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時分，城南私立高中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內。
    “茜的情況怎麽樣？”
    靠近吧台的臨窗卡座裏，是以一身警服的江田鬱美率先打開了話茬。
    這段時間她忙的已經不知白天黑夜為何物了。
    該說不說的，這些人隨隨便便出來演講一次，他們這些負責人就得跑斷腿，真的離譜，最關鍵的是，據她所知，這次的演講加起來甚至不到三個小時。
    均攤下來，一天也就是一個小時多點。
    換而言之，他們這忙碌的半個月，就是為了這‘三個小時’，假如是那種國際性的活動，她都還想得通一些，但問題是這就隻是本國的事兒。
    反正她是覺得有點小題大做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她有點情緒在裏頭。
    “你上來就問這個，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安原裏紗沒好氣的看了自家閨蜜一眼，然後端起了麵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她可是連中午飯都沒吃，就出來陪她了。
    結果這人的第一句話連客套都沒有，直接就直入主題了。
    多的不說吧，至少得問問她吃沒吃飯，待會兒吃什麽吧？沒道理她風風火火的跑這一趟，連一頓飯都撈不到吧？
    “好吧，你的情況怎麽樣？”
    聞言，江田鬱美被哽了一下，旋而眼神閃躲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順著自家閨蜜的話茬繼續了下去。
    “……”
    安原裏紗翻了個白眼。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的這個閨蜜也是無敵了。你說這家夥不聽勸吧，那還是挺聽勸的，甚至就這個聽勸程度來講，已經是相當聽得進去話的那種了，但問題是……
    聽勸是聽勸了，但隻聽勸了一半呀。
    這語氣裏的敷衍就是小學生都聽得出來。
    “我們認識了這麽久了，你知道我的。”
    而仿佛是感覺到了她的情緒變化，江田鬱美立刻出言解釋了起來。
    “那還是先聊正事吧。”安原裏紗無奈地擺了擺手，示意還是別兜圈子了，直入正題吧，她輕輕咳嗽了一聲，開口說道，“就目前的情況來講，茜的狀態是在慢慢變好的。”
    甚至就她的視角來看，茜往好的方向靠的速度，已經有點超出預期了。
    相比於學壞，學好是很難的。
    因為美好的事物，或者說能讓人得到滿足感、成就感的事情，大都是需要付出正兒八經的汗水與努力的。
    “什麽叫‘就目前來講？’”
    江田鬱美歪了歪頭，眼裏多出了幾分好奇與激動。
    茜越往好的方向發展，她贏得家裏給的獎勵的可能性就越大。
    那可是不被催婚呀，對她這個已經到了適婚年齡的女人來講，這玩意兒的誘惑可比好幾個月的工資來的大的多。
    畢竟她的工資一直是夠用的，甚至談得上是寬裕的，可被催婚這事兒，是一直在被上綱上線的。
    有時候她都在想，是不是人生的所有價值，都在結婚這事兒上了？不結婚就是不孝順，就是不聽話，就是超級叛逆？
    “她開始認真寫家庭作業了。”安原裏紗清了清嗓子，講起了自己知道的具體情況，“遇到不會的題也會問綾奈、由紀她們。”
    不誇張的講，就眼下茜的表現，說她是個努力的學生都不為過。
    唯一可惜的是，她還沒有著手開始對以前的知識點進行重學。
    不過她也能理解，先前欠的越多，後麵還起來的時候也就越難，說人話就是，堆積的要補的東西太多後，就是很容易讓人本能的生出擺爛、厭煩的情緒。
    而在這樣的前提下，正兒八經的決定要從頭開始，倒真的是一件很艱難，且需要下大功夫，花大毅力的事兒。
    能做到的，就她看過的案例裏，大都是人生經曆了某件事，下了狠心的那類。
    “所以？”
    江田鬱美眨了眨眼。
    她很清楚閨蜜的性子，知道後者肯定的話還沒有說完。
    “但習慣有沒有養成，還是個未知數。”
    安原裏紗歎了口氣，又喝了一口咖啡。
    苦澀的味道在舌尖釋放，咖啡的苦味暫時壓下了饑餓，不過就她對自己的了解來講，這樣的下壓，可能也就是一小會兒的事兒。
    大概率十來分鍾後，更加強烈的饑餓感就會湧上來。
