠古的守門者,為了封印魂網,不惜以身飼魔。
    她看見守門者揮劍斬斷了自己的手臂,鮮血四濺,染紅了整個祭壇。
    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麽顧秋白眉心處的那滴血,能夠熄滅綠色的火焰。
    原來,那滴血中蘊含著守門者的力量,蘊含著焚斷魂網的本源之力!
    猛然間,王語嫣睜開了眼睛,她的她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床邊,掀開寒玉床,將那方藏著灰燼的玉匣,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床底。
    “血能焚網……但他若知道,就會赴死。”她低聲呢喃著,聲音裏充滿了無力和擔憂。
    次日清晨,少林寺籠罩在一片肅穆的氣氛之中。
    法明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來到了玄慈的禪房外。
    “大師,該喝藥了。”他恭敬地說道,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房間裏的人聽見。
    “進來吧。”玄慈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似乎一夜未眠。
    法明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他將藥碗放在玄慈麵前的桌子上,然後恭敬地退到一旁。
    “酒泉方向的魂火,還沒有熄滅,恐怕是有外敵借屍還魂。”法明低聲說道,語氣裏帶著一絲擔憂。
    玄慈閉著眼睛,一言不發,隻是用手指輕輕地撫摸著藥碗的邊緣。
    突然,他猛地睜開雙眼,目光如刀一般,射向法明:“你遞的,從來不隻是藥。”
    法明心頭劇震他正要開口辯解,卻見玄慈已經將藥碗放在了桌子上,淡淡地說道:“明日子時,我要親自前往偽祭壇,完成最後的獻祭。”
    法明不敢再說什麽,他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退出了房間。
    走到門外,他悄悄地捏碎了袖子裏藏著的一張符紙。
    一道微不可察的魂訊,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射向了少室山外。
    那魂訊,不是傳給玄慈安插在外的耳目,而是直指顧秋白藏身的崖洞。
    他隻能祈禱,顧秋白能夠及時收到消息,能夠阻止玄慈的瘋狂舉動。
    收到法明傳遞來的暗訊後,顧秋白並沒有輕易地相信。
    他深知玄慈的狡猾,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他將任珠珠和尹新月召集到一起,三人連夜推演玄慈的行為邏輯,試圖找出其中的破綻。
    “他要的不是勝利,而是‘圓滿’……”任珠珠分析道,她的聲音清脆而冷靜,“執燈人血脈必須在守門者眼前燃盡,才算完成宿命的閉環。隻有這樣,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去死。”
    顧秋白沉吟了片刻,他決定反向利用玄慈的這種執念,將計就計,引他入局。
    他命令尹新月,以寒源之力,凝出一具“冰魄替身”。
    那替身的外貌,與他本人一般無二,甚至連眉宇間的神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然後,他讓任珠珠以唐門的“斷息鎖脈術”,封閉了替身的生機,製造出死亡的假象。
    他對九叔說道:“我要讓玄慈以為……守門者已經死於血火反噬。隻有這樣,他才會徹底放下戒心,才會真正地激活魂網的核心力量。”
    這是一個大膽的計劃,也是一個充滿風險的計劃。
    稍有不慎,就會功虧一簣,甚至會賠上自己的性命。
    但是,顧秋白已經決定放手一搏。
    第三日黃昏,夕陽如血,將整個少室山都染成了一片猩紅。
    唐三為了追蹤小舞感應到的魂獸波動,不知不覺地誤入了少室山的禁地。
    他察覺到地脈中,無數的魂絲纏繞交織,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網絡。
    那些魂絲,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讓他感到一陣陣的心悸。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闖入了什麽危險的地方,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被一道綠色的火焰,封鎖了退路。
    玄慈的身影,緩緩地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慈悲的笑容,但是他的眼神,卻冰冷得讓人不寒而栗。
    “施主體內,有十萬年魂環的氣息,恰可為燈添薪。”玄慈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祥和,卻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虛偽。
    唐三冷哼一聲,紫極魔瞳驟然開啟,看穿了綠色火焰的本質。
    那根本不是什麽火焰,而是一種由執念凝聚而成的能量,一種能夠焚燒靈魂的邪惡力量。
    他不敢大意,立刻甩出了一片佛怒唐蓮的殘片,試圖炸開一線生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冰線,突然從崖頂垂了下來。
    任婷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唐少主,抓穩——這火,燒的是命,不是人!”
    唐三毫不猶豫地抓住了冰線,借力脫身。
    當他落地的時候,他看見顧秋白的“屍身”,橫陳在祭壇旁邊,眉心焦黑,氣息全無。
    他瞳孔猛地一縮:“守門者……死了?”
    玄慈立於祭壇中央,手捧骨灰燈,望著“顧秋白之死”,眼中竟泛起淚光:“千年執燈,終見門閉。”他高舉燈盞,準備將最後一滴心頭血注入陣眼,完成這宿命的輪回。
    周圍死寂一片,唯有風聲嗚咽,仿佛在為這即將到來的終結而哀鳴。
    就在魂網主絲即將從天而降之際,那具“冰魄替身”突然炸裂,化作漫天血霧,腥甜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一柄劍,裹挾著無盡的殺意,從霧中刺出——鎮淵劍!
    顧秋白雙目驟然睜開,眉心逆魂印記燃燒如火,仿佛一輪黑色的太陽,要將一切都焚燒殆盡。
    他低喝一聲,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喪鍾,震得人心神俱裂:“你等的不是門閉……是門開!”
    劍鋒毫不猶豫地劃過自己的手臂,鮮血噴湧而出,在空中凝結成一滴金色的血珠,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血珠精準無比地滴落在主絲降臨之處。
    “嗤啦——!”
    仿佛燒紅的烙鐵刺入冰雪之中,血珠觸絲即燃,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整條魂網發出淒厲的尖嘯,如同被活活剝皮,又如同被投入煉獄,痛苦到了極致!
    玄慈踉蹌後退,臉色慘白,不可置信地望著那滴血,聲音顫抖:“你……竟敢用守門者真血,點燃輪回刀?”
    畫麵終結於顧秋白劍指蒼穹,身後逆十字光痕暴漲,神威如獄,仿佛要將這片天地都徹底顛覆。
    而地底深處,百具僧屍齊齊轉頭,望向他的方向——它們的眼中,第一次浮現出人性的恐懼,以及對死亡的渴望。
    “血脈既定,因果自循。”一道平靜的聲音,從顧秋白的身後傳來,帶著無盡的悲憫與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