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丸(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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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屏幽!
    香丸(捉蟲)
    這已經是侯氏第二次入宮了, 李公公看到她,隻覺得後槽牙都在發酸, 不過人家到底是拿著陛下賞賜的令牌進宮的, 無論如何都得去通報一聲,否則實在是說不過去。
    麵白無須的太監走進禦書房,眼見聖上手裏拿著朱筆在批閱奏折, 眼窩處一片青黑, 他有些心疼主子,輕聲道, “陛下, 謝夫人求見。”
    自打謝崇與周氏成親後, 就有兩位謝夫人了, 不過那周氏未曾得到令牌, 自然不可能入宮, 所以來人定是侯氏。
    “她又來做什麽?”明仁帝麵露不耐,低聲咕噥一句。
    李公公耳力不錯,聽到這話, 殷勤的開口解釋, “您有所不知, 最近指揮使分家了, 還從府邸中搬了出來, 這些年謝氏一族沒少幹狐假虎威的惡事,最開始指揮使還念著舊情, 給那些人家補償, 算是贖罪, 現如今他的忍耐怕是到達了極限,這才徹底斷了瓜葛。”
    明仁帝微微頷首, 他登上帝位多年,看人的眼力還是有的。甭看謝崇性情冷漠、手段果決,但他與孟冬一樣,最記恩也最念情,正因如此,這叔侄倆才會得到重用,不過那起子刁民手段委實不堪,分家也是好事。
    “看來上回敲打的還不夠,將她叫進來吧。”
    聽到陛下的吩咐,李公公應聲後便出了門子,邊走邊搖頭,隻覺得這婦人實在蠢笨不堪,親侄兒成了指揮使,不上趕著巴結也就罷了,竟然還屢屢逼迫,讓謝大人徹底冷了心,最終走到了分家的地步,現在又惹怒了陛下,非要將老指揮使存留的情分一點點消磨幹淨,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見李公公出現,侯氏心中一喜,趕忙跟了上去,她進到禦書房後,忙不迭地衝著明仁帝行禮。
    “謝夫人,你今日因何入宮?”明仁帝淡淡發問。
    不知怎的,此時此刻侯氏右眼皮跳的厲害,所謂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難道會出差錯不成?
    不可能!謝崇假公濟私,刻意將生母弑親背德的惡事壓下去,根本不顧死者是他的生父,如此不孝,怎配坐在指揮使的位置?
    想到此,侯氏鼓起勇氣,將當年的事情緩緩吐露,“陛下有所不知,早前謝崇父親還在世時,欲要納妾,卻不料發妻齊氏是個瘋子,竟在納妾擺酒的夜裏,用剪刀將他和妾室捅的腸穿肚爛,就算最後自盡,也無法抹去她的罪孽,謝崇包庇生母,還將那惡婦的牌位送入祠堂,日日接受族人們的祭拜,委實可惡”
    說起來,此事在謝崇出任指揮使的第一年,明仁帝已經得了消息,他故作訝異問,“依謝夫人看來,朕該如何處置?”
    侯氏嘴裏發幹,心頭湧起陣陣狂喜,急急說道,“這種不忠不孝罔顧法度之人,根本不配掌管北鎮撫司,還望陛下將謝崇撤職,好生懲治。”
    明仁帝從未想到,世間竟有如此可笑之人。
    大周朝開國時曾定下規矩,言道後宮不得幹政,而侯氏不過隻是個後宅婦人,身上連誥命都沒有,居然一再想要插手朝局,還真是異想天開。
    “朕倒是覺得指揮使此舉合乎情理。”
    單手捋著短須,明仁帝道,“聖人雲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齊氏鑄成大錯,謝家完全可以將她交由官府處理,但這個人不能是謝崇。烏鴉反哺,羔羊跪乳,不外乎一個孝字,謝夫人既然如此剛直不阿,當年為何不揭發此事,偏要等到分家之後?”
    侯氏全然沒想到聖上竟然知道了分家一事,她打了個激靈,兩條腿直打擺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斷為自己辯解
    “陛下,先前臣婦一時心軟,將此事隱瞞下去,本以為謝崇會改過自新,卻沒想到他勾結刑部官員,刻意陷害自家兄弟,臣婦實在是見不得他繼續作惡,這才入宮麵聖,戳穿他的真麵目、”
    “夠了!後宅婦人插手政事,你好大的膽子,看來是朕太過仁慈了,才會讓你一再折騰,忘了自己的本分。”
    明仁帝神情冰冷,衝著李公公吩咐,“將侯氏關入大牢好好反省,謝家的府邸逾製,責令其餘人三日內搬出府,膽敢延誤,嚴懲不怠!”
