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字數:5491   加入書籤

A+A-




    白芍!
    我嚇了一跳,忙向後退開。
    “真膽小。”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
    我轉頭,卻見一隻狐狸蹲在旁邊的假山石上。
    心狂跳不已,我撫著胸口,兩眼圓瞪。
    月光下,狐狸的毛色灰灰白白,我終於記起,這正是那鮮物車裏遇到的灰狐狸。再看向芍藥花叢,一隻大狗伏在花蔭下看著我,毛皮如雪。
    “嘖嘖,不記得了?”灰狐狸居高臨下地立在山石上,歪著腦袋看我。
    “你們怎會在此?”我的心仍然驚疑未定。
    “巧遇巧遇。”灰狐狸不緊不慢,從山石上跳到我跟前。“爺爺那洞府被臭方士毀了,來洛陽尋表兄,不巧遇到了它,又跟著它遇到了你。”
    說著,它將毛茸茸的大尾巴朝芍藥花下指了指。
    白狗仍伏在那裏,一動不動。
    “它?”我狐疑地看了看那白狗。
    “這就是你的居所?。”灰狐狸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四周望了望,道“臥榻在何處,趕了許久的路真累呢。”說著,它嗅了嗅地麵,朝廂房走去。
    “止步!”我忙追去攔它。
    灰狐狸卻沒聽到一樣,徑自往前,隻聽“嘎吱”一聲門響,它已經鑽進了我的臥房裏。
    室中黑洞洞的,借著窗口的月光,少頃,我看到自己的榻上躺著一團灰糊糊的東西。我走上前去,一把將灰狐狸按住。
    “你不可睡在此處!”我低聲道。
    灰狐狸沒有躲開,卻道“你就是左相府上那出走了的女君吧?”
    我愣了愣。
    灰狐狸聲音得意洋洋“那左相找你找得正急,爺爺我若是出去捅一捅,還能得三千錢酬勞呢。”
    明擺了是敲詐,我登時火冒三丈。
    這時,門“嘎吱”一響,一團白色的影子進了來。白狗慢悠悠地走到我的榻旁,伏下身來,看熱鬧一般瞅著我們。
    “出去!”我瞪著它們咬牙道,說著,伸手去扯灰狐狸。它眼見不妙,往旁邊打了個滾,我的膝頭磕在榻上,“咚”的一聲悶響。
    “嗯……什麽聲音……”阿絮在對麵迷迷糊糊地嘟噥了一聲。
    我登時停住動作。
    黑暗中,隻見阿絮翻了個身,片刻,再也沒了動靜。
    我看看榻上的灰狐狸和地上的白狗,它們也都看著我。
    “這般小器做甚,”灰狐狸不快地說“爺爺在這榻上睡一晚就不與你搶了。”
    胸中深深地呼吸一口氣,我問“就一晚?”
    灰狐狸連連點頭。
    我沒好氣地轉過臉去,拉開被褥。
    第二日,我被一陣嘻笑的聲音吵醒。
    睜開眼睛,天已經蒙蒙亮了。我正想伸伸懶腰,昨夜的事情忽然浮出腦海,不由一個激靈。
    我看向榻上,隻見空空如也,灰狐狸已不見了蹤影。
    “……白得似雪一般,真好看……”有人在外麵說。
    我連忙起身穿好衣服,打開房門。
    廊下,院子裏的十幾名弟子正圍著什麽,說說笑笑。我湊上前去,隻見白狗臥在中間,閉著眼睛,對女子們的撫摸說笑毫不理睬。
    居然還沒走,我心裏咯噔一下。
    這時,白狗睜開了雙目,看到我,站起身來。眾目睽睽之下,它走到我身旁,複又伏下身去。
    “阿芍,這狗是你的?”有人問。
    我尷尬地笑笑,低頭看去,正對上那雙金瞳。
    不守信用,心裏暗罵。
    “以前怎未見過?”阿絮在一旁問。
    “該是這狗尋主人尋來的吧。”一個脆生生的聲音答道。我看去,卻是一個總角女童,生得唇紅齒白,穿著一身灰色衣裳,卻麵生得很。
    “你怎知?”阿絮問。
    “我以前養過一隻狗,也是這樣。”女童歪歪腦袋答道。說著,她笑吟吟地看向我。
    “勿忘了爺爺昨夜說過的話。”一個聲音突然傳入腦海。
    我吃一驚,瞪著那女童。
    她眨眨眼睛,神氣似曾相識。
    “阿芍這狗養得真好,瞧那眼睛,烏溜溜的靈光。”有人道。
    烏溜溜?我愣了一下,看向白狗,那眼睛仍然是金色的。正要開口,忽而聞得一聲響亮的大喝傳來“爾等做甚!天亮了還不練功,想吃罰不成?!”
