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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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屏幽!
和離
就算長夏侯再不願見到鎮撫司的人, 也不能將錦衣衛拒之門外,反正羅豫是來找羅氏的, 與侯府無關, 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隻要不惹麻煩便是。
這麽一想,長夏侯緊繃的神情鬆懈幾分, 擺手道, “讓他們兄妹兩個見一麵,錦衣衛也得好生招待, 若他提出該如何處置羅氏, 照做便是, 一個心性惡毒的蠢婦, 侯府可容不下她!”
羅新月此刻正跪在堂下, 自然將長夏侯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她本以為進了侯府,榮華富貴就唾手可得,哪想到事與願違, 她不止沒了姣好的容貌, 甚至還遭到了永業的厭棄, 萬一指揮使真借機發作, 她哪還能保住性命?
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羅新月站在偏廳外頭,躊躇半晌, 根本不敢進去。大哥隻是小小的錄事, 因何會與錦衣衛扯上關係?以手掩麵, 她不斷流淚痛哭不止,還是身後的小廝推了她一把, 這才邁進了偏廳。
羅豫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棉袍,佇立在堂中,看到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德行,他心中湧起無盡的絕望與憤怒。
來到長夏候府的路上,他一直都在回想錦衣衛說的話若他不和離,羅新月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當時羅母聞得此言,因受不住刺激,兩眼一翻白,直接昏迷過去,待她悠悠轉醒後,便衝著兒子耳提麵命,讓他救下新月,別讓唯一的女兒受盡苦楚。
一麵是血脈相連的親生妹妹,一麵是牽動心弦的結發妻子,羅豫隻覺得自己心髒被狠狠絞碎,而後又拚接在一塊,讓他勉強苟延殘喘,即便活著,卻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謝崇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當真卑鄙至極,強奪人妻,仗勢欺人,世間所有的惡事都被他做遍了。若自己不是小小的錄事,反而身居高位的話,今日便不會受到此等侮辱。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羅豫向來都是個有野心的人,但此時此刻,他對權利的渴望達到了頂峰。
羅新月看到羅豫,就仿佛溺水之人看見了救命的浮木,她死死攥著男人的袍腳,扯著嗓子哀求著。
“大哥,你救救我,指揮使看上了周清那個賤人,你遂了他的心意便是,何苦為了那種水性楊花的賤蹄子鬧的家破人亡?方才老侯爺說了,錦衣衛要如何處置我,他別無二話,你難道要為了一個外人,將我置於死地嗎?”
麵對著一連串的質問,男人俊秀的麵龐沒有一絲波動,甚至可以稱得上死寂,他一把推開羅新月,默默往後退了幾步,才道,“你放心,和離書我會交給謝崇,你性命無憂。”
聽到這話,羅新月隻覺得懸在心口的大石被放了下去,她滿臉堆笑,連連讚道,“大哥當真果決,你早就該和離了,周清回娘家呆了大半年,日日都給指揮使調香,這孤男寡女單獨呆在香房中,說不準老早便生出了苟且之事,和這種婦人分開,是福非禍……”
無論羅新月說什麽,羅豫都聽不進去,他讓小廝拿了紙筆,緩緩研墨。但隻要一閉上眼,女人豔麗無比的麵龐便浮現在腦海中,一顰一笑纖毫畢現,說不出的生動,想到那樣的笑顏馬上要離他而去,羅豫痛苦的急喘,隻覺得手中的狼毫筆重逾千斤,他連半個字都寫不出來。
羅新月站在一旁,斜眼瞥著潔如白雪的紙麵,不免有些心急,催促道,“大哥,快寫呀。”
事情走到這種地步,再無轉圜之機,羅豫定了定神,提筆寫道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
最後一字寫完後,羅新月一把將薄薄紙頁奪了過去,輕輕將上頭的墨跡吹幹,眼底滿是欣喜,而後腳步不停的往外衝,衝著立於門口的錦衣衛道,“這便是指揮使要的東西,如今我哥哥已經和離,與周清再無瓜葛,還請大人在侯爺麵前美言幾句,免去民婦的罪過。”
錦衣衛將和離書拿在手中,仔細看了半晌,並未發覺錯處,這才去書房見了長夏侯,也不知到底說了什麽,反正羅新月未曾受到懲處,羅豫也神情恍惚的離開此處。
和離書被送到謝府,謝崇看到此物,向來冰冷的黑眸中終於升起了幾分喜色,他將紙張疊好放在懷裏,剛想往外走,忽的又想起了什麽,衝著謝一吩咐道,“你去找個眼生的侍衛,假借羅豫之名,將和離書送到香鋪,若我親自送過去,清兒萬一生出芥蒂,委實不妥。”
