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慮(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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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屏幽!
    憂慮(捉蟲)
    翌日, 周家父子帶著夥計直接去了羅家,打算將周清的嫁妝取回來, 羅母見到他二人, 恨得咬牙切齒,不住破口大罵,直言周家不仁義, 和離也就罷了, 竟還要將她的孫兒搶走,如此卑鄙無恥仗勢欺人, 活該遭天譴。
    眼見婦人坐在地上, 扯著嗓子不住哭嚎, 羅豫白淨的麵皮漲得通紅, 渾身發顫, 既氣急又無奈, 畢竟羅母是他的親娘,就算做下再多錯事,該有的尊重都不能少, 否則就是不孝。
    “周伯父, 清兒的嫁妝我已清點好了, 全都放在箱籠中, 一樣不少。”羅豫啞聲道。
    說起來, 若非他幾次三番維護羅母與羅新月,磨盡了清兒對他的情誼, 夫妻二人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羅家母女仿佛長在羅豫身上的腐肉, 就算早已潰爛發臭, 但卻骨血相連,無法割去, 隻能任由它繼續擴散。
    壓下心中的感慨,周父從懷中取出銀票,往前一遞,口中道,“清兒說你需要銀錢,這有五百兩銀,從今往後,你們夫妻情緣已斷,再無瓜葛了。”
    羅豫怔怔的站在原地,雙目血紅,好半晌才將銀票接了過來。
    他眼睜睜看著蔣前吳柏將箱籠搬走,渾身顫抖不停。周父說的話字字如刀,將他割的體無完膚,鮮血淋漓,卻沒有半點法子,隻因搶走清兒的人是堂堂的指揮使,高高在上,他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甚至連這些銀票,羅豫都不能拒絕,他必須四處打點,拚了命往上爬,才有機會將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搶回來。
    周父去官府改了戶,而後才回到香鋪,周清倚靠在門前,見到被抬到庫房的嫁妝,她簡直要被狂喜給淹沒了。
    時至今日,無論是羅豫還是羅家,都與她無半點瓜葛,這輩子她隻需好生撫養錚兒,安穩過活便是,夢魘般的前世已經徹底離去,再也不複存在。
    隻可惜女人想的還是太簡單了,她清閑了不到半日,指揮使派人送了信,問她考慮好了沒有,是否同意他當錚兒的義父。
    除了周清與羅豫之外,沒有人知道錚兒的身世,前世裏謝崇花了四年時間,才找到了羅小寶,按說現下也不會懷疑到她身上,倒也不必太過憂心;但要是錚兒認了義父,兩家勢必會越發親密,屆時想要避諱那人,怕是更難了。
    越想周清越是煩亂,此刻有兩條路擺在她麵前,一是同意,一是拒絕。
    但她隻要一閉上眼,腦海中就浮現出謝崇冒著風雪守候在宮門口的情景,他肩頭雪花積了一層又一層,最後化為水珠兒,緩緩淌下,若自己真毫不留情的否決此事,指揮使心中又會如何作想?
    手裏緊緊攥著紙頁,突然外麵傳來了敲門聲。
    “清兒,是我。”
    聽到哥哥的聲音,周清不知為何,竟突然生出了幾分心虛之感,她將薄薄書信折疊整齊,放在袖籠之中,確定不會露出破綻後,這才走到門前,將周良玉迎入房中。
    “哥哥怎麽來了?你尋我有事?”姣美麵龐帶著絲絲疑惑,她問道。
    “父親已經去官府改了戶,從今天起,你與羅家徹底分開,便隻是周家的姑娘,無論是想獨身養育錚兒,抑或是改嫁他人,哥哥都支持你。”
    周良玉神情嚴肅,全然沒有說笑的意思。
    “不過指揮使當真不是良配,他主掌刑獄,手段莫測,先前徐家十三口全都死於他手,這樣狠辣的性子,真真應了那句‘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若你嫁給了他,該如何自處?”
    “指揮使不是那種人,他手段的確狠辣,行事也欠妥當,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北鎮撫司雖惡名昭彰,但你仔細想想,自從謝崇接手以來,可有一起冤案?
    他誅殺之人皆是惡徒,死於他手的徐家十三口,並無垂髫小兒,最小的徐茂昀年僅十二,便能以極為殘忍的手段殺死兩名丫鬟,甚至還將五歲的孩子推入到枯井中,這種人活在世上,才是造孽!”
    見妹妹如此維護謝崇,周良玉心中更為憂慮,忍不住搖頭,“清兒,你這話有失公允,就算囚犯全都有罪,但謝崇真有那般好?”
    周清被噎了一下,不知該如何答話,此刻藏在袖籠中的薄薄紙頁,頃刻之間好似長滿尖刺,讓她渾身不自在。
    手裏端著茶盞,周良玉暗暗歎息,他最怕的事情果然發生了,就算清兒尚未意識到自己對謝崇的心思,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若她真無一絲情意的話,何苦如此偏向那姓謝的?
