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她的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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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因為渡邊悠剛才的那番話,在把炒好的菜切好的水果端上桌後,安原靜香子沒有像往常那樣端莊優雅,而是換上了一副更具親和力的柔和表情。
    “渡邊確實會做菜哈,這一手真的厲害。”
    在大家道過‘我開動了’開始動筷後,安原靜香子夾了一筷子牛肉絲放進了女兒的碗裏,接著自然的打開了話茬。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啊?”
    見老媽這幅樣子,安原裏紗也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也不再緊張,語調自然的接上了她的話。
    不過悠是真的有辦法哈,老媽這種外柔內剛的人都能被他搞定。
    不對,也不能說搞定吧,畢竟要是搞定的話,老媽肯定就不會這樣說了,她會直言不諱的道出那句話來。
    所以……
    這是說服了一半?
    那剩下的一半就看我自己了。
    那,我能做到!
    “倒也沒有,隻是還是有些不相信,也可以說是經驗論吧,畢竟我確實沒見過他這個年齡的年輕人,能把菜做到這種地步的。”
    安原靜香子頓了頓,跟著又補上了一句。
    “而且他還不是專門學這行的。”
    要說做飯的手藝還行,那她倒是不會懷疑。
    畢竟獨居的人不掌握做飯這門技術的話,怕是得上半個月吃香喝辣,下半個月就清水吃饅頭。
    東京的物價可是擺在這裏的,連不少上班族都是月光,就更不用說一個開銷全靠家裏的學生了。
    之前秋惠和她閑聊的時候,可是說的很清楚的,他們給渡邊的生活費是極其有限的,卡在了一個拋開房租外,勉強能吃飽的區間內。
    也就是說,她之前的判斷甚至還高估了。
    實事求是的講,渡邊半個月的吃香喝辣怕是都夠嗆,一個月下來緊巴巴的才是常態。
    因此在這一前提下,他在做飯上‘試錯’的成本是極其有限的,而從做飯還行到做飯好吃,乃至於特別好吃,所需要付出的練習成本是相當高的。
    要真那麽簡單就能達到做飯特別好吃的地步的話,那些大廚就不會被各家酒店爭搶了,那待遇可是一個比一個開的高。
    “老媽,這就是天賦,我這個學生可是天才!”
    對渡邊悠,安原裏紗素來是不吝讚美之詞的。
    尤其是這個學生簡直就像漫畫裏的百寶箱一樣,但凡你有處理不了的事情,交給他準沒錯。
    他一定能給你處理的漂漂亮亮,且讓人倍兒有麵子。
    “嗬,你說的對。”
    聞言,安原靜香子愣了一秒,然後笑著點了點頭。
    她倒是沒想反駁,或者說,她是認同女兒這個話的。
    仔細回想一下他的經曆,說句毫不誇張的,就算提前知道了他的‘軌跡’,能複刻的人也是滄海一粟。
    說的直接一點,截止到目前為止,她想不出能一比一複刻的人。
    “那個……”渡邊悠舉了舉手,打斷了談笑風生的母女兩人,“都是自己人,能別再說這個了嗎?”
    他是真的快繃不住了。
    越是親近的人講述他的經曆,他就越是有種難以言說的羞恥感。
    “他的臉皮比較薄。”
    見悠這幅模樣,雨宮綾奈也輕輕咳嗽了一聲,幫了一句腔。
    “這怎麽行?年輕人的臉皮就是得厚,不然有些機會可就要錯失咯。”
    安原靜香子搖了搖頭,略顯無奈的提點了渡邊悠一句。
    該說不說的,他的這句話倒是讓她覺得他還是個‘人’,不是什麽都懂什麽都盡在掌握的‘天才’。
    “我盡量吧。”
    渡邊悠努了努嘴,做了個‘這怕是有點難’的表情。
    別的他都可以盡力做到,唯獨這個,隻能說真夠嗆。
    “不是盡量,是爭取做到,不然會吃虧的。”安原靜香子搖了搖頭,換了個話題,“說起來,裏紗你上學的時候是真的很討厭學校,不止一次的罵過學校是‘監獄’,但怎麽還是選擇了當老師?”
