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邑縣那裏到底是怎麽回事？”父子互道別情之後，話題終於落到了公事上。
    “是馬邑縣令劉威為了立軍功，有意引導當地漢民仇視駱夷人，製造事端逼反了駱夷，卻不料最終事情鬧大了，超出了他的預計，釀成了大禍。不過此人已在事變當中喪生，也算是罪有應得了！詳細過程臣已寫成奏折，請陛下禦覽。劉威此人是臣任命的，臣有失察之過，請陛下治罪！”柳明誠站起身來，躬身將奏折舉過頭頂，奉孝上前接過。
    “誰能保證自己用人從來不錯呢？這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坐下說話！”祁翀微笑道，“朕更關心的是嶺南之治。書上總說嶺南是‘煙瘴之地’，似乎那地方便住不得，可朕不這麽看。嶺南雖濕熱難耐，可不也有人在那裏世代居住嗎？何況暑熱之地，糧食一年兩熟、甚至三熟，正應是富庶之地才是啊！義父覺得那邊到底如何？”
    “回陛下，嶺南雖有瘴毒，但臣以為這並非嶺南之治的最大難題，關鍵還是人！嶺南之民雖也是漢人為主，但語言、風俗與中原不同之處甚多，百姓皆不服教化，民間多淫祠野祀。況且，嶺南被權氏所占已超過三代，權氏曆代國主也還算善待百姓，頗得人心，雖兵敗歸附，然對我大淵尚存猶疑之心，短期內想要人心徹底歸附恐怕不易。不過，臣以為，隻要我朝秉持愛民之心，多多體恤百姓，輕徭薄賦，並廣施教化、移風易俗，嶺南歸化亦非難事。”
    祁翀點點頭：“是啊，老百姓圖的可不就是個安穩日子嗎？義父所說‘廣施教化、移風易俗’雖是上策，不過，朕以為還可以做得更多一些！”
    “請陛下賜教！”
    “義父，你過來看。”
    祁翀走到他自製的地球儀之前，柳明誠連忙跟了過去，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陛下，此物是......”
    “這個叫地球儀，是朕根據一本古書的記載畫出來的世界全貌。”祁翀一如往常，解釋不了的事就全推古書身上。
    柳明誠卻當了真，想了想問道：“莫非是《海內華夷圖》？”
    “呃......對對，就是那個！嗬嗬，義父果真博學呀！”祁翀尷尬地笑了笑：嗬嗬，這都學會“自圓其說”了？
    柳明誠不無得意道：“唐人的一些雜書，臣少時也曾讀過。”
    祁翀連忙道：“義父既然讀過，那就更好說了。你看，這裏是大淵，這裏就是嶺南，這裏是邛島，這邊就是權希玉退守之地，旁邊還有一大塊地方，都是最適合種糧的地方。還有這邊，廣袤的大洋之中有很多島嶼，這裏不僅有各種奇珍異獸、香料水果，還有大量的黃金、寶石，可謂遍地財富！”
    柳明誠畢竟也是博古通今之輩，立刻明白了祁翀的意圖，便道：“陛下是想仿效唐朝廣州、泉州之故事，開放海禁，讓商船出海貿易？”
    “沒錯！”祁翀大喜過望，激動萬分，“果然還是義父懂我！嶺南之治僅靠輕徭薄賦是不夠的，關鍵是要富民，而要富民，貿易便是首要之義！廣州、泉州在盛唐之時便是極負盛名的貿易港口，據書上所載，當時當地之富庶絲毫不輸江南。可惜之後的數百年裏朝廷大多實施海禁，斷了百姓這條生計，這兩地也便不複當年的輝煌了！如今，嶺南既然重歸一統，這件事便要提上日程了！
    朕有意在廣州設立新的造船廠，大量製造蒸汽輪船，同時由平原商號組織船隊出海貿易，重現盛唐輝煌！同時，濟滄軍日後也要擴軍，並在廣州增設駐地，這些都要提前準備。你還兼著樞密副使的職，此事正該你去管！”
    柳明誠心中暗暗叫苦，本來他就不願長居嶺南，可這差事一個接一個，什麽時候是個頭兒啊！再者，如今他總領嶺南一切軍政要務，看上去大權在握，可這恰恰也是招禍的根源。雖說現下柳氏一門聖眷正隆，可盛極必衰也是亙古不變的常理，以柳明誠之能豈能想不到這一點？本來他此次回京就是打算辭掉一部分差事的，可沒想到祁翀竟然還要給他加擔子，頓時頭疼不已。故此，他猶豫片刻緩緩道：“陛下厚信，臣不勝感激。隻是，臣還兼著運河的差事，雜事太多，實在力有不逮，隻怕會誤了陛下的大事。還請陛下另擇賢能，專督此事，方為上策。”
    祁翀何嚐不明白柳明誠的心思，根本不給他推辭的機會：“義父不必想太多，能者多勞嘛！若實在忙不過來，底下多置屬官便是了，主要是嶺南離京城甚遠，大事小情的內閣也無法及時處置，隻能依賴一位國之重臣親自坐鎮，而這個人非義父莫屬啊！至於運河之事，朕也想過了。柳懷這兩年跟在義父身邊也是大有進益，朕打算讓他擔任漕運副使，實際負責運河一切事宜，義父隻需要掛著漕運大使的名頭替他把把關就行了。海上貿易之事就交給周安道負責，也不需要義父操太多的心。”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柳明誠知道自己已無推脫的可能，隻能躬身領旨。
    中午，祁翀留柳明誠在宮中用了午飯，出宮之時已是未時了，遠遠便看見柳忱、柳惲兄弟倆在宮門外候著，見柳明誠出來，雙雙迎上去叩頭請安。
    “兒子給父親請安！父親一路舟車勞頓，身體可還吃得消？”
    長子的殷殷關切讓柳明誠倍感溫馨，扶起兒子邊上車邊笑道：“你老子還沒老到走不動道兒的地步！倒是你，嗯，好像壯實了些，也黑了些。”
    柳惲卻趁著上車之機，突然神秘兮兮地湊到柳明誠跟前“告狀”道：“二哥最近偷偷敷珍珠粉呢！大概是怕新婚之日二嫂嫌棄他吧！”
    柳明誠還沒說什麽，柳忱仿佛做壞事被人當場抓包一般，急得都結巴了：“你......你怎麽知道......不、不是.......”
    “哈哈哈哈......”父子們爽朗的笑聲傳出了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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