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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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屏幽!
    偶遇
    周清在家等了整整三日, 羅豫才登門。即使她已經決定和離了,卻不打算將自己的想法公諸於眾, 隻因這是她與羅豫的私事, 等到徹底解決之後,該知道人的自然會知道,也不必她多言。
    羅豫的相貌出眾, 他本身也十分愛潔, 穿上身的衣裳從來不會有半點汙漬,但今日卻非常邋遢, 外衫皺巴巴, 如同梅幹菜一般, 下顎處也長滿了青黑色的胡茬兒, 眼珠子裏血絲滿布。
    走進書房裏, 周清給他端了碗茶, 淡淡道,“你我成親半年有餘,脾性並不相合, 你母親與妹妹處處刁難, 我實難忍受, 想了幾日, 還是決定和離。”
    耳中轟得一聲響, 羅豫嘴唇直顫,他隻覺得自己聽錯了, 清兒不會這麽狠心, 她明明愛極了自己, 怎會提出和離?
    “清兒,先前是我不好, 誤會了你,新月做錯了事,我已經教訓了她,日後定不會讓你跟孩子受委屈,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說話時,男人神色倉皇,顯得有些可憐,但周清卻沒有一絲動容。
    羅豫有些慌了,他猛地從木椅上起身,想要去抓女人的胳膊,後者皺眉,連往後退了幾步,避開了他的動作。
    正在此時,周良玉走了過來,冷著臉開口,“羅豫,我們周家從未虧待過你,眼下清兒想要和離,你便同意了吧,與其做怨偶互相折磨,不如好聚好散。”
    兩手死死握拳,羅豫雙目猩紅,聲音中帶著噴薄的怒意,“好聚好散?夫妻倆日子過的好好的,為何非要散?我不同意。”
    周清早就預料到和離不會順利,她定定的望著羅豫,歎了口氣,“你做下的事情,我不願再提,就放過彼此吧。”
    前世今生都算上,羅豫從未盡到過丈夫的責任。他隻想保全自己的名聲,隻想給羅家傳宗接代,隻想手握權柄身居高位。至於妻兒,根本微不足道。
    羅豫張了張嘴,卻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他心裏很清楚,從最初時,惡根就已經埋下了,如今結出來的便是惡果。
    若不是他將那個男人帶回家,清兒便不會被毀去清白;若不是他偏聽偏信,羅新月就不會有膽子汙蔑長嫂;羅豫總以為妻子本性善良,寬和大度,卻忘了一個人的忍耐終有限度,她受到無數傷害,嘴上不提,心中卻將這一筆一筆記得萬分清楚。
    “清兒,我真的……”
    話沒說完,就被女人打斷,“我不想聽這些,羅豫,你若還念著夫妻之間的情分,便跟我和離吧,若你一心休妻,我也無話可說。”
    俊秀的麵龐漲紅如血,羅豫隻覺得眼前的女人無比心狠,她明明那麽美麗,那麽溫柔,但從口中吐出的話,卻字字如刀,恨不得將他的心戳出一個窟窿來。
    大周朝禮教嚴苛,和離後的女子尚可再嫁,但被丈夫休棄以後,名聲便徹底毀了。
    “你就不為孩子考慮一二嗎?”羅豫啞聲發問。
    想起前世在望鄉台上看到的場景,周清水眸中劃過一絲諷刺。她就是為了孩子,才下定決心要離開那個泥沼。羅家對她而言,無異於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獸,不論是羅豫,還是羅母,羅新月,都不例外。
    如今羅母的態度雖然不差,卻是建立在錚兒是羅家骨血的基礎上。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錚兒的身世能瞞得住一時,卻瞞不了一事,她怎麽忍心讓血脈相連的孩子身處這般危險的情境?
    周清緩緩抬頭,注視著形容狼狽的男人,一字一頓道,“羅豫,我到底為何和離,你心裏有數,無需多費口舌。”
    羅豫好似受到了重擊,神情霎時間萎靡下來,眼底翻湧著濃濃的痛苦之色。
    坐在一旁的周良玉看到妹妹蒼白的臉色,甭提有多心疼了。姓羅的原本就配不上清兒,但周父與席氏卻認為他頗有才學,十分上進,就算此刻官職不高,卻也不會讓妻子受苦,哪曾想知人知麵不知心,這還不到一年,他的妹妹便被磋磨成這副模樣,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清兒,以往都是我的錯,和離乃是大事,你再考慮一番。”說著,羅豫徑直站起身,幾步走出了書房,仿佛身後有惡鬼追趕一般。
    看著男人的背影,周良玉不由皺眉,問,“羅豫不願和離,該怎麽辦?”
