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恍若未聞，隻是將那深奧的釋義，又清晰地重複了一遍。
    字字句句，如甘霖灑落心田。楊晉一躺在寮房的硬板床上，緊閉的眼角處，熱淚無聲滑落。
    這一次，空明用了近一個時辰，將那法訣的奧義與修習關竅，反反複複，不厭其詳地講解了三遍。直到楊晉一的識海深處，一麵金光熠熠、印有“金蓮鎮識台”的經頁虛影穩固浮現，空明的聲音才如潮水般退去，識海重歸死寂。
    楊晉一神色肅穆，盤坐於識海中央。待心境徹底平複，他依循空明指點，開始逐一演練。片刻後，他霍然起身，心中默誦法訣，足下發力猛踏虛空，雙拳挾風，接連轟出！
    然而，拳風所至，虛空紋絲不動，如擊棉絮。
    一股強烈的失落瞬間攫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躁動，再次凝神，依照空明所述，細細觀想，不敢有絲毫懈怠。
    漸漸地，隨著他觀想深入，空明點在他眉心那枚玄奧的符咒，驟然亮起溫潤黃芒。四周流轉的梵文也隨之明滅不定，仿佛與他神體流轉的氣機產生了奇異的共鳴……時光便在這一次次嚐試與感悟中，悄然流逝了數個時辰。
    寮房內，空明在善遠和那小和尚的陪同下悄然到來。看著床上沉睡不醒的楊晉一，空明問道“他先前當真醒過？”
    小和尚撓撓頭，皺眉道“千真萬確。或許……或許他太累，又睡了。”
    善遠目光敏銳，一眼瞥見楊晉一眼角殘留的濕痕，下意識看向空明。空明眼角的餘光，卻掃過牆上那幅《金蓮鎮識台》的法訣。他並未多言，隻低聲叮囑小和尚好生照料，便與善遠默然離去。
    “師父，”走出寮房，善遠忍不住低聲問，“您說楊師弟……可曾看到牆上那套法訣？”
    空明緩緩搖頭“為師也不知道。不過……”他頓了頓，目光深遠，“若他機緣已至，得見此訣，必是他莫大的造化。”
    三日後。
    距離吳善德給司徒伯綽的九日之期，僅剩最後兩天。
    這幾日間，正教的世門劍宗、青衣門、般若寺，皆已遣出高手，馳援聚義山。雲山門亦有人下山，但其援助的目標，卻絕非司徒伯綽。
    近些年來，聚義山上四家門派，早已壁壘分明。
    正陽教與忠烈堂同氣連枝，行事磊落，以江湖正道大局為重，不偏不倚，更無私心；而北玄教與梅花觀沆瀣一氣，在雲山門暗中攛掇之下，野心膨脹，不甘久居人下，誓要奪取聚義山大權，投靠了雲山門，甘為其鷹犬爪牙，淪為附屬。
    兩股勢力水火不容，往昔的和睦蕩然無存，常常因些微小事便拔刀相向，門下弟子死傷無數，徒增事端。
    要知道，僅僅十數年前，四派尚能同仇敵愾，聚義山聲威之盛、實力之強，雄踞中原，僅次於正教四大名門。誰曾想這十年風雲變幻，聚義山竟江河日下。尤其自十多年前那次馳援雲山門卻反受其辱後，山上的裂痕便日益加深，終至今日這番局麵。
    那一次，梅花觀觀主劉啟秀慘死於妖焰穀秦逍林劍下。其師弟龔啟申在雲山門一手扶持下，順理成章地登上了觀主之位，龔啟申也因此倒向了雲山門一方。而那北玄教的吳善德在張天賜授意下，早已是雲山門安插在聚義山的代言人。如今梅花觀亦被雲山門所掌控，張天賜對聚義山群雄的監視與滲透，不可謂不是煞費苦心。
    這吳善德在聚義山，曆來唯雲山門馬首是瞻，處處偏袒。劉觀主身亡後，他竟越俎代庖，以雲山門之名“安撫”梅花觀。原本司徒伯綽本還盼著雲山門能登門致歉，未料張天賜對此不聞不問，仿佛聚義山馳援雲山門是理所當然之事，司徒伯綽隻覺一股刺骨寒意直透心底，四派同盟的尊嚴，經這一次馳援過後，被踐踏得粉碎！
    司徒伯綽與忠烈堂堂主柏仁烈，因雲山門殺人奪寶、劉啟秀慘死這兩樁舊怨，便對雲山門心灰意冷，自那之後，更未再踏足滄雲山。在此期間，雲山門數次遣出首座長老，盛情相邀司徒伯綽等人能前往雲山門訪遊，大家要麽推說教務繁忙，脫不開身，要麽借口身體不適，婉言謝絕。
    後來劍宗遭逢大難，司徒伯綽與柏仁烈率眾不辭勞苦，千裏馳援青竹山。雲山門得知此事，便徹底斷了邀約的念頭，轉而暗中布局，意圖拔除司徒伯綽這枚眼中釘，褫奪其聚義山盟主之位。
    近兩年，聚義山上新人輩出，勢力更迭極快。許多血氣方剛的年輕弟子，開始傾心於吳善德、龔啟申那等激進霸道的行事風格。二人自認時機成熟，與雲山門密議之後，悍然發起了聚義山盟主重選之議。
    其實早在兩年前，盟主重選的風聲便在山上悄然流傳。隻是當時吳善德等人尚摸不清正陽教與忠烈堂的深淺虛實，故而一直隱忍未發。
    這兩年，他們在兩派內部激進分子的襄助下，自認已探清對方底細。待得雲山門默許點頭，便在前些時日當眾發難，公然提出重選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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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現任盟主麵前，要求重選，此等行徑，形同逼宮，惡劣至極。
    依聚義山百年慣例，盟主之位，非身故或禪讓，不可更迭。吳善德此舉，無異是對司徒伯綽赤裸裸的質疑與藐視，是將這位盟主的顏麵，狠狠踩在腳下，更是對其權威的徹底否定與踐踏！
    若在往日，此等以下犯上之舉，必遭群起攻之。奈何如今梅花觀與其同流合汙，山上支持激進變革的年輕弟子為數不少，甚至連正陽教與忠烈堂內部，竟也傳出了要求司徒伯綽“識時務，讓賢能”的雜音。
    司徒伯綽勃然震怒，當眾厲聲斥責，將吳善德罵得狗血淋頭，後者不服，要動手與他比個高低，誰曾想司徒伯綽過去隱忍不發，這時雷霆出手，僅數十招之內，就將吳善德打得鼻青臉腫。梅花觀龔啟申欲要出言幫腔，卻被忠烈堂堂主柏仁烈那火爆脾氣怒斥一番，給他硬生生地懟了回去。
    這二人當眾受辱，顏麵掃地，吳善德惱羞成怒，當場撂下狠話——限期讓司徒伯綽禪位讓賢！如若到期不讓，休怪他心狠手辣，將他司徒一脈殺個雞犬不留！
    與此同時，南疆、雪域等地，竟有諸多高手打著“支持吳善德”的旗號，紛紛登上聚義山為其助威撐腰，這突如其來的強援，令司徒伯綽壓力倍增，連日來憂心如焚，茶飯不思，短短數日，這位曾經叱吒江湖的老盟主，竟似又蒼老了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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