    “因為持續的時間很短？”江田鬱美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補上了一句，“待會兒我們去吃牛排。”
    城南私立高中附近是有一家味道相當不錯的牛排館的，之前她和裏紗一塊兒去過。
    算算時間，她們也有一段時間沒去了，待會兒去，隻能說是剛好。
    “那就好。”安原裏紗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接著講起了她觀察到的情況，“是也不是吧，重點是她其實也沒想好到底該怎麽做。”
    這才是最關鍵的。
    距離徹底轉變，茜還差了一個決定性的契機。
    “那她在迷茫什麽？”
    話音落下，江田鬱美想也沒想的就問出了這句話來。
    “你是她堂姐還是我是她堂姐。”
    安原裏紗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反問了一句。
    合著她是萬事通是吧，什麽都知道。
    “就這方麵而言，我還真沒你了解，畢竟你是老師。”
    見安原裏紗這幅表情，江田鬱美也清楚自己好像有點過了，於是輕輕咳嗽了一聲，緩和了一下語調，不再那麽迫切的道出了這麽一句話來。
    “拜托，就算是老師，也不是所有題都會做的呀，題是如此，人就更是如此了。”
    倒不如說，最難搞懂的就是人。
    老師是相對來講更了解年輕人一些，但也隻是相對來講而已。
    每個學生的具體情況不同，經曆過的事情不同，表現出來的外在與內在也就會不同。
    “求求你了嘛，裏紗。”
    江田鬱美癟了癟嘴，伸手拉住了閨蜜的手，輕輕搖晃撒起了嬌來。
    “再來兩頓飯。”
    安原裏紗目不斜視的給出了自己的條件。
    “成交。”
    江田鬱美答應的相當痛快。
    “不是？我怎麽感覺我要少了。”
    “那就3頓飯！”
    “你還真是財大氣粗”安原裏紗吐槽了一句，旋而話鋒一轉，“她現在是明白了想要什麽，也知道了該怎麽去做，但還差了點去做的關鍵性的決心。”
    “那該怎麽讓她下定決心呢？”
    “給她不得不去做的理由。”
    “給她？”
    江田鬱美蹙了蹙眉。
    這超級難好吧，說是幾近於做不到一點不誇張。
    “我的意思是讓她自己明白。”
    安原裏紗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意思。
    “你這不是在兜圈子麽……”
    江田鬱美提醒了閨蜜一句，這繞過去繞過來，合著還是在原地打轉唄。
    “具體怎麽做，我也不清楚，畢竟她開始好好寫作業，也是得益於悠小子他們。”
    安原裏紗給了江田鬱美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有些事情她是能幫忙，但有些事情她確實是幫不上忙。
    甚至就那天飯後的聊天，她就沒想過可以從那個角度切入，更沒想到真誠的說法會更能打動人。
    因為理論上來講，這種時候，大都應該隻講好的才對。
    畢竟這多多少少是沾點哄騙的意思在裏麵的，那要哄騙人，肯定是誇大好的，縮小壞的，乃至於不講壞的。
    就跟那些推銷員一樣。
    “意思是……”
    江田鬱美抿了抿紅唇。
    “耐心等等吧。”
    這事兒就急不得。
    或者說，就算急也沒用。
    “交給渡邊？”
    “yep，不然你來？”
    安原裏紗給了她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
    能搞定這事兒的也就隻有悠了。
    “……”
    江田鬱美沒有搭腔，隻是有些訕訕的移開了視線。
    作為成年人，這種時候連手都插不上，確實是有點丟人了。
    “所以你們那事兒準備的怎麽樣了。”
    見閨蜜這幅樣子，安原裏紗也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了，話鋒一轉，聊起了別的。
    “場地已經排查幹淨了，就這三四天了，搞定了之後，整個警署的人都能輪流休息個幾天。”
    說起這事兒，江田鬱美就有種說不出的鬱悶。
    之前她還覺得下頭的人多多少少會幫點忙，實際落下來卻是隻有老大聯係了的人幫了忙，其餘的都在看戲。
    真的就是連一點點想要幫忙的心思都沒有。
    “幾天？”
    安原裏紗問了一句。
