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爐(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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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屏幽!
    宣爐(捉蟲)
    席氏派人去羅家送信。
    羅豫將大門打開,看到伺候在嶽母身邊的婆子,他俊秀的麵龐露出明顯的喜色,以為清兒也跟在後頭,馬上就會回來。
    哪知道等了半晌,那道熟悉的身影一直沒有出現,他嘴裏泛著苦意,啞聲問,“劉婆婆,清兒怎沒跟你在一起?”
    被稱作劉婆婆的老嫗是席氏的陪嫁丫鬟,在周家也算是老人兒了,從小把周清帶大,麵容慈和,笑的見牙不見眼,連聲道,“方才夫人請了大夫來給小姐診脈,發現她已經懷孕一月有餘,恭喜姑爺了。”
    羅豫愣住了。
    不過他城府深,並未露出破綻,眼含欣喜道,“清兒竟然懷了孩子,那我馬上將她接回家。”
    “不急,先讓小姐留在香鋪養胎,等身子骨強健了再回來。”不是劉婆婆看不上羅家的條件,而是小姐的婆母、小姑子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雙身子不比姑娘家,肯定得好好將養著,不能再跟燒火丫頭似的,幹那些粗活兒。
    “這是應該的。”羅豫微微點頭。
    他本想留劉婆婆在家吃茶,但後者連連擺手,以示拒絕,很快便離開了羅家。
    在廚房裏忙活著的羅母聽到動靜,掀開簾子走出來,兩手在身上蹭了蹭灰,抻頭望著劉婆婆的背影,問,“那老虔婆過來做什麽?周清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哪有這種不懂事的媳婦,真是沒規矩!”
    得知妻子懷孕,羅豫看似平靜,但心底卻暗潮洶湧。
    明明隻有一次,清兒就有了那人的骨血,他現在已經後悔了,又該怎麽辦?
    “清兒有孕了。”
    聽到這話,羅母臉上的厭惡之色一掃而空,她盼星星盼月亮就想要一個孫子,周清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架不住肚皮爭氣,要是生了個兒子的話,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阿豫,那你快去香鋪啊!她懷著咱們羅家的種,哪有一直呆在娘家的道理?”羅母忍不住叨念著。
    “娘,周家比咱們條件好,清兒在香鋪養胎也無可厚非,過段時日再說吧。”嘴上這麽說,實際上羅豫十分害怕,怕自己會見到清兒憎恨的眼神,他一開始想借種,是為了傳宗接代,但此刻分明已經得償所願了,但心底卻更為難受。
    羅母剛想反駁,就看到羅新月臉色煞白的從門外走進來。
    她麵上的紅瘡已經徹底消失,不過吳永業被她那副猙獰醜陋的模樣嚇怕了,根本不願跟她見麵,想到那個薄情寡性的男人,她仿佛被人生生割下一塊肉來,疼痛難忍。
    “娘,哥哥,你們為何站在院子裏?”羅新月有些不解。
    羅母扯著她的腕子,滿臉堆笑道,“你嫂子懷了身孕,待會我去燉一鍋烏雞湯,熬一晚上,明天剛好給她送過去,也能補補身子。”
    羅新月沒想到自己一毛不拔的母親竟能轉了性,她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忍不住嗆聲道,“周家可不缺銀子,您費心費力燉了雞湯,說不定周清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給倒了,何苦折騰自己?”
    清瘦男子站在一旁,聽到母親與妹妹的對話,他不由皺眉,“新月,你嫂子不是那種人。”
    “知人知麵不知心,她要是好東西,怎會一聲不響就回了娘家,我看她分明是心虛,害的我臉上長滿紅疹,怕被戳穿,就呆在香鋪避風頭。”
    羅豫麵色陰沉,厲聲嗬斥,“都是一家人,你何必如此揣測清兒,她到底哪裏對不住你?周家每月送來的銀子,你拿了不少,眼下沒有好處占了,就胡亂編排,還有沒有良心?”
    羅新月沒想到大哥會為了周清那個賤人這麽說她,氣的渾身隻打顫,牙關緊咬,失望地瞪了羅豫一眼,最後哭著跑回房。
    周圍瞬間安靜了。
    羅豫定了定心神,衝著羅母道,“娘,兒子先去周家走一趟,總得看看清兒。”說罷,他快步走出家門,進了周家香鋪。
    丈母娘看女婿,自然是越看越順眼。席氏一見羅豫過來,笑盈盈將他帶到了女兒門前,仔細叮囑了幾句,不想打擾小兩口,索性去了前頭鋪子裏呆著。
    輕輕叩門,男人清朗的聲音傳進來。
    “清兒,是我。”
    周清老早就知道羅豫會來,畢竟他心思深沉,又十分自傲,肯定不會讓別人察覺出自己懷了別人的種,前世要不是她生生將羅豫的臉皮踩在地上,他倆肯定不至於走到那種地步。不過就算撕破臉又如何?一個狠心給自己妻子下藥的丈夫,隻為了借種,那還不如不要。
    她站在門口,看著羅豫眼底的痛苦之色,心中暗自冷笑,不過現在大仇未報,隻能繼續虛與委蛇,“方才劉婆婆去家裏送了信,你應該也知道我懷孕一事了。”
    男人緊緊握著周清的手,他掌心冰涼滑膩,出了不少冷汗,好像在潮濕泥地裏來回鑽的毒蛇,令人渾身不舒坦。
    “清兒,我說過會好好照顧你跟孩子,能不能忘了那件事?我們是夫妻啊。”
    房門緊緊闔上,周清抿了抿唇,沒有答話,輕輕拍了拍羅豫的手,後者以為她原諒了自己,眉眼處透出濃濃喜意,激動的渾身顫抖。
    “我還想在家住兩個月,可以麽?”
