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惡(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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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屏幽!
    本惡(捉蟲)
    侍衛懷揣著五百兩銀票, 從成郡王府中離開,徑直奔向香鋪, 抬眼看了看店門前老舊黯淡的招牌, 他將五百兩銀子摸了出來,昧下了三百兩,準備用二百兩銀子打發了周家人。
    畢竟商戶委實不堪, 就算地位比前朝提高了些, 到底也上不得台麵,何必在他們身上浪費這麽多的銀錢?
    人說宰相門前七品官, 身為郡王爺的心腹, 侍衛年紀輕輕, 前程大好, 周身自然透著幾分倨傲, 他邁進堂屋, 掃都不掃站在櫃台後的於福,冷聲道,“把周老板叫出來, 本官找他有事。”
    於福雖是個平頭百姓, 但最近半年以來, 他認識了幾個鎮撫司的錦衣衛, 也算是見過世麵, 人家的身份可比普通的侍衛強得多,都不像此人這般頤指氣使, 還真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
    麵露討好之色, 他道, “大人稍待片刻,小的這就去通報一聲。”說著, 於福將算盤放下,小跑著往後院的方向趕去,沒過多久便將周父叫了過來。
    侍衛手裏端著茶碗,小口啜飲著茶湯,看到周父後,他麵上的倨傲之色絲毫未減,淡淡開口,“我們王爺說了,最近香鋪賣的熏球,隻是旁門左道,若是繼續留下此物,肯定會耽誤了旁人,這些銀錢就當給周家的補償,將熏球全都交出來吧。”
    按照成郡王的想法,將這些熏球毀去最好,但侍衛卻是個貪得無厭的,清楚這不起眼的小玩意都是以純銀製成,本身就十分值錢,還不如他做些好事,直接將東西收入囊中,也省的暴殄天物。
    把二百兩銀票隨手甩在桌上,侍衛態度委實輕慢,好似打發叫花子一般。
    周父身為調香大師,很清楚熏球的寶貴之處,他想也不想的拒絕,“還請大人將銀錢收回去,熏球本是前朝的香器,因戰亂而失傳,並非什麽奇技淫巧,王爺怕是誤會了……”
    侍衛瞪了瞪眼,沒好氣的斥罵,“什麽誤會不誤會的?讓你將熏球交出來,你是耳朵聾了,還是聽不懂人話?”
    周父本就有心胸痞滿之症,見師傅麵色不佳,於福甭提有多著急了,強笑一聲,“大人莫要動怒,小的這就去庫房把東西取出來。”
    邊說他邊拉著周父往後走,將人送回房中休息,嘴上不住安撫,“師傅放心,指揮使還在咱們家呢,肯定不會鬧出什麽大亂子。”說罷於福來到香房前頭,大聲開口, “小姐,門外來了個侍衛,不準咱們香鋪賣熏球,簡直張狂極了,將師傅氣的不行。”
    隔著一層門板,周清將師兄的話聽得一清二楚,豔麗麵容上帶著明顯的焦急之色,她猛地站起身,擰眉道,“指揮使,店裏有事需要處理,小婦人去去就來。”
    話落,她一刻不停的往外走,因袖襟十分寬鬆,帶著幽幽蘭香的衣角正好掃過謝崇的麵頰,柔滑細軟的布料仿佛一陣清風,令他心頭湧起一陣熱意,恨不得伸手攥住那隻纖細的皓腕,將人一把拉入懷中。
    “等等,本官隨小姐一同瞧瞧,看看是誰家的侍衛如此張狂無禮。”他突然站起身,走到女人跟前。
    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周清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說出拒絕的話,隻因那侍衛明顯來者不善,在指揮使麵前,說不準也能收斂一二。
    二人趕到前頭的鋪子時,侍衛正不斷翻動著盛放香料的木盒,那副肆意妄為的模樣,仿佛他才是香鋪的主人。
    聽到動靜,侍衛抬起頭來,待看清了來人的麵容,麵頰霎時間漲的發紫,渾身不住顫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指揮使竟會出現在小小香鋪之中。
    瞧見男人狼狽不堪的德行,哪有於福口中的盛氣淩人?想來是認出了謝崇的身份,否則根本不至於如此。
    “大人特地登門,就是為了小店的熏球,那物可有何不妥之處?”
    即使女人的聲音萬分柔和,不帶一絲怒意,侍衛嘴裏的苦澀也沒有減少半分,他心裏惱恨極了,暗罵自己不該當出頭的櫞子,若是再折騰下去,這條命恐怕都保不住了。
    “這是王爺的吩咐,在下也沒有別的法子。”他滿臉堆笑,一把將桌上的銀票抓起來,遞到周清麵前。
    謝崇不由嘲諷,“那些熏球光看材料,都不止二百兩銀子,眼下拿這點錢出來,就想將東西搶走,此種行徑與土匪有何區別?”