    “罷了,我說的再多也沒用,你心裏想明白才是最重要的。”
    邊說周良玉邊將茶盞放在桌上,大步走到床榻前頭,小心翼翼將錚兒抱在懷中,仔細打量著這小子的眉眼,突然咦了一聲,“這孩子生的不像你,也不像羅豫,還真是奇了。”
    聞得此言,周清渾身僵硬,指甲狠狠摳了下掌心方才回過神來,強自辯解道,“哥哥不知,小孩子一天一個樣,等再大些才能瞧出到底像誰。”
    嘴上這般吐口,女人眸光閃爍,不敢與周良玉對視,隻因她清楚的記得,錚兒長到四歲時,眉眼輪廓無一處不與指揮使相像。
    一開始想不到這關竅也就罷了,怕隻怕天長日久,先前借種之事難保不會露出破綻,偏她無法將錚兒藏起來,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沒有得到清兒的答複,謝崇失望之餘,倒也並未氣餒。他十分了解清兒的性子,知曉她在羅家受過傷吃過苦,肯定不願再次因婚事耗費心神。
    但就算希望再是渺茫,謝崇也不會放棄。
    他活了二十四年,最魂牽夢繞的是她,最念念不舍的也是她,午夜夢回之際,那張嬌妍的麵龐出現了無數次,隻要一想便覺得心中滾燙,讓他恨不得早早與錚兒相認,徹底將妻兒納入到自己懷抱之中。
    因常年習武,謝崇掌心積了一層又一層的繭子,指節上還有不少猙獰的傷口,偏這樣的一雙手,此刻無比輕柔地撫摸著繡著蘭花的絲帕,眼神中也透著罕見的柔色。
    正在此時,劉百戶突然走進來,恭聲道,“大人,您讓屬下查的事情,已經有消息了。”
    謝崇微微挑眉,並未開口。
    好在劉百戶早已習慣了上峰的性子,此刻兀自說道,“寧家祖籍金陵,年前寧玉蕪到金陵祭祖,在回京的路上,正好遇上被追殺的齊王,車隊有不少武藝高強的侍衛護持,直接將人救下,悉心照看了一路,不過此事被瞞得很緊,幾乎沒有人知曉消息。”
    齊王乃是已故的貴妃所生,性情淡薄,不貪名利,是京中有名的才子。若寧玉蕪救下了齊王,應當與他成就一段姻緣才是,如今將主意打在他頭上,若說其中沒有貓膩,謝崇半個字也不會相信。
    “仔細盯著寧家,今年戶部虧空了幾十萬兩紋銀,到底往何處去,隻有戶部尚書最清楚。”
    劉百戶抱拳應聲,心中暗忖寧玉蕪與齊王孤男寡女相處了整整一月,又有所謂的救命之恩,嫁進王府豈不暢快?為何非要攀扯指揮使?
    謝崇擺手,讓劉百戶退出書房,待屋裏隻剩一人時,他忽的站起身,負手來回行走。
    明明書信晌午就送到了周家,為何清兒還不回信?
    難道她不願讓自己給錚兒當義父?
    想到這個可能,男人俊美至極的麵龐狠狠扭曲,周身彌漫著一股懾人的煞氣,若房中還有他人,恐怕早就被駭的心神不穩,冷汗漣漣了。
    思及清兒與羅豫的對話,謝崇能確定錚兒就是他的骨血,但他有一事不明,姓羅的身為夫君,為何非要將外男帶到家中,行奸淫之事,肆意傷害自己的妻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謝崇腦海中浮現出無數種可能,又被他一一否決,到了最後,他頹然坐回木椅上,將絲帕置於鼻前,深深嗅聞著那股淺淡蘭香,仿佛清兒就在身邊,二人密不可分,肆意交纏。
    轉眼到了第二日,將鎮撫司積壓的案件處置妥當後,謝崇如往常一般,徑直去了香鋪,名為調香,實際上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時周良玉懷中抱著書卷,恰好從書房中走出來,甫一看見謝崇,他不由蹙眉,迎上前道“指揮使今日來的真早。”
    常年與心思縝密的犯人打交道,謝崇對人的情緒十分敏感,幾乎是一打照麵,他便清楚的察覺到周良玉的敵意。
    “往常本官也是這個時辰過來,隻是周少爺未曾注意到罷了。”
    “舍妹調香的手藝雖好,卻遠遠不及家父,且她剛和離不久,若與外男接觸過密,定會引發不少閑言碎語,指揮使聲威震震,自是不懼,但我周家卻隻是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流言猛於虎,避諱著些反而更為妥當。”
    任憑周良玉費盡口舌,謝崇也不會退卻。
    他本性霸道偏執,看上的東西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都要據為己有。因不想讓清兒為難,他耗盡所有理智控製自己的言行,告誡自己要循序漸進,徐徐圖之,若再讓他與心愛之人保持距離,恐怕就要瘋了。
    “還請周公子放心,有本官在,不會有任何風言風語傳到周小姐耳中;況且本官需要的香料,唯有周小姐可以調製,任憑他人技藝再高,也無法發揮香料中安神靜氣的功效。”他斬釘截鐵地答道。
    聞言,周良玉不免有些動怒,暗罵謝崇無恥,堂堂的三品大員,因心存齷齪之念,竟然扯出了此等謊言,真把他當成無知稚童糊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