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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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屏幽!
放開(捉蟲)
方才在門外聽到那一番話, 謝崇對周清的心思也算摸出幾分,知道她滿心滿眼隻有錚兒, 即便早已厭了羅豫, 決定和離,也不會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既如此,提前暴露出自己得知真相的事實, 隻會讓她生出防備之心, 並無半點益處。
心中轉過這個念頭,男人一雙黑眸愈發幽深, 他將錚兒交給席氏, 跟隨周清走到門外。
冬日的冷風夾雜著薄雪, 吹拂在身上, 帶來陣陣刺骨的冷意。
周清本就有些畏寒, 此刻麵頰耳廓全都凍得通紅, 她卻絲毫不顧,隻用警惕的眼神看著麵前的人,試探著問了一句“大人是何時來的?”
“本官才到不久, 原想著尋你調香, 但聽說家中來了客人, 便去隔壁瞧瞧錚兒, 可有何不妥之處?”
說話時, 謝崇神情坦蕩,完全不像撒謊的模樣。
緊繃的心弦瞬間鬆懈, 周清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若他真聽到了自己與羅豫的對話, 肯定不會是這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畢竟鎮撫司的人手段狠辣, 根本無法忍受別人的欺瞞。
低垂眼簾,她搖頭說,“大人身為指揮使,諸事繁忙,小婦人耽擱了您的時間,委實不該,現下便為您調香。”
說著,女人在前引路,謝崇緊隨其後,二人一前一後進到香房中。
香房沒有火炕,隻燒了炭爐,溫度不冷不熱,剛好合適。剛才在外麵站了片刻,周清指尖凍得發木,緩了一會才恢複知覺。
如往常一樣,她先點燃藒車香,準備祛除謝崇體內的邪氣。
詔獄陰暗潮濕,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葬送於此,比起亂葬崗也不差分毫。謝崇常年呆在那種環境中,就算習武多年,筋骨比起常人要康健許多,也終有熬不住的時候。
更何況髓海本就是人身體最重要的部分,一旦此處出了問題,醫者幾乎無法診治,隻能聽天由命。
周清幾乎不敢想象,前世沒有安神香,那幾年謝崇究竟是怎麽過來的,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受到鈍痛的折磨,但作為錦衣衛指揮使,這人不能表現出半分怯弱,無論遭受多麽大的折磨,都必須佯裝無事,否則露出破綻,就會被政敵群起而攻之。
瞥見男人緊皺的劍眉,她麵露不忍,柔聲道,“您若是難受,千萬別強忍著,房中隻有咱們兩個,外人不會進來。”
眼底爬滿血絲,那張俊美的麵龐扭曲的厲害,謝崇隻覺得宣爐中無形無狀的香氣,現下紛紛化為尖針、化為利刃,不斷攪動著他的血肉,讓他飽受痛苦,恨不得徹底墜入地獄,以求解脫。
“疼。”沙啞的聲音從口中溢出,謝崇麵色漲紅似血,冷汗如瀑。
周清暗自低歎一聲,側身擋住他的視線,素手掀開爐蓋,用匕首割破尾指,絲絲痛意傳至腦海,但她麵色絲毫未變,眼睜睜的看著殷紅鮮血宛如小蛇,淌在藒車香上。
周家人全都生了一副執拗的性子,講究以善待人,以德報德。指揮使幾次相救,恩情再不能用滴水來形容,兼之他是錚兒的生父,隻用幾滴血便能減少他的痛苦,對於周清來說,該如何選擇根本不必猶豫。
後腦處的疼痛漸漸平複,盯著女人窈窕的背影,謝崇陡然反應過來,如同捕食的獵豹,飛躍而上,用力鉗住周清的手腕,一字一頓道
“周小姐無需如此,本官能忍。”
被抵在香幾上,周清根本沒有任何退路,她想掙開這人的鉗製,但謝崇力氣極大,與他對上,無論怎樣的動作都似螳臂當車,以卵擊石,根本不會有任何的作用。
謝崇身量頗高,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麵前的女人,大概是氣急了,他寬闊的胸膛不斷起伏,口中發出劇烈的喘息聲。
隻見指揮使微微躬身,炙熱的鼻息先是噴灑在柔嫩粉頰,而後移至纖細脖頸,薄唇緊挨著鮮血淋漓的尾指,陡然張口,欲要……
周清心中無比驚駭,杏眸中蒙上了一層水光,配上精致絕倫的五官,稱一句攝人心魄也不為過。
她飛快地將左手藏在身後,聲音拔高,“指揮使,還請放開!”