    耳旁似有嗡鳴聲響起,婦人麵上血色盡褪,渾身力氣都像被抽幹了一般,根本說不出話來。
    守在禦書房外的侍衛快步走入,分別立於左右,拽著她的胳膊,將人帶了出去。
    李公公讓徒弟去傳旨,他留在宮裏好生伺候陛下。
    經此一事,他算是看明白了,謝指揮使深得聖心,明明十惡不在容隱的範圍內,聖上卻不在乎此點,畢竟指揮使既忠心又有能力,若是被上一輩的事情牽連,未免可惜。
    而那侯氏也是倒黴,正好撞在槍口上,這才被關進大獄之中,且沒說何時釋放,這輩子怕是再沒指望了。
    帶著新配置好的香料,周清坐馬車去了雲夢裏。
    剛進到雅間兒,雁回上了茶後,便將木門緊緊闔上,昭禾湊到近前,壓低了聲音道,“清兒,你可知侯氏被關押了?”
    杏眼圓瞪,女人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問,“她犯了什麽事?”
    見狀,昭禾也猜到她並不知情,將事情原委解釋一通,拉著她的手,笑著說,“幸好指揮使有先見之明,提前跟三房分家,若稍晚片刻,怕是都得惹上一身腥,洗都洗不幹淨。”
    “陛下公私分明,應該不會責罰這麽多人,如今隻有侯氏一人被押入大牢中,謝嶺與寧玉蕪都沒受牽連。”
    “你以為不下獄就是好事?前任指揮使性情耿直,誅殺了不少貪腐的官員,那些人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礙於謝崇的名號,這麽多年都不敢報複,現在謝府敗落,還不得上趕著去踩一腳?”
    昭禾本就對寧玉蕪沒什麽好感,上回她折辱鄭氏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沒想到風水輪流轉,也到了她償債的時候了。
    周清聳了聳肩,素手掀開匣蓋,粉唇微揚,“不說這些了,綢緞莊不是用蜀錦裁好了衣裳嗎?我按照繡紋炮製了幾種香料,有蘭香、薔薇香、桃香、荷香因為用降真香木做主料,所以每樣製備的並不多,估摸隻夠熏製一兩件衣裳。”
    昭禾低垂眼簾,歎息道,“近段時日清兒沒回香鋪吧?”
    “是未曾回去,可有何不妥之處?”女人有些猶疑的問。
    “劉凝雪成了齊王的妾室,身份雖不體麵,卻得到了齊家的支持,聽說他們從大食國弄來了一種香丸,含在口中可以遍體生香,價格雖高,但買的人卻不在少數。”昭禾邊轉動著腕上的串珠邊道。
    大周朝雖然盛行調香,但技藝上乘的調香師傅到底不多,特地研習香道,恐怕數年都不會有結果,對女眷來說,還不如買這方便的香丸,也能省些力氣。
    聞得此言,周清隻覺得一股寒意緩緩彌散開來,她指尖冰冷,不帶半點熱乎氣。
    她記得很清楚,前世售賣香丸的並非沉香亭。那時周家已經敗落,她家破人亡,但還得照顧錚兒,就算活的再難也不能尋死。
    在漿洗衣裳的時候,主家夫人省吃儉用,就是為了買香丸含服。
    此物確實神奇,因為是用各種香料配製而成,服下後會散發香氣,再加上每個人體質相異,這股味道也全然不同,讓京城的貴女們紛紛開了眼界,掏出荷包采買。
    但每枚香丸的效用隻能持續一月,若想讓香氣綿綿不絕,永遠留存下去,勢必要一直服食。最開始還沒有什麽症狀,但吃了一年以後,那位夫人頭發大把大把的掉落,牙齒也開始鬆動,連豆腐都咬不動。
    不止如此,她麵頰還生出疹子,潰爛最嚴重的時候正好趕上三伏,身上非但不香,一靠近便有濃濃的腥氣撲鼻而來。
    若隻有零星幾人出事也就罷了,偏偏因為香丸價值不菲,采買此物最多的便是高門大戶的小姐,她們出身不凡,有的毀了容貌,有的丟了性命最後請太醫仔細診治,才發現是體內積聚的毒素過重。
    女眷們平時十分注意,每日吃進肚的東西都經過甄別,要說中毒的話,怎會同時出現成百上千名病患?
    一時間,京城人人自危,都以為她們患上了疫病。
    過了不久,還是沉香亭的東家站出來,說香丸有毒,其中加了一味朱砂才會這樣。
    當時劉凝雪已經得了太後的青眼,因仗義執言,揭破了香丸的陰私,搖身一變成為了不少女子的恩人。許多夫人念著情,覲見太後時對她讚不絕口的誇讚,最後她才能順順利利的成為郡王妃。
    沒想到重活一世,售賣香丸從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店鋪變成了沉香亭,齊家也牽扯進來。說不準劉氏上輩子就參與其中,隻不過見事情鬧大,怕查到自己身上,先下手為強,戳破了朱砂的隱情,才贏得了良善之名。
    若真如此的話,此女實在是卑鄙至極,踩著活人往上爬,借此實現自己的目的,真的不怕遭報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