聽聞指揮使一口一個清兒,喚的十分親熱,謝一隻覺得分外肉麻,好半晌才道,“大人的心思根本瞞不過人,周小姐怕是早就知曉了,即使找人代送,恐怕她依舊能猜到幾分。”
謝崇也清楚此點,不過此刻他胸臆中被濃濃欣喜充斥著,恨不得直接去到香鋪求親,又怕引起閑言碎語,讓清兒為之困擾,隻得強自按捺激動的心緒。
見狀,謝一暗自歎息,將和離書拿到手中,走到庭院交給一個姓趙的百戶,囑咐後者換下麒麟服,穿著普通的薄襖去到周家,切莫將身份曝露了。
此時周清正在照看著錚兒,金桂怯怯地端著茶碗上來,隻覺得小姐模樣生的真俊,皮膚白皙好似暖玉,烏發如雲,紅唇豔比桃花,就連小少爺也分外靈氣好看,等日後長開了,定是位俊秀無雙的公子哥兒。
金桂金召兄妹二人,是席氏從李牙婆手中買下來的,她二人生在江淮,幾年前因為一場大旱,被賣到了人牙子手裏,調教了數月,攏共轉手了數次,這才在周家落腳。
因經曆了好幾任主子,金桂分外膽怯,好在她做活十分麻利,無論是繡活兒還是烹煮,都能獨當一麵,昨日進家門時,甚至還要給錚兒做一雙虎頭鞋,倒是生了一副勤快性子。
正在這檔口,於福抬手叩門,揚聲道,“小姐,門外有人送了封信,好像是羅錄事給您的。”
水眸中流露出幾分訝異,金桂推開門將書信拿到近前,她拆開一看,待瞧清了上頭的內容後,麵上驚愕更濃。
原以為羅豫不會輕易和離,哪想到不出一日,他便將和離書送到近前,如此一來,她再不是羅家婦,與那個冷心冷血的男人也徹底劃清了界限,不必再像前世一般,眼睜睜的看著家族敗落,至親離世。
周清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邊笑她邊流淚,透明的水珠兒順著精致麵頰往下滑落,金桂在旁看著,心裏火燒火燎,想要勸慰卻不知如何開口,隻能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好在女人沒過片刻便收斂好情緒,手拿絲帕將麵上淚痕擦拭幹淨,而後又把和離書仔細疊好,放在袖中。
“你先照看著錚兒,我去去就來。”說罷,她起身往外走。
將父母哥哥叫到堂屋中,周清這才將和離書拿出來,置於桌上,語氣有些急切,“這是羅豫托人送過來的,隻要將嫁妝取回來,女兒跟羅家便再無瓜葛了。”
“孩子呢?孩子怎麽辦?”
席氏麵露愁容,生怕羅家會爭搶錚兒,羅豫年紀輕輕,和離後定會再娶,若是第二任夫人心性不佳,哪裏會善待她的外孫?孩子如今剛剛滿月,若不能呆在母親身邊,指不定要受多少苦。
“羅豫在和離書上寫的清清楚楚,錚兒由我撫育,隨周姓,這一點倒是不必擔心,隻是女兒先前答應過羅豫,要給他些銀錢,如今和離書已經送到,自是不好食言。”
若真能與羅家一刀兩斷,花費些銀錢倒也不算什麽,周家人素來不看重外物,畢竟與家人比起來,金銀財帛根本無一絲分量,又何必生出執念?
“要多少銀子,為父給你。”周父沉聲道。
“五百兩盡夠了。”羅豫的上峰不過隻是個七品小官,稍微收些銀子並非大事,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即便錦衣衛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將所有貪腐的官員關到詔獄之中,隻要鬧的不大,就不會有人追究。
聞聲,周父微微點頭,從賬上撥了五百兩銀子,囑咐道,“明日我跟你哥哥去到羅家,把你的嫁妝取回來,到時將銀子交給羅豫,而後再去官府改戶。”
“我跟爹爹一起去吧。”
“你好好在家照顧錚兒,羅家人不好相與,既然和離了,最好別再見麵。”想起羅家母女那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周父就一陣後怕,說什麽都不舍得再讓女兒受委屈。
見父親主意已定,周清也不好多言,轉身回了房中,從金桂懷裏接過錚兒。
恰巧小娃兒醒了,不知是不是嗅聞到了母親身上的氣息,他咧嘴直笑,發出了咯咯的聲音。
抱著孩子坐在床沿,周清微微皺眉,總覺得事情進展的太過順利了。羅豫是那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怎麽可能輕易答應和離,難道是指揮使出手了?
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謝崇對她的心思雖然從未吐口,但卻深藏於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之中,隻要稍稍留心,便能發現此點。
昨日他還說過,要給錚兒當義父,直到現在周清都沒想好回絕的理由,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絕。
在京中百姓眼中,謝崇是殺人如麻的惡鬼,掌心沾滿了無數鮮血,但在麵對她時,卻十分克製守禮,從未逼迫過她,隻默默守候在身旁;危急時挺身而出,幾次相救,幾次回護,周清記得清清楚楚,如此一來,便更是不忍。
在這世上,沒有誰的付出是理所應當的,可惜她能活著全靠上天垂憐,若再得寸進尺,毀人姻緣,豈不是鑄成大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