    眾弟子一驚望去,見管事正怒氣衝衝走來,連忙噤聲,紛紛散去。
    “還有那賣果的童子!此處是內院,你怎擅闖!”管事指著女童斥道。
    女童笑笑“我來看看眾位娘子愛吃什麽果子,就走就走!”說著小跑地朝院門溜了出去。
    混亂中,我發現那白狗不知何時不見了。我也不停留,轉身走回室內。
    才掩上門,裙裾被什麽扯了扯。
    我回頭,又驚了一下。
    灰狐狸同白狗都在身後。
    我暗罵一聲,平靜片刻,問道“方才那女童是你變的吧?”
    灰狐狸揚揚腦袋,不可置否。
    “你原來是母的。”我瞟瞟它□□。
    灰狐狸“哼”一聲“爺爺何時說了是公的。”
    一隻愛自稱“爺爺”的母狐狸。
    白狗看著我們,閑閑地俯下身去,閉起了眼睛。
    “怎不接著裝人?”我諷刺地問。
    “裝人沒意思,”灰狐狸揚揚腦袋“爺爺好不容易采來的野果,那管事才給十錢,比你還小器。”
    我不理它,思索片刻,在席上坐下來,看著白狗。
    “昨夜,灰狐狸說它跟著你遇見了我。何意?你在尋我?”我問。
    “爺爺可不叫什麽灰狐狸,爺爺叫初雪!”灰狐狸不滿道。
    我無視它,隻看著白狗。
    白狗伏在地上,眼睛閉著。
    “睜眼。”我說。
    白狗仍不動。
    我有些沒好氣,伸手去揪它的毛。
    “喂,阿墨,醒來。”灰狐狸也用爪子捅捅它。
    白狗似無所覺。
    灰狐狸湊近去,翻開它眼皮看了看,回頭來訕訕道“它嗜睡,睡著了天塌下來也不會醒。”
    我啞口無言,看看它,又看看白狗,隻覺這兩隻不是一般的神奇。
    “你叫它阿墨?”片刻,我問。
    灰狐狸頷首,得意地說“我給它起的名,不錯吧。它渾身雪白,更襯得雙瞳黑似墨,所以叫阿墨。”
    我怔了怔“你看它眼睛是黑色?”
    灰狐狸奇怪地看我“不是黑色是什麽。”
    “……瞧那眼睛,烏溜溜的……”剛才院中眾弟子的議論再度回響。
    隻有我看到它的眼睛是金色的麽?我有些懵然。
    “不同你多說了。”這時,灰狐狸起身壓壓四肢,道“我表兄就住在城外,我要去尋他。”
    “這白狗呢?”我問。
    “自然是歸你。”灰狐狸懶懶地說罷,身子一閃,鑽出窗台就不見了蹤影。
    院子裏年初時進過賊人,管事一直想要一隻看宅護院的惡犬。
    阿墨的出現為此事帶來轉機,在同院眾弟子的一致推舉下,阿墨成為了那隻眾望所歸的惡犬。
    不過,已經過去了三日,阿墨仍然伏在我房裏睡覺,一點地方都沒挪過。
    “這算什麽護院狗!”管事很是不滿。
    可弟子們似乎很歡喜它,常常拿些吃的過來,見它沒醒,就走上前去撫摸它的毛。籍著此事,我與眾人的關係也熟絡了許多。
    也不算壞事了,我想。
    空閑無事之時,我也常常好奇地蹲在阿墨麵前,將它細細打量。
    說實話,它長得真不大像狗。
    除了那身白得無暇的毛皮,它腦袋太大,腿粗壯而結實,一雙爪子也生得碩大。我倒是很想知道它的眼睛究竟是黑色還是金色,可它總不醒來,我也隻好等下去。
    它到底是什麽?它不吃東西麽?來到此處又是為何?
    更費解的是,我從未聽到它說過話語,與灰狐狸它們比起來,總透著不尋常。
    我揉揉腦門,覺得自從出了宅院,讓人猜不透的事著實有許多。