    這是她第一次問女兒這個問題。
    以前她其實也很疑惑,但她都沒有開口問,隻說自己支持其一切決定。
    “因為想看學生被我嚇得渾身發顫的樣子。”
    安原裏紗輕笑了一聲,然後表情跟著正經了起來。
    “開個玩笑,主要是比起接手家裏的生意,我還是覺得當老師自由一點,而且我也喜歡和他們接觸。”
    高中生們再怎麽心思複雜,也比商場上的那些人單純的多,而且最關鍵的,高中生們大都是心地善良的。
    而與他們打交道的老師們也是如此。
    她記得很清楚,平時最嚴厲的那位英語老師,在他們考完最後一場升學考試回學校後,在講台上講離別寄語時淚如雨下的模樣。
    那時的她是有些厭煩她的嚴厲的,但也就是那一刻,她突然能理解後者的不容易。
    一個老師想要對學生負責,那毫無疑問的,她就會給學生壓力,同樣的,正處在叛逆期的學生就很容易誤會她。
    在這一前提下,負責任的老師就隻能忍耐,直至在學生們在升學考試考出漂亮的成績,他們才能卸下‘嚴厲’的麵具,露出本柔軟的那麵。
    “其實家裏的生意也挺自由的。”
    盡管心裏清楚,這時候講這樣的話不亞於拆台,但安原靜香子還是把這句話講出了口。
    她覺得在這點上,女兒對家裏的會社有誤解。
    “老媽和老爹還能幫你頂住,平時你想請個假什麽的,肯定是沒問題的。”
    以前她總疑惑女兒到底在抗拒什麽,合著是抗拒這個,覺得不自由。
    但事實完全相反,在自己和丈夫還頂得住的當兒,女兒隻需要在他們的羽翼下慢慢學習就好,至於自由與否,假如是她理解的那個自由的話,是一定自由的。
    說的難聽一點,在自己家打工,老板是自己的老爹老媽,自己真想休息的時候,老爹老媽怎麽可能不批假?
    “別。”
    安原裏紗擺了擺手,順勢往自己的碗裏夾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她也不知道這個菜到底怎麽回事,就是勾住了她的味蕾,讓她想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吃。
    “為什麽?”
    安原靜香子不解的望向了女兒。
    “因為我不想走後門,針對性的特殊待遇會讓我覺得不舒服。”
    安原裏紗很是坦誠的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說得難聽一些,她不想再聽到巴拉巴拉關係戶之類的話了。
    “那叫什麽特殊待遇?”安原靜香子反問道,“身為老板的子女,你本來就是來學習的,說的再直白一點,給你特殊待遇不是應該的麽?”
    在自己家的會社上班,這點自由度該是有的吧?
    再者,他們又不要求裏紗把會社做大做強,隻要能守住就行了,因此對她的要求什麽的,是不需要那麽高的。
    “……”
    安原裏紗沉默了下來,不過她並沒有接話,隻是默默地把番茄炒蛋送進了嘴裏,接著刨了一口大米飯。
    於她而言,這些她都清楚。
    但也正是因為這份清楚,導致她就是不想在家裏的會社上班。
    “好好好,我們不說這個。”
    見女兒這幅模樣,安原靜香子心知肚明的擺了擺手。
    這次她來和女兒交流的目的不是別的,既是為了做一次沒有架子的對談,也是為了清楚她那麽抗拒的理由。
    之前裏紗說的那些理由就……有些冠冕堂皇了。
    她哪怕清楚那些理由有真的部分,但她也懶得去辨別。
    “說起來,裏紗姐之前念書的時候,最怕的老師做什麽?”
    渡邊悠輕輕咳嗽了一聲,把話題給拽了回來。
    這也是他這個‘輔助’該在這種時候盡到的責任。
    “最怕老師做什麽?”安原裏紗想了想,目光莫名的飄忽了起來,“最怕在假日結束後,老師上課評獎作業,尤其是在我沒寫的時候。”
    明明她都已經開始教書了,不再是當初的學生了,但想起那時候老師的表情,她還是心有餘悸。
    “有更具體一點的嗎?”
