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浸濕了整座城市的大雨非但沒有要變小的意思，反倒下的越來越大，雨勢也越來越濃密。

    厚實的雨幕遮住了遠處燈火渺然的高樓大廈，大廈間那一扇扇窗戶內透出的白光仿若海上的孤島，縹緲又遙遠。

    居民區的路燈一如往常的散發著暖光，隻是莫名的，對比起往昔的寧靜恬然，此時的燈光在瀟瀟的雨幕裏，莫名的多出了幾分孤寂的味道。

    道路內，偶有一輛、兩輛出租車駛過，車子的輪胎碾過濕漉漉地水氹，濺起了陣陣黏噠噠的水聲，隻是這聲音和車尾安全燈所亮起的紅光一樣，盡都被淹沒、朦朧在了嘩啦啦的傾盆暴雨裏。

    聽著從窗戶縫隙間溜進來的，被隔絕了大半的雨落聲，本就失眠了的早川由紀心情愈發的浮躁了起來。

    明明按照她最開始的預期，在新的一學期開始後，她就會更主動的去維係和悠之間的關係，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加深彼此的了解與羈絆，爭取更多的獨處時間。

    明明一切都應該是這樣的才對。

    可偏偏那句老話早不應驗晚不應驗，偏偏這時候應驗了。

    她真的好討厭那句‘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偏偏以她的立場，是不能在吃飯的那會兒，講出那句‘你別去’的。

    那樣太自私了，也太不顧他們的感受了。

    悠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獨立的人，他要做什麽選擇，是他自己的事情，她沒法幹涉，也不能幹涉。

    更何況晚飯結束，回到家後，她也自我剖析過了。

    以眼下她和綾奈之間的關係而言，她們之間並非情敵，她所煩躁的也並非是看到綾奈和悠成雙入對……好吧，還是有那麽一點的，但更多的是‘教室裏見不到悠’這一點。

    “所以，我該怎麽做呢。”

    早川由紀低聲喃喃著，抬起手擋在了眼前。

    要是眼下開著燈的話，那她這個動作剛好能遮住那自上而下的白色光線。

    但此刻房間內並沒開燈，所以自然而然地，她那抬起的手，也跟著一並沒入了深不見底的黯色裏。

    其實她很清楚，她的選擇自始至終就隻有三個。

    一，接受事實。

    二，做出改變，和裏紗姐聊聊，爭取拿下交換生的名額，這樣一來，她也能跟著悠一塊兒去綾奈的學校了。

    三，從家裏搬出去，搬到悠那裏，亦或是離悠家很近的地方，每天晚上去蹭飯，這樣一來，她也算是每天都能見到他。

    但就可行性來講，nc無疑是最低的。

    因為她得先做通母親的工作，然後才能開展後續。

    而以她老媽的性格，同意的可能性基本等同於，桐山和馬在開學考裏拿到年級第一的可能性。

    主打的就是一個不管做不作弊，都不可能做到。

    至於nb，不出意外的話，像是這樣的交流活動，城南私立高中這邊肯定是優先選成績極佳的。

    畢竟交流歸交流，麵子歸麵子，總不能塞幾個成績一般的學生過去，再看著他們在那邊在中遊徘徊，亦或是直接墊底吧？

    “……”

    早川由紀咬了咬紅唇。

    負麵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來，那稍微好了一點點的心情，緊跟著又糟心了起來。

    假設nc和nb都失敗了的話，她就隻能想方設法的找其他出路了。

    包括但不限於加大去那邊蹭飯的頻率，或是在lne上和他聊更多的時間。

    不過真要那樣的話，自己或許會不可避免的和媽媽產生一定的矛盾。

    雖說媽媽這段時間沒有再說了，但她是感覺的出來的，媽媽的想法仍舊沒有變。

    媽媽對悠的態度一如既往的矛盾且複雜。

    她既欣賞他，又覺得自己理應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像是城南私立高中這邊的交換生計劃，可以說是正中了媽媽的下懷。

    “唉。”

