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晉一與柏仁烈遠遠尾隨，見對方方向一致，不敢跟得太近。好在沿途行人不少，裘柯林也未留意。
    這老怪雖未禦劍，腳下步伐卻大而迅疾，尋常青壯男子尚且不及，與他老邁外表極不相稱。
    行不過半個時辰，輾轉出密林，走上一處視野寬敞的大道時，楊晉一遙見一條巍峨雪山橫亙天地，自西向東綿延不絕，宛如銀色巨龍盤踞，將中原與雪域一分為二。
    正當二人看得出神，身側忽然傳來陰惻惻的聲音：“二位為何一直跟著老朽？”
    他們心頭一凜，猛然轉身，隻見裘柯林正站在一株寒鬆後冷冷注視著他們。
    柏仁烈強作鎮定，略顯不滿道：“老丈此言差矣。路上這麽多人，怎就說我們在跟著你？”
    “是嗎？”裘柯林踱步走出，攔在路中，“何以老朽走的快，你們二位便也走的快；老朽行得緩，二位便也行的緩？”
    原來他故意不禦劍趕路，就是要引出途中跟蹤自己的人。
    楊晉一拱手道：“實不相瞞，我兄弟見老丈年事已高卻步履如飛，一時興起想與老丈比比腳力。不想怎麽追也追不上，實在慚愧。”
    裘柯林冷笑：“二位是雲山門的？”
    二人對視一眼，麵露不解。
    “不必裝了。雲山門從昨晚老朽下山至今，一直尾隨著在下，這等拙劣的跟蹤手段，姓裘的還能發現不了？姓裘的醜話說在前頭，若再執意跟蹤，待進了雪域，會發生什麽可就難說了。”
    “我想閣下……”
    楊晉一剛剛開口，身後數人禦劍呼嘯而至——竟是那藥販子糾集同夥追了上來。
    “老東西，看你能逃去哪裏！”
    裘柯林輕蔑地瞥了空中幾人一眼。
    楊晉一抱拳道：“閣下既有事纏身，我二人就此別過。”與柏仁烈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裘柯林也不阻攔，餘光打量著二人，隻覺他們不好對付。
    楊、柏二人經過裘柯林後頭也不回，隻聽身後打鬥聲、叫罵聲此起彼伏。再次沒入密林後不久，林外的動靜便就聽不見了。大概又行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他們穿過這片密林，總算是來到北山湖畔。
    楊晉一立在湖岸，遠眺雪山愈發巍峨。雖相距尚遠，但師兄劉扶蘇曾說過的險峻景象，已在他腦海中浮現一二。
    那裏便是孔月雪山。
    此山猶如一堵接天巨壁，將中原的煙火人間與北方雪域徹底隔絕。山勢險峻，連綿不絕，終年不化的積雪在峭壁上凝結成千年冰甲，遠遠望去，仿佛一位沉默的銀甲神將鎮守著這片天地。那條貫穿了整座大陸，孕育了中原大陸無數生命的清翡江的源頭，也起始於這座孔月雪山。
    在這雪山中部，有一處被中原人稱作“烈風口”的地方。所有自雪域往返中原，或從中原去往雪域的人，都要經此通過。
    這烈風口並非什麽官道要隘，而是兩座雪峰自然開裂形成的一處峽口。兩側崖壁如刀削斧劈，中間隻容三馬並轡而行。之所以數百年來成為南北通行的不二之選，實在是因為雪域其他地方太過凶險。
    出了烈風口，往東是千裏雪原，地形渾如一體，連個參照物都尋不見。大風卷著雪沫終日不歇，不出半日就能將人跡抹得幹幹淨淨。多少自恃經驗豐富的老行商，一旦偏離了烈風口的方向，便在這片雪漠中徹底迷失了蹤跡，再也沒能回來——恰如堯光州那片吞沒了無數駝隊的響砂大漠。
    往西更是凶險，那裏雪穀幽深，洞窟密布。據說有修煉千年的雪蟒蟄伏其中，其毒能蝕骨融金；更有成群的血眼雪狼在暴風雪中出沒，嗅到生氣便窮追不舍。尋常商隊若是誤入其中，往往連屍骨都尋不回半具。
    因此這烈風口，雖說罡風凜冽如刀，卻成了南北往來首選通路。
    平日裏，雪域毛牛的哞昂聲在這峽口中回蕩不絕，獸蹄在冰麵上踏出深深的印痕，而這些痕跡總在雪暴到來之前，被後來的商隊重新踏出，久而久之，商隊在雪域裏走出的這條商路，便成為了雪域裏唯一一條生命線，是維係雪域諸城、門派和部落的主要生命線。
    楊晉一他們在湖邊等候多時，也不見王言羽師徒蹤影。這期間商隊絡繹不絕，奇人異士接踵而至，多是他們聽說過卻從未見過的雪域蠻荒民族。
    裘柯林處理完藥販一夥，再次與他們相見時，楊、柏兩人視若無睹。
    前者眯眼盯著二人，以為他們又在此等候自己，心中甚是不快，若非忌憚此地雲山門高手眾多，他早就出手教訓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了。
    他猜測二人是貪圖他身上的九天七彩石，暗罵張天賜道貌岸然，贈石後又想搶回，實在可惡。他已打定主意，一旦踏入雪域，便不再給雲山門麵子。不論是誰，隻要敢跟蹤自己進入雪域，定要第一時間除掉，以絕後患。不料直到他走遠，楊、柏二人都沒有再跟過來。
    待裘柯林身影消失，一陣呼靈呼靈的虎撐聲從身後傳來。楊晉一回首，見童立搖著虎撐，舉著“靈丹妙藥”的幡子走在前麵，陳淦和王言羽悠閑地跟在後麵，三人一邊走一變談笑，看上去甚是愜意。
    楊晉一趕忙迎上。不等他開口，王言羽便笑盈盈道：“楊小友，久等了。”
    沒想到易容後仍被認出，楊晉一連忙見禮。
    王言羽打量柏仁烈，又道：“這位好漢想必就是忠烈堂柏堂主罷？”
    柏仁烈受寵若驚，躬身作揖：“在下與老先生素未謀麵，又是易容喬裝，老先生如何認得？”
    王言羽笑道：“中原上有幾人能有堂主這般魁偉之姿？”
    眾人會心一笑。
    見楊晉一左顧右盼，王言羽問道：“可是在看你淩白師兄？”
    楊晉一愈發驚訝：“王老如何得知？”
    “不必等了。他們早你一日就在固境城候著你了。昨日我師徒已與他們見過麵了。”
    柏仁烈聽說淩白等人已回劍宗，當即與眾人告辭，道聲“保重”後，便禦劍往西麵五奇山方向而去。待他離開，幾人當即禦劍背上，直奔烈風口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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