    據她所知，連軸轉後，閨蜜她們一般是會放個小長假的。
    “老大說的是三天。”
    江田鬱美的眼裏多出了幾分期待。
    “能落實下來嗎？”
    “誰知道呢，反正肯定是有休息的。”
    “你倒是想得開。”
    安原裏紗輕笑了一聲。
    就這事兒來講，她敢打包票，就文京區這邊的警察打包算一塊兒，都沒多少能有她閨蜜的這種灑脫心態。
    “不然還能怎麽辦？”江田鬱美努了努嘴，“想不開想得開，實際情況總是實際情況，又不會以我的個人意誌為轉移。”
    如果什麽事情都能靠想法改變的話，那他們平日裏就不會那麽忙了，那些犯罪份子也早該寫一本《我的懺悔》了。
    “我的意思是你往好的方向想，至少能寬慰一下自己。”
    安原裏紗攤了攤手，至少她就是這麽做的。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換以前念書的時候，裏紗說的這種雞湯還能寬慰一下她。
    可現在嘛……
    隻能說上過了班的人，已經不再相信‘眼淚’了。
    “身為警察，這麽現實真的好嗎？”
    安原裏紗吐槽了一句。
    “不現實怎麽和犯罪分子對抗？”
    江田鬱美反問了一句。
    “你說服我了。”
    安原裏紗舉了舉雙手，選擇了投降。
    確實是這個道理，但她總覺得鬱美是在偷換概念，不過也沒所謂就是了。
    “所以……”江田鬱美轉過了頭去，望向了落地窗外，此刻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蔚藍的天空下，是燦爛的並不會讓人覺得燥熱的陽光，“你覺得我有機會完成那個賭約嗎？”
    她個人是希望能完成的。
    “我覺得……應該有機會吧。”安原裏紗頓了頓，“悠的進展還蠻順利的，所以你想好沒有，人家幫了你這麽大一個忙，你怎麽回報人家？別說什麽人情債之類的屁話，你總得來點實際的吧？”
    她今天之所以會來，也是為了這事兒。
    哪怕對方是閨蜜，她也認為事情該一碼了一碼才是。
    “那你覺得我該怎麽來點實際的？”
    江田鬱美抬起了眉來，對上了閨蜜的視線。
    說實話，她是真的一點思路都沒有。
    “我覺得你讓你的姑姑照顧一下渡邊他們家比較合適。”
    安原裏紗倒是沒客氣，徑直就講出了她認為的核心。
    和別的什麽所謂的錢相比，這個是更實在的。
    而且有句話說的好，眾人拾柴火焰高，圍攏在渡邊身邊的人越多，他到時候要做的那事兒就越順利。
    “倒也可以，以姑姑的性子，知道茜變好了，肯定是願意的。”江田鬱美點了點頭，她是沒意見的，“就是……”
    “就是什麽？”
    “你怎麽那麽為著他講話，我可是你閨蜜呀。”
    江田鬱美狐疑的望向了自家閨蜜。
    老實講，她已經有點懷疑自家閨蜜是不是跟渡邊悠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了。
    “他還是我老弟呢。”
    安原裏紗大大方方的給出了回答。
    “你的意思是，這是叔叔的風流債？”
    江田鬱美瞪大了眼睛，眉宇間多出了幾分難以置信來。
    “你在說什麽屁話，我的意思是把他當做親老弟。”
    安原裏紗瞪了這人一眼，就這還抓犯罪份子呢，這思路都偏到哪兒去了？
    這種根本就不可能的話，怎麽可能講出口啊。
    “……抱歉。”
    江田鬱美沉默了一下，選擇了道歉。
    “我覺得你可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安原裏紗揉了揉有些發漲的鼻梁，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平日裏的鬱美不是這樣的，隻能說，連軸轉確實是給她腦子轉的不太清醒了。
    “但我更想晚上去喝一杯呀。”
    江田鬱美搖了搖頭。
    辛苦工作了這麽久，她覺得該放鬆一下了，哪怕這份工作還沒有劃下句點。
    “你明天上班嗎？”
    安原裏紗問了一句。
    “上。”
    “那說個屁，你回家老老實實休息吧，工作結束了再說這些。”
    “也行，那，把咖啡喝完，咱們就去吃飯吧。”
    江田鬱美歎了口氣，仿佛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似得，軟趴趴的趴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