    渡邊悠接著問道。
    他是覺得這種描述太籠統了,得更詳細才行。
    當然,更重要一點是他很清楚這對母女需要一個別的,能讓大家放鬆下來聊天的話題。
    要是再在剛才那個話題上繼續下去的話,怕是要出大的岔子。
    氛圍也會變得奇怪起來,之前那種放鬆的感覺怕是就沒有了。
    “有啊。”安原裏紗點了點頭,“我說個更具體的吧,久違的假期結束後,上午第一節課就是擔任教師的課,她沒有收作業,而是選擇上課評講。
    “好巧不巧的,我又坐在第一排,剛好位於講台的右手邊。
    “那時候右手邊的學生們是相對吵鬧的,所以老師她會更傾向於在右邊逛來逛去。
    “然後好巧不巧的,她就停在了我的桌前,右手撐著我的桌麵,整個很放鬆的看著我身後的那些人。
    “我現在都還記得她的第一句話,‘來讓我看看第一道題選什麽’。
    “要隻是說的話,倒也沒什麽,關鍵是她一邊說著,一邊就掃視起了教室內。
    “你們別以為學風越嚴的學校,學生們就次次都能完成作業哈,還是有人不做的,不過次數很少就是了。
    “而那一次也是我整個高中生涯裏唯一的一次。
    “說回正題,她在掃視了一圈後,忽的垂下眼眉看向了我,也得虧我遮的快,不然她就發現了——當時我是這麽想的,但後來當了老師之後才發現,那根本就擋不住。
    “之後嘛……
    “她就像是無意的轉過身去站在了講台上,接著評講起了應用題。
    “理論上來講,一切到這裏就該結束了,但她好像並不想在這個位置劃上句點,於是,她話鋒一轉,表示找人上來做吧。”
    說到這裏,她忍不住的歎了口氣。
    她記得很清楚啊,腦海裏甚至能複刻出當時的場景,老師的原話是誰把頭埋下去誰就上來寫,而她是把頭抬起來了的。
    結果老師硬是點了她。
    理由是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對答題的渴望。
    她發誓,她這輩子都想不出這麽變態的解釋來。
    “然後她就點了你?”
    渡邊悠接上了話茬。
    作為念了兩輩子書的人,他可太懂裏紗姐說的這種心髒驟停的時刻了。
    那種感覺,哪怕是畢業了很久,再看到類似的場景,也會心驚膽戰,就,好像對老師的恐懼是刻在DNA裏的那樣。
    “是。”
    安原裏紗點了點頭,亦跟著歎了口氣,眉宇間也多出了幾分感慨。
    也就是那時候她下定了決心,要是以後自己有機會當老師的話,她一定不要當這種老師。
    結果……
    屠龍者啊,還真就成了惡龍。
    她也能理解那時候老師的心情了,根本不是所謂的不滿,隻是單純的假期結束了後他們也不舒服,需要找點人來搞點‘樂子’,順帶還能幫學生們收收心。
    “你寫出來了嗎?”
    別的渡邊悠都不關心,唯獨這個他異常關心。
    “寫出來了啊,還對了呢。”安原裏紗又歎了口氣,“但下課還是被叫到辦公室去了,老師也沒說我沒寫作業的事兒,隻是告訴我上課要認真,布置的作業要按時完成。”
    算是不想較真下的敲打吧。
    但也確實是給她嚇得夠嗆。
    要知道,對初中生、高中生來講,叫家長來學校的威懾力,自始至終都很高。
    “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渡邊悠如實的道出了自己的真實感受。
    “你還有這種時候?”
    隻是比起他的淺度感慨,有人的感慨多少是帶上了個人情緒的。
    包括但不限於言笑晏晏的望向了安原裏紗的安原靜香子。
    “呃……”
    安原裏紗一下子就啞火了。
    她剛才講的太投入了,以至於忘了老媽還在這呢。
    “別緊張。”安原靜香子笑著搖了搖頭,隨即挑了挑眉,“我不是那種喜歡秋後算賬的人,隻是……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從眼下的這個氛圍開始講,也是種不錯的選擇。
    “什麽事?”
    安原裏紗看向了她。
    “我可以答應你不願意為了結婚而去結婚的要求,但是你得讓我在接下來的對談裏得到我想要得到的東西。”
    安原靜香子對上了女兒的視線。
    “同時……你還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這也算是攤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