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南唐的訃告終於抵達京城，但在京城百姓之中並未掀起什麽波瀾，甚至就連絕大多數朝臣都並未覺得這個消息有什麽值得關注的。畢竟，幾千裏外一個老太婆的死訊哪比得上明日曹國公府兩位小公子將同日娶妻這個瓜好吃呢？
    隻有皇宮之中傳來的陣陣痛哭之聲才能真實地提醒眾人，這位悄無聲息死掉的太後娘娘在大淵京城也是有親人的！
    祁翀盡管早就知道了婁太後的死訊，但他不忍心將這個消息告訴田吟，直到南唐正式的訃告送抵大淵朝廷，這才再也無法隱瞞了。同時，渝王夫婦失蹤的消息，他也告訴了田喧兄弟二人，一時間，承信宮中氣氛無比壓抑。
    麵對田吟的悲痛欲絕，祁翀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有心陪她一會兒，卻也不便一直守著。再看田喧兄弟二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知道二人心憂父母安危，自顧尚且不暇，也同樣沒有精力再去照顧田吟。
    無奈之下，祁翀隻好又去求了林太妃。
    “讓公主住過來吧！”林太妃倒是很爽快地便答應了，“反正這新的壽康宮大得很，我一個人待著也寂寞。再者，我喪父，她喪母，正好互相慰藉。而且我這裏僧道尼都有，也能給那位太後做個法事什麽的。”
    “好，那田喧、田啄我就讓他們住到正陽宮吧，這兄弟二人學問不錯，正好可以教祁翌讀書。”
    “如此甚好，有勞陛下費心了。”
    “太妃客氣了，該我謝謝太妃才是！”
    安置好了田吟等人，祁翀又宣來了祁樟和南唐和親使王簡。祁翀沒有著急見王簡，而是讓他先去見了田吟、田喧。
    “四叔，婁太後薨逝之事你知道了嗎？”
    “知道了，那這親事——”祁樟擔心地問。
    “安福長公主求了朕，說要為母守孝三年，朕不忍拒絕，隻能從了她。”
    “長公主至孝守禮，是個好姑娘！”祁樟讚許地點了點頭，“就讓祁翕那小子多等三年也無妨！”
    “四叔既如此說，朕就放心了。不過，親事尚且是小事，朕總覺得南唐那邊讓朕有些心神不寧。”祁翀麵露憂色。
    “陛下還是想先打南唐？”
    “不，”祁翀搖搖頭，“朕就是不想先與南唐開戰，卻又擔心南唐搶先挑起戰事。小滕最近有消息回來嗎？”
    “滕致遠最近一直在找渝王，上次說是有些線索了。”
    “但願他能帶回來好消息吧！”
    祁樟走後不久，王簡便在內侍引領下來見祁翀。大概是剛剛哭過的緣故，眼圈還是泛紅的，袖口也有斑斑淚漬。
    “見過長公主了？”
    “回陛下，外臣剛剛見過了長公主，也見過了世子......唉！有此大逆不道的昏君，大唐不幸、田氏不幸啊！”一聲憤懣的哀歎道出了老臣無限心酸，眼淚也忍不住再次奪眶而出。
    “王尚書怎麽就認定婁太後之死就一定與田鳴有關呢？就不能真的是病逝嗎？”祁翀疑惑地問道。
    “若是病逝，何需遮遮掩掩？渝王又怎會無故失蹤？渝王妃又何須未雨綢繆？陛下遠在千裏之外尚且懷疑太後之薨不同尋常，外臣久居錦城，對宮中之事又怎會一無所知？”
    “那王尚書打算怎麽辦？”
    “那要看陛下打算怎麽辦了！”王簡突然抬頭盯著祁翀，目光如炬。
    祁翀麵色一凜：“王尚書還是上次那個意思？”
    “田唐無道，百姓不幸，陛下天命所歸，勢不可擋！臣不過順應天命而已，請陛下萬勿推辭！”
    祁翀猶豫片刻，緩緩踱到王簡麵前深深一揖：“王公大義！朕替西川百姓謝過王公了！”
    王簡雙目再次濕潤，還禮道：“外臣請求立即動身回錦城為太後奔喪，隻是——長公主和兩位王子就托付給陛下了，萬望陛下看在成意大長公主的份兒上善待田氏子孫！臣便在錦城恭候陛下王師降臨！”
    王簡說完，叩頭拜別，轉身大踏步離開了禦書房，沒人看到他臉上那欣慰中又帶著三分傷感的笑容。
    南唐使團第二天便離開了京城，臨走前王簡托禮部官員將一個密封的錦盒交給了正憲帝。打開錦盒，一份南唐山川地形圖赫然其中。
    未觀玄德興王業，先向成都血染衣！
    就在納征之日的前三天，柳明誠終於風塵仆仆地趕回了京城。到京第一件事，自然是入宮見駕。
    “微臣......”
    “義父，不必跪！”祁翀一把攔住了正要行禮的柳明誠，望著他明顯瘦削的麵頰，忍不住雙目微微含淚，“您可回來了！想死我了！”
    這些日子田吟因為思念母親日日垂淚，而祁翀或許是受到了她的影響，也聯想到了自己前後兩世均不在親生父母身邊長大的悲涼身世，竟蔓延出對於親情極度渴望的一種情感，夜裏經常夢見在望州時柳家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景象，這也令他對柳明誠格外思念，故而情不自禁。
    一句“義父，想死我了”也令柳明誠有些恍惚，望著祁翀那笑意盈盈的麵龐，隱約間又憶起了往昔那個少年郎在膝前承歡之時，仿佛就在昨天一般。直到內侍搬來繡墩放在他的身後，他才驚覺自己失了神，隨後收斂心神，撩袍跪倒，一絲不苟地磕了頭。
    祁翀無奈地將柳明誠扶了起來：“您呀，總是這麽多規矩！”
    “君臣之禮不可廢。”柳明誠微微含笑，親切之中卻隱隱透著一股疏離。
    “義父這一路辛苦了吧？坐吧！奉孝，上茶！”
    “還好，臣正月初八在馬邑縣處理完了駱夷謀反之事，初九便啟程北上，路過運河時又查看了運河的幾處修造工程，所以耽誤了些時日，讓陛下憂心了。”
    “還沒回家吧？”
    “自該先來見駕。”
    “可惜你沒趕上柳懷的婚禮，不過，朕的封後大典你一定要參加！前幾日還擔心你回不來呢，幸虧趕上了！”祁翀言語之中仍然有些興奮。
    “陛下長大成家，先帝九泉之下定倍感欣慰！”
    “我能有今日，姑祖母和義父當居首功！”祁翀誠懇地道。
    一席話說得柳明誠也有些動容：“臣總算不負先帝所托，無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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