    沒來由的，早川由紀輕輕的歎了口氣。

    光是想想，她就已經開始頭疼欲裂了。

    她是不想和媽媽發生直接的衝突的，包括但不限於吵架、冷戰等，那會讓她很難受。

    她知道媽媽把她養大有多不容易，更清楚這些年來媽媽在她身上花費了多少心力。

    但是。

    在悠的問題上，她沒辦法去當那個乖女兒，更不可能去接受母親的意見。

    哪怕就理性的立場而言，母親給出的建議是正確的。

    可感情這種問題，又何談理性可言呢？

    “希望稍微順利些吧，也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

    可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的話。

    我還是會選擇從心。

    她在心底又默默地補上了這麽兩句話。

    接著，她放下了抬著的已然微酸手，轉而閉上了眼睛。

    盡管此刻的她困意還是沒有上湧，但於她而言，就眼下，逃避雖然可恥，但確實有用。

    隻要睡著了，就不會再去想這些了。

    她也能有充足的時間進行自我調節和自我疏導。

    以及，避開眼下那洶湧的情緒。

    不要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做決定

    ——這句話她記得異常清楚。

    越是衝動，就越是容易做出冷靜下來後無法挽回的後悔的事。

    這樣想著，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然後放緩了呼吸節奏，等待起了困意的上湧。

    同一時間，主臥內。

    “所以你還是那個意思？”

    穿著睡衣的早川尚子仰躺在大床上，聽著一旁手機裏傳來的熟悉女聲，不由得輕歎了口氣。

    盡管就目前而言，事情的發展還算是在預期內，但她的第六感告訴她，很快，一切就會超出她的預期。

    “不是，你歎氣是什麽意思？我在問你問題呢，尚子姐。”

    電話那頭，鬆島理繪的臉上滿是無奈。

    明天她還要上班呢，結果大半夜的，早川尚子給她打了個電話，好死不死的，她還接了。

    結果她就陪著前者嘮了整整半個小時，偏偏前者還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腔，這就搞得她有些抓狂。

    “是，我還是那個意思，但我還沒想好該怎麽和她聊。”

    早川尚子閉上了眼睛，道出了這麽一句話來。

    曾幾何時的她絕對想不到，有一天她居然會在和女兒溝通這件事上，這麽頭疼，甚至於都不知道該怎麽提起那個話題，更不清楚該怎麽說服女兒。

    “這種事情，是沒辦法聊明白的，況且，你也沒辦法說服她，不是麽？”

    似乎是被傳染了，鬆島理繪也跟著歎了口氣。

    老實講，這已經不是什麽她個人覺不覺得的事情了。

    而是就由紀的實際表現來看，想讓她在有關渡邊悠的問題上‘冷靜’，可能性幾乎為‘0’。

    別說什麽勸其放棄了，就是說渡邊悠一句不好，都得被她凶巴巴地盯著。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也算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具象化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什麽都不做，觀望就好咯？”

    早川尚子的語調激動了起來。

    她是不可能就隻是看著，然後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的。

    “對，但也不對。”鬆島理繪打了個哈欠，“你過分幹涉，她隻會有逆反心理，你那時候不也是一樣的麽？

    “大家也都是這樣過來的，總有那麽一段時間，家長說不要做什麽，但孩子就是喜歡反著來。

    “更別說這個問題是關乎於‘戀情’的了，我隻能這麽說，越是阻攔，反而越是容易出大的岔子。

    “持一個開放的態度，反而會有意想不到的好的結果。”

    類似的情況，她見過太多了。

    包括但不限於本來隻是對某個男生有好感的，但在家長的嚴厲批評和強製教育下，這份好感反而愈演愈烈，到了最後，硬是衝破了阻礙，那倆人私奔了。

    雖然隻奔了不到72小時，就被警察們帶回家了。

    但總之，人確實是做了一件時至今日，她回想起來，都記憶猶新的事兒。

    “我覺得我的態度已經夠開明的了。”

    早川尚子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

    眼下她對由紀和悠的發展，不說支持吧，但也沒表現出明顯的反對，至少這段時間她是提都沒提的。

    “你覺得開明，但小由紀是這樣想的嗎？或者說，在小由紀的眼裏，你覺得的你的舉動真是‘開明’嗎？”

    鬆島理繪放下手機，把聽筒開成了免提，接著在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也得虧眼下的她是獨居，要換做是以前和家人住在一起，那她這時候講電話早挨罵了。

    畢竟家裏的隔音條件確實有限。

    “……”