    侍衛徹底啞了火,呐呐不敢吭聲,他在王府當差,自然也清楚主子被禁足一事,連王爺對上指揮使都討不著好,他哪裏還敢放肆?越想越怕,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砰砰不住磕頭。
    謝崇身量頗高,此刻他微微躬身,炙熱的氣息噴灑在女人白皙的耳廓,眯眼道,“這是成郡王的人。”
    周清恍然大悟,前世裏劉凝雪就當上了郡王妃,明明隻是商戶女,卻搖身一變飛上枝頭,正是因為成郡王對她十分在乎。最近幾日沉香亭客人驟減,即使劉凝雪手中不缺銀錢,估摸著也咽不下這口氣,才會讓侍衛前來威脅。
    “回去跟成郡王說一聲,欺壓百姓的事情做不得,否則下回可不是禁足那麽簡單了。”
    聞言,侍衛如蒙大赦,再也不敢多做逗留,飛快地從香鋪中離開,很快便消失不見。
    即使哥哥成了探花,周家依舊招惹不起天皇貴胄,若非謝崇恰好在香房中,事情恐怕無法善了。
    白生生的小臉上露出明顯的感激,周清衝著男人一拜再拜,連連道謝,“今日多虧了指揮使,您多次相助,小婦人感激不盡。”
    謝崇虛扶了一把,眸色越發幽深,他神情無比認真,正色開口,“我是錚兒的義父,又怎能容忍別人上門欺淩?若日後還有那等不長眼的人,周小姐直接往謝府送信便是。”
    原本周清還想跟謝崇劃清界限,保持距離,但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若不是指揮使出手,她根本無法解決。
    暗暗歎息一聲,她避開那道灼熱的目光,心中卻升起幾分疑惑,前世裏這個時候,寧玉蕪早就嫁給了謝崇,怎麽這輩子沒聽到消息?
    “小姐在想什麽?”
    周清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忽地被謝崇打斷,她不免有些尷尬,彷如白玉雕琢的耳根也染上了絲絲緋紅,看起來無比嬌豔。
    “小婦人去年做了些桂花香餅,用沸水衝開便成了天香湯,其中加了甘草與鹽梅,有理氣潤肺的功效,指揮使可要嚐一嚐?”她刻意轉移話題。
    即使謝崇對調香並不精通,也知道天香湯屬於香茶,以往他從沒嚐過清兒的手藝,此時不免有些期待,頷首道,“那就勞煩周小姐了。”
    窨香茶主要用的都是桂花,沾著朝露的花瓣被摘下來,搗爛成泥,馥鬱的香氣伴隨著汁水不斷往外湧,與茶葉本身的清香融合在一起,再加些別的輔料,味道尤為特別。
    而且香茶窨的時間越長,香味就越發濃鬱,周家的香餅是去年九月製成的,品相極佳,這種好東西即使在宮裏都少見,更別提外頭了。
    周清將香茶放進沸水中,煮開後便將天香湯端到謝崇麵前。盛放茶湯的瓷碗略有些薄,炙熱的溫度將潤白的指尖燙的微微泛紅。
    謝崇瞥了一眼,呼吸略有些急促,他緩了緩心神,語帶期待的問,“若謝某沒記錯的話,小姐年僅十七,現下已經和離,可有什麽打算?”
    眼前這人究竟是何心思,周清心裏明白的很,纖長濃密的眼睫微微顫動,她低聲答話,“指揮使尚未成親,怎的還替小婦人著急了?小婦人是有子萬事足,也沒想再嫁。”
    清甜的桂花香氣在房中彌散開來,周清卻越發緊張,頗有些坐立難安之感,她抬了抬眼,暗暗打量著那張俊美的麵龐,發現男人眉眼處帶著絲絲鬱色,手背上迸起青筋,明顯情緒不佳。
    薄唇緊抿成一條線,待天香湯沒那麽燙了,謝崇這才飲了一口,卻根本感覺不到香茶的甘美,隻覺得心如火燒,萬分難捱。
    人性本惡,謝崇本性貪婪,即使每日都能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但他依舊覺得不夠,恨不得將人拘在身邊,無時無刻都能看到那張令他朝思暮想的麵容,能親吻如同花瓣般柔軟的紅唇,能把人牢牢抱在懷中肆意侵占
    謝崇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因此一直沒有過分逼迫,但麵前的女人卻如同蝸牛,受過一次驚嚇,便將自己牢牢縮進殼中,再也不出來,連機會都不願給他。
    若是再等下去,他怕是真要受盡折磨而死!
    茶盞放在香幾上,發出哐當一聲響,周清忍不住顫抖了下,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有些發冷,兩手不自覺的環抱雙臂,還沒等反應過來,便見到男人陡然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
    杏眼中溢出濃濃詫異,周清緩緩往後退,她覺得謝崇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身上那股血煞之氣越發濃鬱,令她驚懼不已。
    她恨不得逃走,但纖細的脊背緊緊貼著香幾,早已沒了退路。
    謝崇蹲下身子,黑眸灼灼的注視著近在咫尺的女人,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柔亮的發絲,沙啞著嗓子問,“清兒,你真不知道我的心意嗎?”
    “我、”
    話沒說完,便被他打斷,“別撒謊,這世上沒有人能騙我。”
    身為錦衣衛指揮使,謝崇自然有底氣說出這種話,膽敢在他麵前扯謊的人,怕是早就在詔獄中受了全刑,如今屍骨無存了。
    周清不敢看他,索性閉上眼,破罐破摔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