    對上那雙清淩淩的杏眼,羅豫根本無法將拒絕的話說出口,他暗自歎息,抓住柔軟的小手置於唇邊輕輕吻著,愛憐之意不言而喻。
    感受到濡濕的觸感,周清惡心極了,強忍著不吐出來。但為了不讓羅豫心生警惕,她什麽都沒做,甚至連一絲厭惡都不能表現出來。
    羅豫身為錄事,需要處理許多雜事,他並沒有在周家多留,很快便回去了。
    周清將人送到香鋪門口,於福就站在邊上,幹瘦的臉皺成一團,看著就跟一隻瘦猴兒似的。
    “小姐,咱家對麵開了一間香鋪,名叫沉香亭。”說話時,他特地壓低了聲音,大概怕被別人發覺。
    聽到“沉香亭”這三個字,周清身子一震,兩手死死握拳,麵上露出明顯的憤恨之色,為了不讓於福發現端倪,她很快收斂的神情,強笑道,“京城裏的香鋪不少,人家開在哪裏咱們也管不著,隻要好生經營即可。”
    嘴上這麽說,周清心裏卻記得很清楚。沉香亭的老板名為劉凝雪,是劉兆曲最寵愛的女兒,要不是因為她,姓劉的也不會盯上周家香鋪。
    上輩子家中倉庫擺滿了名貴的香料,全都被一把火燒成灰燼。經此大難,家裏背負巨債,周父重信,不願欠了別人,將能變賣的東西全都變賣了。就在這時,劉兆曲出現在他麵前,隻花了區區一百兩銀子,就將傳了幾代的宣爐拿到手。
    調香雖然主要靠技藝,但香器的重要性依舊不可忽視。周家的宣爐是前朝的貢品,經曆十二煉,其中融入了不知多少的赤金白銀,香料在宣爐中點燃,香氣越發清遠,味道能提升一個層次。
    劉凝雪精通香道,也不缺銀錢,她最想要的就是一套絕品的香器。劉兆曲在京城是數得著的商人,手下有不少商隊,四處搜羅,都沒有找到失傳的宣爐,後來還是王魯酒醉,說漏嘴了,才讓外人得知最後一尊宣爐藏在周家。
    得到香器後,劉凝雪用宣爐點燃荼蕪香,香氣嫋嫋,半年不散,使得太後鳳心大悅,提拔了劉家,讓其一舉成了皇商,風光無限,而劉凝雪做了郡王妃,身份比起之前高貴了不知多少倍。
    估摸著,此刻劉兆曲已經將主意打在了父親身上,想要用宣爐討好女兒,否則王魯怎麽會跟劉家的小丫鬟勾搭成奸?
    於福察覺到周清心情不虞,忙附和道,“小姐說的對,師傅製香的手藝在京城都十分有名,就算沉香亭開在咱們對麵,生意也絕對比不上我們。”
    “師兄這麽有信心,那招攬客人的重擔就交給你了,千萬別讓我跟爹爹失望,知道嗎?”
    於福瞬間苦了臉,憋了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隻覺得小姐變得奸猾無比,與之前完全不同了。
    王魯站在一旁,憨厚的麵龐上隱隱透著幾分冷意。等香鋪關了門,他直接去了首飾店,買了一隻式樣簡單的銀鐲子,跑到劉府後門,在原地呆了一刻鍾功夫,那個與他私會的小丫鬟偷偷溜出來,沒好氣道,“你過來作甚?虧得鶯兒跟我說了一聲,否則讓別人瞧見了,我的臉往哪擱?”
    要不是老爺吩咐,喜鵲根本看不上王魯這種憨傻的漢子,更別提他還有了妻女,自己跟了他也隻能當小。
    伸手在懷裏掏了掏,男人摸出來巴掌大的紅布包,交給喜鵲,“這是我買的鐲子,你瞧瞧樣式喜不喜歡?”
    素銀鐲子連點花紋都沒有,喜鵲在劉府呆了這麽多年,什麽稀罕東西沒見過?此刻她眼底露出一絲嫌棄,不過嘴上卻連連誇讚,畢竟她也不是個傻的,自然不會把銀子往外推,送上門的東西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