    細膩指尖揉了揉額角,她慢吞吞開口,“總會有辦法的,他是大理寺的錄事,是官身,在乎的顧慮的都比我多,和離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這話說的無一絲水分,做了兩世夫妻,周清對羅豫的性情萬分了解,知道此人愛惜羽毛,思慮甚多,雖然對她有幾分在意,卻遠比不過其他。
    從周家香鋪離開,羅豫神思不屬的往家裏走,剛走到正街,便見到數十個穿著麒麟服的錦衣衛迎麵而來。
    打頭那人身量頎長,容貌俊美,但他身上煞氣極為濃重,讓人下意識忽略了皮相,不敢直視。
    等到與這些錦衣衛擦身而過時,身後有個壯漢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口中道,“娘嘞,指揮使還真是惡鬼轉世,嘖嘖。”
    羅豫瞳仁緊縮,如遭雷劈。
    他回頭看著壯漢,嘶聲問,“你說方才那位是謝指揮使?”
    壯漢目露懷疑,點了點頭便快步離開,徒留羅豫一人站在街上,如同墜落到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踉踉蹌蹌的回了家,剛到門口,他便看到鄰居吳大娘扯著羅母的袖口,一邊咳嗽一邊哀求,“羅嫂子,你知道我家中的情況,都快揭不開鍋了,能不能施舍點銀子,讓我抓藥看病……”
    羅母把銀子看的比命都重,平日裏恨不得將一文錢掰開花,怎會將銀子“施舍”給吳大娘?
    掙開婦人的胳膊,羅母連連歎氣,“不是我不幫你,隻是最近周清都住在娘家,半點銀子都沒送回來,我家裏吃了上頓沒下頓,實在是有心無力。”
    吳大娘根本不信,她伸頭往門裏掃了一眼,看到坐在院中的羅新月,身上穿著簇新的衣裳,那般好的綢緞,平頭百姓根本想都不敢想。
    “你女兒穿金戴銀,隻要從她身上扯下一塊布頭,就能救我一命,羅嫂子,咱們這麽多年的老鄰居,你要眼睜睜的看著我去死嗎?”
    見吳大娘死纏爛打,如一塊狗皮膏藥,羅母冷了臉,心裏暗暗罵了幾句,“你有兒有女,害病為何要我家出銀子,你這臉皮比鞋底子都要厚!”
    吳大娘氣的麵色鐵青,忍不住罵道,“誰不知道你女兒水性楊花,最是淫蕩不過,否則哪會打扮成這副花裏胡哨的模樣?要是不給銀子,小心我把此事宣揚出去!”
    這話委實不堪入耳,羅豫走到近前,冷聲道,“吳大娘,還請慎言。”
    婦人生的膀大腰圓,嗓門極大,要不是害了病,比起一般的男人都要橫上幾分,但此刻對上男人冰冷的鳳眼,她突然打了個激靈,聳肩後退。
    羅豫麵容冷肅,心頭怒火四溢,他將羅母帶進家門,而後用力將門板闔上。待看到坐在板凳上的羅新月時,他死死咬牙,麵龐扭曲的厲害,如同山林中擇人而噬的野獸,再是駭人不過。
    “哥,你為何這麽看我?”羅新月有些害怕,硬著頭皮說道。
    羅豫死死咬牙,“普濟寺一事,我全都知道了。羅新月,你嫂子哪裏對不起你?你竟然三番四次想要害她性命,還有沒有良心?”
    羅新月沒想到自己做下的事情竟會被大哥發現,她心裏慌亂極了,如同被人人喊打的老鼠,不斷瑟縮,根本不敢與他對視。
    羅母忍不住打圓場,“此事的確是新月的錯,但周清不是沒事嗎?阿豫何必發這麽大火?”
    喉結上下滑動著,羅豫腦海中浮現出女人嬌豔如花蕊的臉龐,再看到近在咫尺的羅新月,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厭惡非常。
    正在此時,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的聲音,急促如鼓點,又響又亂。
    羅母趕忙走過去,將門打開,看到外麵站著的人,她那張瘦長臉上不由露出一絲驚愕,“你是?”
    華氏容貌豔麗,氣質淩厲,全然不像普通女子一般溫和柔婉,今日她仍穿著紅衣,身旁站著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一把將羅母推開,而後才走進羅家大門。
    羅新月做夢都想進到長夏侯府過好日子,也聽過華氏的凶名,此刻她就跟嚇壞了的鵪鶉似的,哆嗦著藏在羅豫身後。
    來之前,華氏已經將羅家查的一清二楚,像羅豫這等從八品的錄事,她根本看不上眼。兀自走到羅新月跟前,尖利指甲掐住女人的下顎,她嗤笑道,“這就是羅小姐?臉蛋還算秀氣,聽說懷著身孕,我長夏侯府的骨血怎能流落在外?你跟我回去,開了臉,安生做姨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