早在鮮血滲入宣爐時,謝崇就已經恢複理智了,但他看到那些猙獰的傷口時,又氣又怒,恨不得好好教訓周清一番,讓她不敢再做出這等殘害自身的事情。
鬆開手,他腳步未動,二人挨得極近。淺淡的蘭香已經將藒車香怪異的味道完全壓了下去,令他頭暈目眩,仿佛醉了酒一般。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周小姐對伯父伯母萬分恭敬,眼下做出這等不孝之舉,究竟是對是錯?”謝崇冷聲質問。
“事急從權,大人被鈍痛折磨,隻用幾滴血便能換來安寧,即使他們得知此事,也不會說什麽。”周清低聲辯駁,但不知為何,她卻不敢跟謝崇對視,一直低著頭,視線落在繡紋上,好似被上麵的圖案吸引了。
“是嗎?本官帶著小姐去到堂屋,將傷口展露於周家人眼前,看看他們是否會心痛,是否能理解?”
聽到這話,周清不免有些心虛,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正當女人失神之際,謝崇快步走出香房,陣陣寒風湧入其中,倒讓她清醒了不少。
很快,方才離去的人又出現了,他手裏提著藥箱,跪坐在蒲團上,全神貫注的將金瘡藥灑在女人尾指上,用白布仔細包紮。
“周小姐是錚兒的生母,想要好好照顧孩子,自當以身作則,否則將來錚兒有樣學樣,你心裏豈會好受?”
被這一連串的質問堵得啞口無言,周清沉默片刻,才理清了思緒,“隻要找到了安息香,小婦人便不必再用鮮血調香,在此之前,為了大人的身體,您還是別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了。”
“細枝末節?周小姐,你調香的手藝的確十分精湛,得了太後的讚賞,日後若是入宮焚香的話,是不是也會以血入香,此事若走漏了消息,誰能護得住你?”
周清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自然明白謝崇說這一番話的用意。
“指揮使放心,除了您以外,小婦人再也不會給別人用血香,這樣可好?”
謝崇勉強同意。
他很了解周清的性子,現下她尚未跟羅豫和離,若自己逼迫太緊的話,隻會將人越推越遠,而非得償所願。
謹守禮數坐在蒲團上,宣爐中的香料已經換成了安神香,讓謝崇焦躁的心緒平複下來,痛意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從周家離開後,謝崇直接回了鎮撫司,劉百戶甫一見著指揮使,趕忙抱拳行禮。
“大人,屬下已經查出來了,那枚護身符是羅豫的,此人是大理寺的錄事,官職不高,不知為何會對您下手。”劉百戶粗獷的臉上滿是疑惑,他撓了撓頭,百思不得其解。
謝崇早已清楚真相,並不打算繼續查下去,他擺手道,“此事暫且撂下,你好好看著韻茹,莫要讓她再生出事端。”
周清坐完月子後,身體已經恢複大半,剛清閑了沒幾日,先前來過一回的傳旨太監再次登門,將她召入宮中,給太後調香。
有了前世的記憶,她早就知道劉凝雪會用荼蕪香來贏得太後的青眼,但平心而論,對於上了年歲的老人家而言,那樣濃烈霸道的香氣不止沒有益處,反而會使精神亢奮,越發難以入眠。
思量了一陣,周清這回隻帶了兩種香料,一是荔枝香,二是玄台香。
上次入到壽康宮,她清楚的記得,太後有些舌絳、發斑之症,正是心火上湧的表現,用玄台香去燥清熱,以荔枝香消除苦意,不止味道清馥,經常嗅聞也不會傷身。
東西收拾好後,周清坐上馬車,在路上折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到了壽康宮。
這次她並沒有去專門的香房,反而被引到了一間擺放香幾的宮室,太後坐在蒲團上,手中握著一串佛珠,一下下撥弄著。
周清恭敬地俯身行禮,絲毫不敢耽擱,她將香料碾碎,調和在一起,之後點燃香餅,用手探了探溫度,這才置於香爐中。
壽康宮的香器品質絲毫不差,即便比不上宣爐,卻也相差不多,能將香料的功效發揮出九成。
鼻前嗅聞著淺淡荔枝香,太後詫異的看著周清,沒想到她竟會用如此普通的品類。
“你心思倒是巧妙,竟然用了這兩種香料,玄台香頗具藥性,荔枝香又太過甘甜,兩者混在一起,香氣中和之後,倒顯得尤為特別,不愧是周真元的女兒。”太後笑著讚歎。
周清連道不敢,她呆在家中,閑來無事,便會翻閱前朝的古方,有時自行摸索,有時仔細推敲,反複嚐試之下,自己也研製出許多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