    聞言，早川尚子沉默了下來。

    她不知道該怎麽去回答鬆島理繪的這個問題。

    “再換個說法，你覺得你什麽都沒說，但由紀畢竟是你的女兒，她和你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你覺得她對你的微表情會一點觀察都沒有嗎？”

    鬆島理繪一邊說著，一邊把雙手墊在了腦後。

    該說不說的，眼下早川尚子遇到的問題，也算是給她上了一課。

    假如以後她也結婚了，也有了孩子的話，那她勢必也會在多年後遇到同樣的問題，屆時，眼下的出謀劃策，說不定就能用在她自己身上了。

    “不會……”

    這次，早川尚子倒是沒有繼續沉默，而是低聲給出了回答。

    “所以咯，實際上隻是你覺得你沒有說什麽，實際上小由紀從你的態度裏，是感覺得出來一些東西的。”

    鬆島理繪癟了癟嘴，並沒有把話講完。

    這種讀得出，但沒有挑明的態度，就是一種無形的壓力，這樣的壓力會把人壓的非常難受，壓抑但又沒辦法挑破，就處在一個莫名的中間態。

    在這樣的環境下待久了，人是會出問題的，包括但不限於態度急躁，脾氣火爆，但一旦離開那個環境，或是離開給予壓力的那個人，當事人就又會馬上正常。

    她是有過類似的經曆的，所以她非常懂這種感覺。

    不過呢，這也是往嚴重了的方向說的。

    實際上，就早川尚子和早川由紀的關係來講，還不至於到這一步。

    “那你的意思是？”

    早川尚子接上了話茬。

    “我的意思是你維持之前的做法就好了，沒必要去加壓或是減壓什麽的。”鬆島理繪頓了頓，“過分的減壓會導致事情不可控，過分的加壓亦是如此。

    “給予自由，但保有底線，度很難掌握，但確確實實就是最好的辦法。

    “當然，你也可以不顧一切的來硬的，直接把由紀送出國。

    “這是最簡單粗暴的做法，同時，也是最直接有效的做法，但，會引起相當嚴重的反彈，譬如說，這件事情她會記你一輩子。”

    她並不是真要建議早川尚子這麽去做，隻是提前把這一點點出來，好讓後者打消掉這不切實際的想法。

    算是提前把可能會起爆的炸彈給拆除了。

    “我是不會那樣做的。”

    一如她所預料的，早川尚子給出了她想聽到的回答。

    “但是，我有些焦慮，我總覺得事情往後會超出可控範圍。”

    早川尚子深吸了口氣。

    “所以你才會這麽晚了給我打電話？”

    鬆島理繪瞬間就get到了意思。

    “……是。”

    盡管很不願意承認，但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再遮遮掩掩，也沒什麽必要了。

    就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似得。

    “……晚上嘛，是這樣的，容易胡思亂想，但我個人認為哈，沒有必要對還沒有發生的事情感到擔憂。”

    鬆島理繪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也算是好消息了。

    至少得出了一個結論，即，早川尚子還沒有切實的去做一些過激的舉動，僅僅隻是在‘自己嚇自己’而已。

    雖說這個形容有點那個，但確實就是這麽一回事。

    “唉。”

    這次，早川尚子沒有搭腔，隻是把手機拿遠，然後輕歎了口氣。

    她又何嚐聽不出鬆島理繪的寬慰之意呢。

    但……

    算了。

    鬆島理繪說的是對的。

    沒有必要對還沒有發生的事情感到焦慮。

    “那，就先這樣吧。”

    她拿過了手機，語調回到了往昔的自然。

    “嗯。”

    嘟嘟嘟。

    掛斷電話，早川尚子關掉了手機，接著把手機放到了一旁的床頭櫃上。

    然後。

    她閉上了眼睛。

    黝黑一片的房間裏隻剩下了一絲絲的雨落聲。

    改天找悠的家人聊聊吧。

    隻是閑聊的那種。

    她在心底做下了決定。

    倘若他的父母給人的印象不是很好的話，那她去阻止的理由就又多了一個，反之，她保持中立的理由也跟著多了一個。

    唉。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至少。

    就眼下來講，這確實就是最佳方案了。

    更新送到，今天又隻睡了五個小時就被拽起來了，醫生說，我媽至少還要半個月才能拆線，換而言之，我可能還得煎熬半個月，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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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夥兒明天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